這是我即位不久的工作總結,也許還包括了生活部分。人們總是對起始階段的事情記憶深刻。你也許記得高中剛入校那一年,報到時排在你后面那個漂亮女生的如花笑靨,也許記得大一那年曾經在校園的草地上看到過一只野兔,也許記得參加工作不久那一次聚餐的“水煮活魚”味道棒極了,就是這樣,我對我剛即位的一年多時間內的事情總是記得如此清楚。然而,到了正德二年,我經歷了些什么?
我就只記得,我建了一所房子,找了一個女人。
人的身體也有高低貴賤之分,拍胸脯表示鄭重,拍屁股表示冷漠,當著全天下的面,我敢拍胸脯,甚至敢拍著夏皇后的胸脯保證(可是她的胸部一點也不豐滿,她的屁股倒是俏挺,我更愿意拍她的屁股以示莊重,這真是個悖論),所有從后世穿越回到古代的人們,無論他是誰,他一定會想要擁有一所房子,建也好,買也罷,總而言之,會第一時間想占據一所房子。我在當上皇帝的第三年,才考慮建房子,已經算是比較不上進。有幾個人,沒有經歷過無房的憋屈?有幾個人,沒有經歷過房價飛漲的如夢初醒、追悔莫及?
這就是我堅定地要建豹房的初衷,我那幫文武百官們,自然又是不會理解的。
當然,我是幸運的。我有單位集體宿舍住,這集體宿舍看起來似乎還不錯。它的名字叫乾清宮,大名鼎鼎,聲名之盛,也許并不弱于谷歌的食堂。可是,我不喜歡。我根本不相信真有人喜歡集體宿舍,就象不相信真有人喜歡食堂,我一直堅信,最惡毒的咒罵人的一句話就是:住一輩子集體宿舍,吃一輩子單位食堂。谷歌食堂也不行,乾清宮也不行。
我曾在一次聚會上聽人說,當然是穿越前,“那時我們住在單位宿舍里,我們都聽得到,有個家伙,每天晚上十二點一過,就會和他女朋友折騰,經久不歇,凌晨還會有一次”,住在集體宿舍,就是這么沒有隱私。他接著說,“后來我們聽過許多類似的,漸漸摸索出來,脖子粗的男人那方面最為持久與強悍”。相書上通常是認為鼻子與那玩意有正相關關系,然而他僅僅通過單位宿舍,就能有足夠的樣本量,得出一個創新發現。這讓我至今見到脖子粗的男人,總不免有此方面的揣測,非常惡心,但無法控制。事情并沒有到此為止,他接著說,“那位天賦異稟的仁兄,最終并沒有和他女朋友結婚”,他最后宣稱,“他女朋友嫁的人,也是我們單位的,我們都認識。”
我還聽說過,是個女士的故事,當然不是她說的,而是她寫的,那時她們住集體宿舍,而且還是二人一間,她的室友和她男朋友折騰,卻居然喜歡在她的床上,因為覺得她的床上氣味更好聞,這讓這位女士感覺無比齷齪。
這讓我對住集體宿舍充滿心理陰影。有人可能會說我矯情,因為我現在住的集體宿舍里肯定不會有其他閑雜人等,可是,有這種想法的人,我只能說,他應該從未住過集體宿舍,集體宿舍就是這么個地方,人多的時候沒有隱私,甚至呼朋引伴喝個酒、打個牌都不方便,而一旦讓你一個人住在里面,你所能感受到的,卻只有孤單。
我的建房計劃遭到了我的臣民一致反對。可能他們覺得不想住乾清宮的皇帝不是好皇帝,就好象一個要在校外單獨租房住的學生似乎總有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例如早戀),或者至少有逃離集體監管的狼子野心;更可能他們有酸葡萄心理,他們有多希望住到這房子里來,而我卻如此暴殄天物。他們又開始寫夾敘夾議的議論文,多方論證我搬出去住的危害性。
但我已經有了雖然談不上豐富但卻絕不貧乏的政治斗爭經驗。于是,在一個秋風起,落葉飄零的早上,我特意沒有刮胡子,看起來憔悴,充滿憂思。我在秋風中一聲嘆息,目光悠遠,似乎閱盡了華夏大地,我背著手,徐徐說道:“諸位愛卿言之有理。只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我們還遠遠沒有實現人民的富強,人人有飯吃,個個有衣穿,家家有房住,一念至此,朕哪有什么心思住在這豪華的乾清宮里!朕鄭重發誓,一日未實現居者有其屋,朕就不住回乾清宮!”
就這樣,吟得一首好詩,裝得一手好B,我替自己爭取到了一所房子。不僅如此,百官們起初勸誡我的奏折也物盡其用,他們的蠅頭小楷寫得很漂亮,我后來將它們全部當作墻紙,裝飾了我的新房子。
如果我真昏庸無道,我會將房子建到湖南長沙,但那時候并沒有互聯網,無法網上辦公,我不能因一己私好,廢了正事,而且我吹了牛,也不適合選一個富麗堂皇的地方,你說你心憂天下,不住乾清宮,但又給自己建造一個圓明園或者避暑山莊,那算什么呢?所以我挑了皇宮附近一個叫豹房的地方。其實豹房不應該叫豹房,它應該叫皇家野生動物園,就是為皇家養一些猛獸的地方,比如哪個國家進貢了汗血寶馬,那就放到皇家野生動物園里圈養起來。我本來的意思,在我想為自己建房子以前,我是想將它打造成為世界一流的野生動物園,全國各地的爸爸媽媽們都可以帶自己的孩子來逛逛,一定要是免費,而且可以搞一些“三人四足跑步”、“蕩秋千”、“跳橡皮筋”、“滾鐵環”之類的比賽,優勝者我們還可以獎勵食宿費用,至于獎勵的來源,鹽引里可以提供一部分,劉瑾的罰款里也可以弄一部分,剩下的,那就由王公貴族出,他們帶小孩子逛動物園,那就要交門票費(這可以證明我并不是空口說白話,連收入來源我都細細考慮)。但是,劉瑾他們告訴我,這個動物園里,現在除了一頭牛,什么都沒有了。
我很失望,恰好我又有了建造房子的念頭,我就決定將這個前皇家野生動物園改造成為我的新房子。我把手一揮,“那我的新房就建在這。名字就叫牛棚。”
這又引起了百官的一致反對,我是說“牛棚”這個名字。他們覺得這個名字過于寒酸,讓他們難堪,他們根本忘記了明朝的始皇帝,曾經連牛棚都沒得住。劉瑾告訴我,私下里大概是這么個情形:
有的人搖著頭說,“如果是因為有一頭牛在那里叫牛棚,那如果里面只剩了一條狗呢?”
還有的人聳著肩說;“陛下視察恐怕不太仔細,那個園子里,更多的,應該是螞蟻與老鼠,或者應該叫蚊穴、鼠洞?”
我對此的反應,劉瑾有些意外,我冷冷一笑,搖著頭、聳著肩說,“那就還是叫豹房好了。朕現在不能住牛棚,他們以后自己去住好了。”
很多人都以為我對皇后和皇妃出奇的冷淡,其實并沒有,至少這時候并沒有。豹房建好后,我就熱情地邀請了夏皇后,我雙眼放光,“皇后,接下來,朕要找來很多威猛、漂亮的動物,還有種很多漂亮的植物。這樣,我們就可以戴著花環,騎在白馬上,看孔雀開屏;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穿萬重山,我們更可以在猴山邊鋪上墊子,飲著酒,看猩猩、猴子們嘿咻,呵呵……”
但夏皇后當時臉就白了,眼睛就紅了,她跪伏在地,哽咽、顫抖著說,“陛下要將我趕出坤寧宮?”
不象是被當頭澆了一盤冷水,我的欲望,就象是在沸水中翻滾著的面條,我懶洋洋道,“朕不也搬出了乾清宮?”
夏皇后只是哭:“陛下,不要趕我出坤寧宮,我什么都答應陛下,那個……那個……也……”
我已經轉身出了坤寧宮。
皇后不愛我,至少,她更愛“皇后”。
而且,她可能永遠不會愛我,這不怪她,入宮前、入宮后,可能所有人都告訴過她的工作重點,她哪有閑情逸致去操心這件事情。我也不怪她,我自己也不能確定是否愛她。我討厭包辦婚姻,從一開始就不怎么待見她,可是我也沒有能克制自己,我還是上了她的床。也許她不過是一個食堂、一個宿舍,我餓了會吃,困了會睡,偶爾還會覺得今天的飯菜不錯、今晚的夢也很甜蜜,漸漸也會有一些慣性,覺得這樣好象也不錯,卻終究不會喜歡、不會愛。我就當然也沒有權利期望她愛上我。
我恢復了快樂的單身漢生活,在有了自己的房子后。 每一個單身的背后,都有一群狐朋狗友。哪怕你是一個帝王,只要你愿意,你總能找到一幫人,可以和你一起隨時隨地插科打諢、在陽光下躺著喝酒、在細雨中赤膊踢球,以及其他無聊與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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