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文,又叫說理文,不同于記敘文的以事感人,和說明文的以知授人,議論文則是以理服人的文章。
我這里說的以理服人,不是說,你的議論文就一定能寫成揭示真理、闡述真理的文章。對絕大多數的人來說,我們的文章可能都離真理很遙遠(越是學習,我們一定會越深刻地感受自身的無知)。
那既然有可能離真理很遙遠,是不是我們的文章就沒有意義了呢?也不是,真理它是客觀存在的,不管我們發現或者沒發現,不管是幾千年前發現還是昨天發現。
文章的意義在于,它闡述了我們個人基于自身經驗、學識、眼界、認知、思考的基礎上形成的思想觀點,而不同個人觀點的碰撞引起人們更深層次的思考、辯論,從而沉淀出接近真理的觀點,這個時候,人類離發現真理就又近了一步。
這個過程中,我們要做的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提出自己的觀點,并用充分的論據通過合理的論證方式讓他人了解我們的觀點。如果能夠讓人們接受我們所提出的觀點,那就更好了。這里有最起碼也是最根本的一個點——你的觀點要立得住,就是我今天要說的,你得自圓其說。
在提筆寫文章之前,不要把自己拘泥于“正確”與否,而是要大膽地秀出自己的觀點,甚至要鼓勵多元化思考。特別是現在的公眾號寫作,往往是傳統意義上正確的文章,傳閱度都不怎么高。大家看標題都知道你要說的是什么樣的陳詞濫調,自然沒有點擊的興趣。反而是一些反傳統的觀點,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
如果你能把這個反傳統的觀點經過深度思考總結,包裝得看起來可靠,經得起推敲,讀者可能看完后就會覺得——有道理,我轉一個,那通過不斷轉發,點擊量自然就上來了。所以,除了你說了什么很重要外,更重要的是,你要有自圓其說的能力。
那么如何做到自圓其說呢?
首先,得相信你提出的觀點。
觀點是議論文的靈魂。一篇議論文要有正確鮮明的觀點。這里說的“正確”是指論點的說服力根植于對客觀事物的正確反映,“鮮明”是指文章贊成什么、反對什么,要非常鮮明,而不能模棱兩可,含混不清。這個不用強調,大家都是知道的。
以一棵樹為例,我可以把觀點比作樹的根系。它深埋地底,你看不見,但你可以很明確地知道它的存在,因為它卻決定著一棵樹是否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對觀點的思考沉淀就是根植于心底的樹根,思考越深刻,越全面,寫出來的文章就越有力。
那我為什么會說得相信你提出的觀點呢?因為,人在相信的時候,他的語言更容易真誠,而真誠是最容易打動人的。這點對初學者特別重要。當你對文字的掌控力不能么純熟的時候,就需要用真誠來彌補文字上的青澀,做到以情動人。所以,你要寫自己相信的東西就特別重要。
那你要說啦,是不是對文字掌控力日趨成熟了就可以寫那些博眼球的狗血文章以獲得更大的利益了呢?確實有這樣的作者,他們似乎在文字的世界呼風喚雨,但是,我個人并不建議這么做。我比較相信文字是有念力的,你向世界輸出了什么,世界一定會吸收并反饋給你相同的力場,這個是另一個課題,這里不做多說。總之,無論在人生的哪個階段,我都希望自己的文字是真誠的,技藝的提升是為了更好地表達自己的內心,真正做到“我手寫我心”。
這就是我說的第一點,要相信自己的觀點。
其次,我要強調的是文章的結構要完整。
所謂文章結構,就是指文章內部的組織構造,是文章各個組成部分的搭配和排列順序。議論文要做到“言之有理”、“言之有據”,就需要有明確的觀點和充分的論據。但是,要想把觀點闡述得明晰透徹,就必須建立在“言之有序”的基礎上,這個“序”就是文章的結構。
體現在一顆樹上,就是一棵樹要有扎實的樹根、強壯的樹干、結實的樹枝、茂密的樹葉,各個部分比例適當,符合植物生長的規律,這棵樹才能健康成長,體現出旺盛的生命力。
再次,要有條理地闡述觀點(論證過程要合理)。議論文不是比誰說話大聲,誰的觀點嚇人,而是比誰更能把觀點說得通透,讓人聽得懂、看得明,在讓人理解的基礎上才好進一步談是不是讓人接受。如果你的觀點都不能讓人明白,要對方接受你的觀點又從何說起?
有條理地闡述觀點,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現是什么樣呢?
舉個上半年很火的《歡樂頌》為例,因為曲筱綃無意間點破邱瑩瑩非童女的身份,應勤無法接受而向邱瑩瑩提出分手。邱瑩瑩要死要活,22樓的其他四位女生都替邱瑩瑩抱不平,并且也都試圖幫助邱瑩瑩挽回這段關系。我們來看看她們分別怎么操作的:
曲筱綃一聽應勤因為邱瑩瑩不是處女就提出分手,拍案而起,將九陰白骨爪往應勤身上好一頓招呼,安迪和王柏川不得已只能跟著拉偏架。但是,應勤并沒有因此而改變想法。即使后來邱瑩瑩火車站病倒,應勤前往相救,曲筱綃趁機設計兩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應勤也沒有作出任何越矩不軌的行為。曲筱綃的捉奸計劃落空,不過是換來應勤更多反感罷了。
樊勝美在分手事件次日找應勤面談,希望緩和他和小邱的關系。但是,完全不能打破應勤的思想壁壘,最后以應勤的一句“樊姐,你跟一個不相干男人說這種事,不害臊嗎?”尷尬收場。依然沒有對事態的改變作出任何幫助。
而關于這件事,關雎爾從頭到尾只是不疼不癢地說了一句:“處不處女的,你沒錯,不需要應勤來原諒。”既不能幫邱瑩瑩擺正自己的位置,認清現實,也無法傳達到應勤的耳邊。所以,對這個分手事件,關同學的影響力幾乎為零。
只有一個人的做法與試圖幫助邱瑩瑩挽回這段關系的其他幾位都不一樣——安迪。她非常清楚應勤很可能不會因為自駕同行就改變對邱瑩瑩的看法,他們的關系也并不會有轉圜,但知道了邱瑩瑩買不到春運車票的事情,她還是寫了一份郵件給應勤,態度不卑不亢,邏輯嚴謹,郵件是這么寫的:
1.有一種人,他們注重貞操,但他們只苛求別人,自己卻無所不為。古往今來這種心口不一的偽君子不少,必須鄙視。
2.另有一種人,他們注重貞操,他們嚴于律己,也以此條件尋找配偶,他們知行合一。我認為這可以看作是一種信仰。對于信仰,我無意臧否,尊重選擇。
3.我原以為你是1,今早的現象表明你可能是2,如果我猜測得不錯,說明我原先對待你的態度有錯,我向你道歉。你可以索要合理賠償。
4.我的錯誤在于想當然,因為在當今世上,遇見1的概率極大,而遇見2的概率接近于零。當然,我這么說并非為自己找理由。提出4,并非否定3。
5.因為4,可以推測你在接觸小邱之時也犯了想當然的錯誤,你憑地域接近憑相處態度斷定小邱是嚴格的2,因此未于接觸之初聲明你的信仰。導致小邱付出感情,感情受傷嚴重。既然是你的錯誤導致小邱感情受傷,你得向小邱道歉。
6.因為遇見2的概率接近于零,因此小邱與你接觸之初,不必聲明她的所有背景。你必須認識到,生活中的口頭契約不等同于法律文書,無法細究到接近于零的概率。在你未聲明你是2之前,小邱只可能以普遍態度對待你。相信你也在這一段感情交往中受傷,但小邱不必為她不是2而向你道歉。你指責小邱不是2,甚至隱瞞不是2的事實,此行為有邏輯錯誤。你得繼續向小邱道歉。
7.如果你是嚴格的2,你對人對己應有相同的處世態度。請參考3,嚴肅思考5、6。如果你否定5、6,便等于否定你是2,你屬于1。那么以上3、4、5、6作廢。
8.歡迎你來電聲張3。我不監督與要求你就5、6對我表態。
9.歡迎辯駁與補充。
這封郵件利用程序上的錯誤把應勤繞進一個邏輯陷阱,免除了邱瑩瑩在程序上的錯誤,得出應勤需要為邱瑩瑩付出感情而受到的傷害道歉的結論。并在應勤隨后的道歉電話中拋出了她這封道歉郵件真正的目的——讓應勤自駕捎帶小邱回家。
原話是這樣的:“只是我考慮到因為你們兩個事先溝通不當,已經耽誤小邱搶購春節回家的火車票——你知道春運的——我希望你彌補一下,你如果買火車票回,幫小邱也買一張,我會要求小邱自己支付票款。你如果自駕回,請捎上小邱,你們平攤費用。如果是機票,小邱可能支付不起,你也不想給人施舍的感覺吧,最好你別提機票。”
通過郵件和電話的溝通,她讓應勤意識到了這個事情里他的責任;并且預先排除了坐飛機的選項,結合火車票難買的實際情況,幾乎是幫小邱以她希望的方式解決了春節回家的問題——應勤自駕回家,捎上邱瑩瑩。
后面應勤在強大的信仰作用下,令人始料不及地送來一張高價購買的黃牛票,又是后話了,暫且不提。
只說安迪的一封郵件、一通電話,沒有一句廢話,一二三四看得清清楚楚,條理清晰,經得起再三推敲。這就是一個有條理地闡述觀點的例子——是的,她強詞奪理了,但是她做到了以理服人,讓人無話可說。反觀其他幾位的雞同鴨講、潑辣無狀,安迪的做法是不是更能讓人信服?
議論文寫作也是一樣的,自己心里一定要有一個清晰的論證思路。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是沒有明確、清晰的思路,在通往羅馬的路上,你就要遭遇很多死胡同,走很多回頭路。在有限的篇幅里把話說清楚、說明白,就需要在腦海里的思路盡可能清晰。
如果做不到用腦記住你的論證思路,那最好的方法就是列提綱,用紙筆寫下來。我念書的時候,一位我很尊敬的語文老師特別喜歡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經過孕傻三年后,我發現此言可以奉為我寫作路上的金科玉律之一。
列提綱可以幫助我們梳理思緒,調整文章結構,經過這一動作,不管文采如何,至少你的文章一定是經過了你自己的思維鑒定過,是合理的,立得住的了。
第四,對觀點的解析要充分、全面。
前面的列提綱,整理思路讓文章圍繞主題展開,就是一顆樹的枝干和根莖,保證了這棵樹可以站立不倒。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怎樣讓它枝繁葉茂,看起來有內容,經得起推敲。
這個在我放的議論文結構的思維導圖里也可以看出來。一定要按照文章結構列舉充分的事實、或者道理加以分析論證,所舉的例子一定要符合論點需求。不能論點說“態度決定一切”,論據來了一個“有些人就是天生運氣好”、“人從出生開始,就站在不同起跑線上”,這就跟你的論點相悖了;你舉個勤能補拙,笨鳥先飛的例子就剛好契合了文章的觀點。
力爭做到對論點的解析要全面、客觀,不留死角。就好比一顆樹,枝葉分布要緊密有度,不要有那一塊看起來光禿禿的。
這里以魯迅先生的《拿來主義》為例:
魯迅的拿來主義主要論點:學外國的精華,棄其糟粕。
在本文中,作者把批判繼承文化遺產這個重大問題,精當地概括為“拿來主義”。
1,“占有”,即“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來’”。
作者批判了“孱頭”徘徊不敢走進門,所代表的懦弱無能,害怕繼承,拒絕借鑒的逃避主義;
“昏蛋”放一把火燒光,所代表的不分好壞,全盤否定,盲目排斥的虛無主義;
“廢物”欣欣然接受一切,所代表的崇洋媚外,主張“全盤西化”的投降主義。
一句“‘拿來主義’者是全不這樣的。”對以上三者皆否定,為后面的批判繼承掃清道路。
2,“挑選”,即“運用腦髓,放出眼光,自己來拿!”作者認為,文化遺產可以分為三種:有益無害的(即“魚翅”),要“拿來”,而且“使用”;既有毒素又有用處的(即“鴉片”),要吸取、使用它有用處的方面,清除它有害的方面;人民根本不需要的(即“煙槍”、“煙燈”和“姨太太”),原則上加以“毀滅”(只留少許送博物館)。總之,根據人民的利益,“或使用,或存放,或毀滅”。對于那種“接受一切,欣欣然的蹩進臥室,大吸剩下的鴉片”的“廢物”,即那種“全盤繼承”論者,作者投以蔑視和厭惡。
3,創新,即“主人是新主人,宅子也就會成為新宅子”。“占有”、“挑選”,是為了推陳出新,創造新文藝。要推陳出新,就必須勇于批判繼承。作者說:“沒有拿來的,人不能自成為新人,沒有拿來的,文藝不能自成為新文藝。”
全文不過千把字,卻對自己的觀點解析面面俱到,形象生動。
第五,用詞用字一定要準確。
還是剛才那棵樹,根莖、枝干、樹葉都有了,用詞準確就相當于園藝師傅精益求精對這棵樹進行造型創作,讓整棵樹除了自身的生命力外更賦予一層藝術價值。
那要做到這一點,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多看書,看名家經典學習遣詞造句的細微差別在文章中體現的高級感;第二個就是自己的文章要多讀、多改,多“推敲”,揣摩字里行間的表意是否完整地表達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一篇文章寫出來前,只有作者自己知道內心要表達的內容,讀者只能通過文字去體悟。用詞用字不準確,作者想當然覺得差不多,讀者的感受卻是與作者的初衷“謬以千里”。這就使得我們讀不講究的作品時經常會覺得不知所云;或者情感鋪墊不夠,隔靴搔癢。
這里我還要舉魯迅先生這篇《拿來主義》為例,這真的是一篇議論文的典范。
作者先拋出了“閉關主義”和“送去主義”,并以“拿來主義”與二者對立。對“拿來”和“送來”做出對比。“這種獎賞,不要誤解為‘拋來’的東西,這是‘拋給’的,說得冠冕些,可以稱之為‘送來’”,作者在這里,對“拋來”和“拋給”作了區分,“拋來”是沒有目的的,不會有附加條件;但“拋給”就是有目的的,姑且稱為“送來”。但“送來”的終究不是自己“拿來”的,是人家要向我們傾銷從而獲取利益,而不是我們自己為了發展需要主動選取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正是這樣嚴謹地用詞用字,讓文章具有了強大的邏輯力量。
而對待不同類型的外國文化分別采取的不同做法,也以比喻的手法將思想表達得生動貼切。對“魚翅”不“拋在路上”,而是“吃掉”;對“鴉片”“不當眾摔在茅廁里”,而是“送到藥房里去,以供治病之用”,這些用詞讓讀者很容易就能理解作者的思想。
將一篇文章寫得如此深入淺出,淺顯易懂,卻又每有所讀必有所悟,這就是我推薦這篇文章的原因。
所以,我們的文章寫出來,不能怪讀者不能理解,要檢討,自己是否有通過準確生動形象的文字帶領讀者找到解讀文章中心的路徑。
經過以上五個步驟的打磨,一篇論點清晰、論據充足、論證嚴謹,結構完整的議論文就新鮮出爐了。這樣的一篇文章,自然是能夠自圓其說的,如果這篇能夠自圓其說的文章再恰好在取材或是細節上引起了讀者的共鳴,被認可和轉發的概率自然要大大提高。
最后我要說的是,以上幾點,不僅是在議論文寫作如此,所有的文章在寫作過程中,都要做到有思想,有條理,有內容,有美感。以上幾個步驟體現的是作者在一篇文章的寫作過程中的寫作態度。一篇有態度的作品,讀者即使因為觀點不同,不能予以贊揚,也至少不會有機會對文章中的低級錯誤加以指責。
做到這些,卻是需要不斷練習的。這里還要對劉主編的29天寫作魔鬼訓練營的課程再再打call,真的是干貨滿滿,值得經常復習、練習。對寫作的興趣,只有通過不斷地練習,才能提升技藝,終有一天做到“我手寫我心”收放自如、隨心所欲。
以此文自省,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