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在這世上飄蕩了很多年，多到數不過來了。主人說我需要心甘情愿替人死十回才能回到他的身邊。可是，我至今也沒有遇到過這種合眼緣的人。

我穿行在雪地里，被碩大的雪花迷了眼。雖然我沒有實體，但視力極佳，感受力更是一流。我伸出爪子，一朵雪花落到上面，當真是雪花大如席。

我來到一處村落，村里靜悄悄的，感覺有些滲貓。我想來看看昨天跟我玩的小孩還在不在。我是虛實不定的靈體，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我。可是那個有著紅彤彤臉龐的孩子卻能看到我，還問了我很多問題。我也回問了他不少事情。比如我知道了這里是風城。

小孩家在村子最靠外的地方，我輕易就能循著他的氣味找到他家。破爛的的柴門緊閉，我輕巧地越過來到院子里，地上沒有腳印，木門被雪緊緊地捂著，里面的人應該很難出來。

我扒拉了下窗戶，看到了里面的情形。兩個大人一個孩子，直直地躺在炕上，他們應該是凍死了。昨天，那孩子是進山找吃的，我幫他找到了一只地鼠，也許這只小小地鼠的能量無法抵擋他口中百年一遇的寒潮吧。

你問我是否后悔沒有拯救他，我不知道，我跟他可能只有一面之緣，而且人終有一死，我并不能救所有有過一面之緣的靈魂。

【貳】

我離開了那個村子，來到了熱鬧的城里。我看到了來來往往的男人和女人：持槍的，喝酒的，賣笑的，乞討的.......他們都是我討厭的樣子。我能夠通過那些人的面相看到他們的內里，他們大多數隨波逐流麻木不仁。也許在這樣一個亂世時代，人活著終究沒有什么希望吧。

我對這里的人感到失望，不知不覺走到了郊外的寺廟，這座寺廟已經年久失修，只有一個高僧整日念經，他似乎已經辟谷。他神色衰微，應該日子不多了。我不想救他，因為他有信仰，且年事已高，而且在這樣的亂世，他已經活得很好了，偶有富有的信徒會施舍一些香火給他維持生計。

我趴在房頂上看一群麻雀搶食，打輸了的麻雀落地被一只豺狼叼走了。不過，剩下的麻雀也很快飛走了，因為寺廟后面傳來的一聲槍響。

我瞧瞧來到寺廟的后面的柴房，我看到了兩個發狂撕打的男人。這并不是紳士之間的決斗，而是野獸般的廝殺。一把槍被甩在地上，兩人身上都掛了彩，非常狼狽。

良久之后，兩個男人終因體力不支停下來。

“哥，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們都是無辜的。”

“小澤，你太天真了。跟著你的那群泥腿子根本沒有出路。一群連飯都吃不飽的底層人怎么會有希望？我留洋8年不是為了和他們一起吃土，而是為了光明的前途，我要站在萬人之上，干一番事業。”

“哥，你根本不明白泥土的意義，你當泥土只是腳下的路，而我覺得泥土也是哺育美好花草的生靈。哥，不要輕視任何你覺得低的東西，不要因為唾手可得就輕賤它們。”

這個叫小澤的年輕人，眼神雪亮，心中有光，我看得到他那閃耀的靈魂。可惜他對面這個被稱為哥哥的男人，一臉黑氣，五腹六臟都是欲望，雖然他們一樣年輕英俊且擁有相同的面龐，但是絕不是一類人。

“小澤，最后再給你個選擇的機會，要么跟我走，要么......”

小澤吐了一口血冷笑道：“要么你就殺了我？”

“別逼我，我也沒有辦法。這次事關重大，行動已經泄露，我如果不采取措施，可能會引起一場叛亂。今天來的是我，明天可能來的是更高級別的人，別說是你，連同你的那些人一個也逃不過。多的我不說了，你應該明白。”

“父母年事已高，以后你替我孝敬他們吧。”小澤撿起地上的槍。

那人閉上眼睛，畢竟是他的弟弟，他也曾有一刻動搖，但是為了千秋大業，他必須犧牲小我。

“放心，我會放過那些人。你安心上路吧。”

槍響了，小澤倒下了，屋頂破了一角，雪落在他的臉龐上。那人走到弟弟身前，合上了他的眼睛，便離去了。

我來到小澤面前，莫名覺得他很熟悉，也許是氣韻跟主人有點像吧。我也不知道。我想救他，但我還需要確認一些事情。

【叁】

我一路尾隨那個男人到了城里，這期間路過了很多靈魂，也聽到了很多消息。原來，兄弟倆是城中一戶富紳家的雙胞胎，兄弟倆自小聰明伶俐，是遠近聞名的神童雙生子。16歲那年，父親將兩兄弟送出去留洋。兩兄弟回來后就參了軍，一個去了南邊，一個去了北邊，因理念不同分處兩個陣營的兄弟倆成了敵對。

我來到了一處大宅子，外面餓殍遍地，這里面卻宛若小宮殿般富麗堂皇，丫鬟長工一大堆，雕梁畫棟，亭臺樓閣，美不勝收。

我準確地找到了號稱人類壞事密謀地的書房，里面正進行著一場對話。

“父親，請您放心，我已經托人照拂小弟。只是小澤因為這次的失誤，肯定被上級責罰，恐怕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來了。”

“當初，讓你們兄弟倆各選一邊，看來是對的。那時，時局混亂，我也看不清未來的形勢。如今，聽你這么一說，你這方勢大財豐，應該是大勢所趨。你好好干，這次，把家里的那對麒麟帶走，以備不時之需。那可是我們家的傳家寶，你可要善加利用。”

哥哥大喜：“多謝父親，翰定不負祖先庇佑，必成就一番事業。”

老人摸了摸胡子明顯有些擔憂：“你方才說要深入敵方做暗線工作，這豈不是與你弟弟為敵？我擔心，到時候你們兄弟倆成仇。就不能不走這一步嗎？你弟弟的脾氣倔，我怕他轉不過來。”

哥哥：“父親，自古富貴險中求。有些事，您也得有萬全的心理準備。我會運作一番，讓弟弟去國外養傷，然后借他身份行事。這是絕密行動，我和上司單線聯系，所以，父親，這件事萬萬不能透漏出去，否則我們一家就.......”

老人一擺手：“我知道輕重，你不必多慮。就是你弟弟，你務必得保他周全，否則你母親那里，我可不好交代。”

那人從家里出來，便命令手下抓捕弟弟的同黨，很快街上槍聲大作。

這廝的計劃周密得很，心腸也著實狠毒，可惜他遇到了我，我才不會讓這個卑鄙小人得逞。

【肆】

我回到了寺廟，小澤的臉上已經覆滿了雪，他的魂已離體，但有幾縷魄似有不甘，一直在四周徘徊。

“你想看你哥哥是不是遵守了諾言了，對嗎？可惜，讓你失望了，他食言了。”

小澤的靈魂慢慢消失，我拿出了畫魂筆，我勾出了他的樣子，先鎖住了一部分魂，再慢慢引回那些去往黃泉之路的魄。

小澤是我心甘情愿復活的第一個人，在施展追魂術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消失了。小澤重新坐起來，似乎在想著什么。

小澤變成什么樣？我現在無暇顧及，我救了第一個人后，擁有了十分之一的身體，就是一雙貓耳朵。有了耳朵之后，我就有了知覺，比如雪花打在耳朵上就感覺好冷。

我在想如果我救完了十個人，是否會變成完全的實體呢？主人會不會就出現了呢？

接下來的日子，我下意識地跟著小澤。我真的小看了自己救的這個人，他一個人來到這個時代最繁華的城市，然后冒用哥哥的身份，一路青云直上，他像一顆釘子一樣楔進了敵人內部，成為了敵人聞風喪膽的“獨狼”。而他的哥哥因為上司的死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在正義的感染下，他的思想竟然慢慢轉變。

我再次感慨人性的多變，正當我期待反轉的時候，他們兄弟倆見面了。這次，鹿死誰手呢？你猜猜吧。

你肯定猜不到結局：哥哥為了救戰友犧牲了，他成為了英雄，他帶著秘密離開了人世，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弟弟卻叛變了，他死于代替自己的下一個偽裝者。

無論如何，我第一次救魂成功，但救人卻失敗了。

--時與貓璞靈貓系列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