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王

棗王(原創)

短篇小說

飛魚在天上

黑夜已在星光燦爛中深沉起來,忙碌并未因此結束。青棗園中電筒光微弱的晃動著,楊老倌一家正在忙碌的篩選青棗,剛摘的青棗要將個大,光滑,皮亮的分出來,尤其是棗王,一公斤能賣十五元,在能禹市場是搶手貨。

青棗終于裝上車,望著那一筐大青棗,楊老倌卻高興不起來,十二筐青棗,一噸半左右,能稱得上棗王的,唯獨只有一筐;而那一筐,下面有近二十斤左右的中果,可謂“精品夾沙”。若是倒出來被老板看見,又要被砍價了,收貨的老板比猴子還精,若是現在倒出來重裝,耽誤了賣貨時間,還會把青棗表皮弄花,失去原有的光澤,沒賣相,商品性不強。

大兒子楊光遠開著拖拉機早就不耐煩了,老頭子每次賣貨都拖拖拉拉,煩人。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理,楊老倌上了拖拉機,父子倆開始向能禹進發。父子倆到的時候,賣青棗的車子已排成長龍,從能禹出來到河東村這一帶路上,全是賣青棗的車子,將公路堵了嚴嚴實實。

楊老倌卸車看了看,前面什么動靜也沒有,大兒子將車熄了火,公路上安靜得很。眼高管點了支煙,“唉,青棗又爛市了,早曉得過兩天才摘”。

大兒子白了他一眼,“咋可能,昨天才起價,今天又跌價,可能是堵車了”。

父子倆一陣沉默,從十二點到凌晨一點,足足等了四個小時,前面有車子啟動的聲音,公路上的車子終于往前挪了挪,沒走多遠,前面又安靜了。

勞累了一天,父子倆粒米未進,楊老倌撿了幾個小的青棗,放進嘴里吃起來,青棗的清脆甘甜,讓雅閣老關暫時忘記了等待,大兒子專挑大的青棗吃,這一段路沒有商店,餓壞了也只能吃青棗。

接近三點的時候,前面電筒光晃動,又老板出來買貨了,所有車上的人,都打起精神來,期待哪一位老板看中自己的貨。

楊老倌爬到拖拉機上站好,刺眼的電筒光亂射一陣后,過來一個小胖子,楊老倌瞇起眼睛,露出滿口黃牙。沒等楊老倌開口,那小胖子就說,“楊老倌,你爬恁個高搞啥子,青棗都賣求不脫,還不趕緊下來”!

楊老倌笑了起來,“瞎說給是,我恁好的青棗,你瞧瞧,頭底一樣,不一樣不要你錢”!

那小胖子夜笑了起來,“你個死老倌,你哄我說,苴林人的東西裝頭蓋面,哪個敢要嘛”?楊老倌一聽急了,指著那筐棗王,“你倒出來瞧,包你頭底一樣,不一樣你見我一回罵一回”!

看她信誓旦旦,小胖子有些相信了,“這筐棗王好多錢”?“十五,少了不說”!楊老倌挺干脆;“啥子,十五?錘子,雞兒個十五,格老子,你要好多,老子賣給你,只要你八塊”!小胖子嘰嘰咕咕,似乎今天一來最大的笑話。

見小胖子這么說,楊老倌心涼了半截,“難道跌價了噶”?小胖子關了手電,“是噻,外邊下雨,賣都賣求不脫,你還十五”!楊老倌話鋒一轉,“么你說多少”?小胖子咂咂嘴,“兩塊半,多一分都不得要,干不干,干就拉走”!

小胖子可要可不要的態度,讓楊老倌猶豫了,看著大兒子,楊老倌在黑夜中投來求助的眼神,大兒子忙說,“青棗好得很,是棗王,你安心要么再添點,添五角”?“多少?五角,不得行,兩塊五,賣就干脆點,不賣算求,天亮拉回去喂豬”!小胖子說完就往后面走去,繼續看其他車上的青棗。

楊老倌見小胖子走遠,忙跟兒子說,“昨天十五塊的青棗,今天才兩塊五,給賣給他”?楊光遠搖搖頭,“等哈再說,價錢便宜,稱頭上又不合,要吃大虧”!

不久小胖子又折轉回來,“喂,楊老倌,賣不賣,賣就拉起走,還等到漲價喲”?楊老倌淡然地說;“你只瞧得著一筐給,還有十一筐咋個說”?小胖子用手電晃晃,“你那個中貨,我不得要,我只收精品”!大兒子搖搖頭,“你好的買去,我差的就不好賣了”“隨你……”!小胖子回了一聲,頭夜不回的走了。

隨后幾個老板來看青棗,都是只要棗王,剩下的都不要,又的是出價太低,這一番等下來,就到了七點多,楊光遠早就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楊老倌夜困得不行,但她不敢睡,爬睡著了,哪個老板來看貨自己不會醒。

黎明的濃霧籠罩著元謀,元謀霧海茫茫,陽光使勁的穿透迷霧,將元謀照亮。

楊老倌摘了一天青棗,一夜沒睡,餓得青棗吃不下,只想找個地方平平地躺下,好好地睡一覺,無奈這一車青棗,半個都沒賣出去。

半夜看貨的那個小胖子,嘴里叼著棵牙簽,又走過來,看見楊老倌,牙簽吐了出來,“嘖,楊老倌,青棗還不賣呀,留著回去煮吃說,你一家子不消燒飯,光吃青棗就夠了,嘿嘿……”!

楊老倌揉揉眼,強打起精神,“老板,青棗好賣時,你說多少就多少,我青棗好夜沒要你高價,見天跌價么,你也跌合適點嘛,你那個價么,怕賣不成”!說完一聲嘆息。

小胖子不樂意了,“我跟你說老倌,你到我收貨處去看看,我收的啥子價,一塊七一塊八,還是精品,不是你經常賣誒我,我都不出這個價,你看你昨晚幾點來的嘛,現在都八點多嘍,還沒賣脫,你自己去想”!

楊老倌無語了,種青棗這么多年,每年都會有幾次,在青棗大量上市的時候,爛市一兩天,種好還要賣好,錢放在包里才算數。

“賣給你算求”!楊老倌無奈,只好作出選擇,小胖子并未因此高興,“你拉過去,我老婆在那里,我去看看還有小番茄沒得”。小胖子說完就走了,楊光遠發動拖拉機,向小胖子收貨的地方開去。

父子倆回到家,已是下午四點多,十二筐青棗,總重超過一噸,賣了還不到四百塊錢,楊老倌看著地理三百多棵棗樹,腦子一片空白。若這樣的市場行情持續一個月,今年的青棗就完了,差欠的化肥農藥錢也還不上。

一家子吃過飯,又進青棗地里摘青棗。

冬季的元謀非常繁忙,反季節蔬菜大量上市,千家萬戶都忙著賣菜,通常一天只吃一頓飯。

夜里十一點多,楊光遠坐在地邊抽煙,對楊老倌說:“今晚你別去了,我一個人上去賣,差不多我就回來了,我年輕,熬得住,你上年紀了,身體吃不消”。楊老倌不跟兒子辯駁,兒子長大了,有自己的行事風格。

從臺灣大青棗引進元謀,楊老倌就開始種植青棗,在苴林,楊老倌算是種青棗最早,經驗最豐富的老手了,其他種植青棗的農戶,時不時也要來向楊老倌取經。

大兒子賣青棗還沒回來,楊老倌在家中翻閱大青棗種植資料,門外敲門聲響起,沒等老伴起身,楊老倌就去開門。

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笑容有些不自然,老伴給他讓座,又倒了杯水給他就出去了。

“說,又是哪樣事”?楊老倌開門見山地問;年輕人笑了小,遞給楊老倌一支煙,楊老倌沒接,等他說話。年輕人煙頭一扔,“大爹,我決定了,把青棗挖掉,種番茄,番茄產量高,價格又好,生長期長,種番茄的都干著錢了,著幾年青棗行情不好,價格也不行,拖欠的農藥化肥越老越多,我怕再這樣整下去,要賣房子還墊本”。

年輕人說完,不敢看楊老倌,楊老倌愕然,種青棗這幾年,整個苴林,凡是需要技術支持的,自己從來就毫不吝嗇的去指導,本來想把苴林的青棗發展成規模,好讓外地老板來蹲點收購,哪想現在就有人要把青棗樹挖掉。

一陣沉默后,楊老倌輕松地說,“種番茄好,反正這兩年青棗夜不好賣,么你就回去種番茄,奪取農科站學技術”!年輕人唯唯諾諾的應著出去了。從下午到晚上,來楊老倌家告知熬把青棗挖掉種番茄的人,多不勝數,之所以來告訴楊老倌一聲,是感謝他這些年來的技術支持,算是對他的尊重。

兒子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才回來,老伴趕緊把鍋里熱好的飯菜端出來,稀里嘩啦扒了一碗后,就吃不下了,待他點上一支煙,楊老倌才問,“今天如何,給好賣”?楊光遠搖搖頭,一句話不說,抬頭看著屋頂,楊老倌不明白兒子這個表情是什么意思。

半晌,楊光遠才說,“化肥農藥六千八百多,算上這次賣的,才一千多點,不摘了,明天砍樹,種番茄”!楊光遠說完回房間睡覺了,連熬兩天,鋼鐵漢子也要休息。

入夜的靜寂,讓整個苴林安靜下來,滿天的星光忽閃忽閃,亮晶晶的,像青棗那么大那么圓,楊老倌手中的香煙燃盡了,也沒抽一口,兒子從來言出必行,說挖青棗,就一定會挖,楊老倌看著眼前這一片青棗樹,胸中酸楚涌上心頭。

青棗剛引進元謀的時候,十八塊一棵樹苗,大家都嫌貴,夜不止這個東西種出來前景如何,夜沒人吃過。楊老倌在資源圃里見過這種樹,長勢好,生長快,對土壤水肥要求不高,這樣的水果,一但種植成規模,不怕沒市場。

楊老倌趁家人沒在家,找來豬販子,把家里的幾頭大豬賣了,買來青棗苗,按株距行距來栽種,每天守在青棗地里拔草松土,從地邊路過的人都只是搖頭嘆息,一些人只想看楊老倌笑話,十八塊一棵的小樹苗都敢買來栽,苴林也只有楊老倌了。

眼看著青棗逐漸長高,花穗一串一串結滿枝頭,大家以為就要結果了,沒想到楊老倌等到所有青棗都開滿花的時候,果斷的把花都摘了,果樹沒花怎么結果。連家人都沒給楊老倌好臉色。只有楊老倌一人笑呵呵,馬上進入秋季,青棗再次開花,再次掛滿枝頭。

原來青棗一年開兩次花,第一次開花為預計,這時的花吸足了雨水,結出來的果品質差,沒有甜味,秋季雨水結束,結出來的果品質才好,尤其新載的樹苗,要把第一次花摘了,樹苗才會長得壯,長得快,解出來的果又大又綠,光滑,入口甘甜,清脆,有蜂蜜香,回味長久,多吃夜不會腹脹難受。

楊老倌其實自己也是根據資料邊種邊探索的,眼看著青棗長勢喜人,楊老倌又把弱小的果摘了,只留個大的,適時掌握好水肥,入冬的時候,青棗養熟,第一個果,摘下來過稱,單果重64克,這樣的產量,讓楊老倌喜不自勝,攀枝花下面的水果老板不知哪里得來的消息,開車來到青棗地邊,以十八塊一公斤的價格,裝走兩噸半,采摘一早上的青棗,賣了四萬五。

這樣的收入震驚苴林,連楊老倌自己,也從未想過,青棗的收入會這么高。楊老倌家青棗賣大錢的消息不脛而走,許多種地種得冒火的人,提著煙酒,紅公雞來楊老倌家,讓楊老倌幫幫忙,苗是哪里出的,怎樣種植。楊老倌老好好人,當然把壓箱底的都說了出來,一傳十十傳百,從苴林到整個元謀,三年的時間,元謀的青棗種植面積達到幾萬畝,各地收購商全部入住元謀,坐地搶收青棗,元謀青棗種得多的,腰包鼓了起來,買車買房,盛況空前。

楊老倌嘴角露出微笑,電鋸的轟鳴聲把他拉回眼前,不知不覺中,太陽早已高高升起,楊老倌定睛一看,請棗樹已被兒子鋸倒一半,“你當真鋸噶,我呢樹……”!楊老倌驚呼著沖向兒子,“你讓開點,招呼……”!“啊喲……”!楊光遠招呼手還沒說出來,楊老倌啊喲一聲,鮮血噴在青棗樹上,五個手指齊刷刷掉落在樹腳,楊光遠反手丟了電鋸,一把抓起斷指,抱起楊老倌往醫院跑。

因為失血過多,縣醫院無法接受,只做了簡單的止血,建議送昆明,院方會聯系昆明醫院,準備急救措施。楊光遠又把楊老倌送到昆明,因為耽擱時間太久,斷指無法合攏,楊老倌從此只有半截斷掌。

楊光遠把他爹手掌鋸斷的行為,讓他媽一病不起,楊老倌家長達半年的時間沒了歡聲笑語。

病好后的楊老倌沒住在苴林,領著老板回了本家,楊老倌本家在黃瓜園東邊的點連村,滿山遍野長石頭的所在。楊老倌是來苴林上門的,原本姓靳,靳家在點連一帶是大姓,后家幾個兄弟子侄,跑到苴林,把楊光遠打了一頓,差點沒打死。

回到點連的楊老倌,養些雞鴨,閑的時候就抬著魚竿釣魚玩。此時的點連,青棗種植面積不大,只有一個四川老板在這里收購。

一個黃昏的下午,村里組織學習大青棗種植技術,廣播里喊了三遍,學習是以視頻放映為基礎,技術員在一旁作講解。楊老倌抬著魚竿從人群后面過去,一個抽著煙的四川人嘟嘟囔囔,“瞎扯,元謀人都不曉得種青棗,青棗哪里是這樣子種法”!四川人隨意的一句話,剛好讓楊老倌聽了進去,楊老倌自認為在元謀種青棗也算早的了,難道一個外地人還比自己更懂。楊老倌趕緊追了上去,“你會種青棗……”?那四川人回頭看了一眼楊老倌,“洗洗睡……”!就懶洋洋地走了。

第二天天剛亮,楊老倌就來到昨晚看見四川人的地方,原來這里就是青棗收購點,那個四川人是老板。

四川人一見楊老倌,忙找條板凳給他坐下,遞給他一支煙,自己吸煙筒。

吸完三支煙后,一張三輪車開了過來,上面坐著兩個青年,兇神惡煞,四川老板一見這三個人,臉色就暗了下來,楊老倌也認得,這三個人是三兄弟,在點連稱靳家三霸。

車還沒停穩,車上兩兄弟就跳了下來,進到收貨的堆子上看了下,又把小工包裝好的箱子撕開一個,倒了些青棗出來看,然后出去。來到四川老板面前,“老四川,今天收多少”?說話的是靳家老三,老大跟老二抬了一筐青棗下來,直接放到稱上去。四川老板起身,打開青棗一看,全是小果,元謀人長說的蟲吃狗咬的那種,咂咂嘴,“全是這種噶”?四川老板問;靳家老大說;“頭底一樣,全部是精品,十幾”?四川老板搖搖頭,你這個青棗不好,在能禹夜沒人要的,不好給你說價“!四川老板倒是溫和;靳家老三一聽不樂意了,”哪樣給,不是精品,你的精品什么樣,給我看看,給有我的好“!邊說邊進里屋去,撕爛幾個包裝好的青棗箱,抓了些青棗出來,扔到四川老板面前(泡沫箱出廠價八塊一個,元謀當時不生產,一半從昆明購買,昆明沒有就從廣西運過來),”你瞧,你這個青棗跟我的一樣,我的不是精品是哪樣,說,十幾“?靳家老三衣服要吃人的樣子。

四川老板看了眼被撕爛的泡沫箱,又看了眼丟在地上的青棗,搖搖頭說:“你這個青棗真的不好,我裝出去賣不脫“!靳家老大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哪樣給,我這個青棗不好,精品還不好,你媽的你吐屎……“!邊說邊幾個耳刮子打了上來,余下兩兄弟上去拳腳相加。

眨眼間的事,幾句話功夫,楊老倌還沒反應過來,四川老板就被打翻在地。楊老倌大吼一聲,“住手,得了噶,要吃人給是,哪家的小娃,狗日的……“!靳家幾兄弟一聽,還有人敢在這里罵他們,轉身一人拎起一條板凳,就要來砸楊老倌,楊老倌不躲不閃,靳老大一看是楊老倌,忙攔住兩兄弟,”打不得……打不得……“!

楊老倌深處半截斷掌,靳老大一見斷掌,渾身抖了下,“你打來,照老子頭上打,你打下來試試瞧“!見楊老倌這幅樣子,靳老大換了副笑臉,”老祖,這個爛四川人不收我的青棗,他說我家的青棗不好“!靳老大似乎受了委屈,吃了大虧一般。”你責怪青棗喂豬豬都不吃,倒糞坑夜不生蛆“!聽楊老倌這么說,靳老大不樂意了,”老祖,他……“!滾,狗日的,不滾我踢死你”!楊老倌指著靳家老大,靳老大不敢回嘴,灰溜溜的抬起青棗走了。

楊老倌著才扶起四川老板,四川老板像是被打傷了,碰到哪里都疼,楊老倌把他扶到里屋,自己也回家了。

大清八早的,本來想跟四川老板探討大青棗種植技術,沒想到出了這么個轍子,臉自己都不爽,楊老倌造反沒吃,躺倒床上聽收音機,一直到下午太陽落山,才起來洗臉。

天完全黑下來,楊老倌睡了一天,頭都睡昏了,正在擺弄收音機,門外響起敲門聲,楊老倌起身去開門,門一開,見是四川老板,手里還拎著東西,身后跟著兩個小工,抬著一筐青棗苗,楊老倌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老伴見是收青棗的老板,忙對楊老倌說:“站死了給是,還不趕緊請客人進來坐,我日你媽喲,呵呵……”。

楊老倌這才反應過來,忙讓四川老板進來。此刻正是晚飯時間,涼拌灰挑菜、爾根、小豬肉、泡雞腳、南京豆湯下臘肉,豌豆米下腌菜湯。人少菜多,四川老板帶來一只烤鴨,正好一起吃。

兩瓶酒下肚,飯夜吃得差不多,四川老板讓小工先走,他留了下來,小工走后,老板掏出一沓錢,塞到楊老倌手里,楊老倌抽回手,“兄弟,你這是整哪樣,吃飯就吃飯,拿哪樣錢”?說著把手縮回背后,四川老板打了個酒嗝,“大哥,你聽我講,這錢不是給你吃飯的,是感謝你早上出手救我,我一個人來到元謀做生意,沒得個依靠,不是大哥你,我就著打慘嘍”!四川老板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跪在楊老倌面前。

“兄弟快起來,你整哪樣,要不得要不得,莫哭”!楊老倌使勁地把四川老板拉起來,看著四川人傷心的樣子,楊老倌嘆了口氣,“兄弟,莫難過,人一生沒得過三災八難事過不完一生的,你來元謀坐生意也不容易,早上那幾個小王八蛋是我沒反應過來,不然你夜不會吃虧,沒事,以后你在我們村,哪個敢惹你,你就說是我兄弟”!四川老板起身,把手上的戒指,脖子上的項鏈,手表全摘下來,“大哥,今年生意不好做,我虧了十多萬,只有這么點點,你莫嫌少”。說著就把東西塞進楊老倌手里,楊老倌怒火高升,“你給是我兄弟,給瞧得起我,不是我兄弟,從此不要進我的門”。

楊老倌這么一說,四川老板也不哭了,“要得大哥,兄弟我來云南這么一回沒白來,大哥你是好人,我就把青棗種植技術教給你,以后你發財,別忘了兄弟我的技術”。楊老倌笑瞇瞇的回道,“好,我青棗種好了,你來我家,我殺雞給你吃”。兩人一拍即合。

四川老板指著框里的青棗苗說,“大哥你看這個青棗苗,有幾個品種,高朗、臺南、留香、蜜王、王中王、高朗一號、臺南一號、臺南十三。其中高朗為早熟性、口感甜果軟、不耐運輸、不耐儲存,產量高;臺南口感甜脆,皮厚,耐儲存,耐運輸,s色綠,皮滑,商品性強,晚熟,產量低;留香口感差,外觀似蘋果,極晚熟,除觀賞,無任何價值;蜜王色黃,口感一半,果質柔軟,成熟中晚期,母本易改變基因,產量較低;王中王色黃綠,果大,晚熟,口感一般,不脆,產量較高,較耐運輸,不易儲存,余下兩種為更新品種,都差不多”。四川老板一口氣說完,聽得楊老倌一頭霧水,沒想到青棗還有這么多學問在里邊。

四川老板喝了口水,接著說,“這幾樣品種,其實都適合元謀種植,只是元謀太熱,氣溫抬干燥,果樹生長速度太快,口感大師好了,不拿你儲存,貨拉出去一時賣不完就爛掉,沒人敢買”。

“那你說,我們點連這種土質,種什么品種好”?四川老板沒回答,從廟礦里抓起把泥土,“其實多數果蔬,都需要中性粘性土,這種土潮的時候一捏就緊,干的時候自然散開,利于植物根須生長,水多時又能有效滲水,又這種土壤的地,用來種青棗最好,青棗需要鉀肥,墓前市場上的鉀肥,100克含量都不超過40克,你能買到含量40克的,算是最好的鉀肥了,建議你用羊糞,羊糞含量是60克,屬于高鉀肥,種出來的青棗翠綠,個大,光滑,口感極佳,味甜而不膩,在市場上很走俏,再一個唑花保果,市場上墓前沒有任何一種農藥,能使果蔬花謝后果就能留住,能坐果保住百分之三十,那么一棵青棗產量就是一百公斤,其中十斤棗王賣一百五十元,三十斤中上果賣二百四十元,六十斤中下果賣一百五十元,你一棵青棗種得最好,就是五百多一點,按標準種植,一畝五十棵,就是兩萬多,像你們點連荒山荒地多,開墾出來,一家也有十多畝,一年賣二十多萬,三五年后,你們這個村,家家戶戶百萬富翁,說話聲音都比別人要大,又啥子不好的嘛。青棗開花的時候,保證供水,謝果及時追肥,用多元素水溶性肥料膨果,坐果率又高,這些技術聽起來復雜,操作起來簡單得很,一看就會,以后你們點連的青棗,按我說的種,市場上賣五塊,你們在村里就賣六塊,少了都不得行”。

四川老板一直在楊老倌家待到半夜;楊老倌把四川老板所教的全部記錄下來,才讓他回去。

天剛明的時候,楊老倌來到一條山箐邊,山箐里堆滿巨大的石頭,而那些石頭縫隙中,正是沙性土壤,做事情,一旦下定決心,就不能拖泥帶水,說干就干。

楊老倌找來挖機,拖拉機,把山箐里的石頭全部清理出去,石頭可以做房屋基礎,賣石頭的錢剛好夠開地的錢。

半個多月后,一片土地的雛形基本成型,但是沒有水,楊老倌跟村長一商量,決定從村里的壩塘引水上去,需要嫁接三公里多長的管道,總價二十多萬,村里人不知楊老倌要干什么大事,見到楊老倌就問,“你要整哪樣”?每每這個時候,楊老倌就會說,“我要讓點連的青棗在元謀成品牌,要讓點連每家每戶都腰纏百萬”!

村里人都說楊老倌瘋了,去苴林上門上瘋了,拿著錢不當錢。只有楊老倌自己知道,山箐里背風向陽,適合所有果蔬生長,尤其是青棗這一類的熱帶水果。

楊老倌的首批青棗苗,運來后就直接種下,果樹苗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快速成長,半年后,果蔬相繼開花,這個時期用水量最大,保證水肥的正常供應,青棗掛果率才高。

楊老倌使用的水,是村里集體壩塘,全村的灌溉用水都靠這個壩塘,現在楊老倌一人使用,村里用水就困難了,有人開始向村長反應,說楊老倌是出去上門的,回來用村里的水,要付錢,村長就按每畝六百的水費向楊老倌收取。

本以為這么高昂的水肥,楊老倌會減少用水量,沒想到楊老倌還是照常用水,有有人說,“楊老倌是上門人,不算點連人了,回來開發土地,要向村里交承包費,每畝至少三千,少半分都不行。村長又將群眾意見如實告訴楊老倌,楊老倌與村長簽訂了合同,村里人這才沒話講。

每天楊老倌都在地里忙著,青棗一旦掛果,各種管理事項異常繁忙,銀行工作人員與化肥老板每天都到地里找楊老倌,村里人說楊老倌欠了九十多萬,鑰匙帳沒還清人就死掉,銀行的人要遭連累。楊老倌面對每天討債的人,總是和顏悅色,只說再等等,只要青棗上市就可以還債。

元謀干旱了,十三個鄉鎮都在抗旱,點連在東山腳,更是干得冒火。村里唯一的壩塘,大部分水都讓楊老倌用了,楊老倌的青棗長勢喜人,個大翠綠的青棗掛滿枝頭,楊老倌看著自己精心照料下的青棗長勢如此好,每一棵果樹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棗王,鑰匙今年價好,首批采摘可以達到十多萬,全部果樹賣完債也還清了。楊老倌走路都哼著花燈,睡著了都在笑,連老板都笑得像爛柿子。

夜晚伸手不見五指,秋風呼呼刮著,村里出來十多個壯漢,趁夜將壩塘通向楊老倌青棗地的管道挖斷,并抬到很遠的山箐里丟掉,與此同時,有三人背著噴霧器,悄悄溜進青棗地。

早晨的楊老倌開著微耕機,拉著一車鉀肥,今天早上要把鉀肥全部滴下去,這樣在采果的時候就可以增加果的亮度,光澤好,果也更大。

去到地里的楊老倌打開抽水機,抽水機響一陣后,不見出水,楊老倌心想,應該是泥漿堵住水幫,趕緊來到壩塘邊,一看水管,楊老倌傻了眼,壩塘空蕩蕩的,哪里還有水管,楊老倌預感不妙,用水是跟村長協商好的,如今管道不見,村長應該要負責,楊老倌拔腿就往村長家跑。

村長似乎很忙,楊老倌并沒有找到村長,為今之計只有自救了,楊老倌找了張面包車,直接拉到縣城,他要把不見了的管道重新接上。

事情還算順利的,楊老倌在縣城沒耽擱太久,水管拉回村里,楊老倌的幾個兄弟侄子幫忙接。元謀的天氣,司機不分明,雖是秋季,到中午太陽依舊大,楊老倌的水管沒接好,老伴就慌慌張張的跑來壩塘邊,“老倌……老倌……“!見老伴這種驚慌失措的樣子,楊老倌以為是發生什么事了。

“你莫慌,出哪樣事了“?楊老倌悠悠的問,老伴喘過氣,急急的說,”你快點去瞧青棗,青棗要不成了“!看老伴這個樣子,楊老倌實在想不出,好好地青棗,又沒有下霜,怎么會要不成,當下不敢多想,往青棗地里拔腿就跑。

老伴并沒有騙他,眼前的情景,讓楊老倌渾身顫抖,昨天還青枝綠葉的青棗,今天就焉了,一個個翠綠的青棗開始發黑,帶花的果枝一串一串脫落,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濃烈的藥味。能將青棗一夜之間打死,除草甘膦兌百草枯,其他的農藥做不到。“啊……“。楊老倌大吼一聲,兩眼一黑,倒在青棗地邊。

楊老倌青棗被人用農藥打死的消息傳開,派出所立刻展開調查,深入了解誰與楊老倌又過節,調查結果下來,楊老倌的社會背景,就是一張白紙,這是重大案件,幾千棵青棗樹,總價超過百萬,如果楊老倌沒有惹到別人,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村里人干的。

縣醫院的病房里,楊老倌鼻孔還插著氧氣管,老伴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淚。村長在走廊里抽煙,幾個兄弟子侄交頭接耳,商量著要干哪幾個人,哪幾個是這件事的幕后操縱者。

楊老倌悄悄醒過來,渾身無力,腦袋的疼痛讓他差點又暈了過去,吸了好幾口氣,才知曉自己躺在病房里,楊老倌想起自己的青棗,想起身,又無奈地躺下,青棗已經毀了,現在的任何補救措施都晚了。

楊老倌深邃的雙眼看著天花板,老伴忙到病房外叫幾個侄子進來。“老祖,你醒了,想吃點哪樣“?村長關切的問;楊老倌搖搖頭;”大叔,你莫難過,我們報警了,是哪個整的我們也曉得,等回去就把他砍死,狗日的,還沒得王法了“!大侄子惡狠狠的說。

楊老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看著村長,“我想把我種植青棗的技術傳播出去,讓家家戶戶種好青棗,讓整個元謀的青棗成為支柱產業,我七十多歲了,只有一只手,拿也拿不了多少,吃也吃不得多少,唉……“。一聲長嘆,村長心碎不已,這是工作的失誤。

“么老祖你有哪樣打算“?村長問;楊老倌笑笑,”還能有哪樣打算,只有等明年再來了,雖然損失了幾十萬,但樹還在,只要樹還在,就有希望”!村長見楊老倌這么想得開,心中寬慰不少,“老祖,我也開了一片地,等地開好,你教我種青棗”!村長認真的說;“好……”。楊老倌爽快地回答。

楊老倌回到家,把所有的青棗樹都鋸了,只留地面四十公分高的樹樁,這樣來年開春的時候,青棗就能早早的發芽,雨季的時候第一批果就能上市。

等待是個幸福而又漫長的過程,楊老倌找來鉆井隊,在一番嚴密的勘測后,鉆井隊運來設備,開始鉆井。楊老倌是閑不住的人,四處購買羊糞,又購買大量水溶性肥料,被除草藥燒過的青棗樹,母本基因會改變,長出來的葉子殘缺不齊,開花謝果后,結出來的果也是畸形的,商品性極低。能補救的方法就是將有機肥加倍,利用細胞分裂素進行分裂,楊老倌是行家里手,這些補救措施做得精細嚴密。只是,投入的成本大了。

農藥事件發生后,楊老倌與老伴卷起鋪蓋,在青棗地邊搭了個窩棚住下來,這樣既能更好的管理青棗,又能看護,可謂兩全其美。

討債的人來往頻繁,楊老倌有些著急,要等來年的青棗上市,還有半年的時間,鉆井隊鉆了兩個多月,仍沒能找到水源,開支的出入,讓楊老倌喘不過氣來。看著青棗地里死而復生的雜草,楊老倌計上心頭。

星期六是黃瓜園街天,全縣大部分鄉鎮的人們都會來黃瓜園貿易,鎮雖小,集市卻大。楊老倌利用手頭維持開支的錢,在鎮上買了五千只雞苗,注射免疫后,投放到青棗地里。

五千張嘴,每天吃掉飼料不少,再加上給小雞喂藥打針,一大筆開支,楊老倌手頭的錢所剩無幾,再想喂飼料,只能去賒。

鎮上賣飼料的商家很多,楊老倌轉了幾遍,最后才選定新開的一家。楊老倌一進店,老板就熱情的迎上來,問楊老倌要什么料,喂什么的。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人,滿臉的風霜,一番介紹后,才等楊老倌回話。楊老倌有些尷尬,說實話,活了一輩子,從未有過的窘迫顯在臉上。

看見楊老倌這幅樣子,老板丟給楊老倌一支煙,自己點上,“楊老板光臨我的小店,蓬蓽生輝,只是店小利微,這些年生意也不好做,所以飼料一概不賒”!老板說完,深吸了一口煙。楊老倌還未開口,老板就這么說,讓他心涼了半截,楊老倌正想轉身走,老板又說,“不過嘛,楊老板你這么大的老板,黃瓜園哪個曉不得,飼料我不賒給你,跟你入一股,到雞上市,除去雞本飼料本,剩余的錢我們平分,順便宣傳一下我的飼料,當然,飼料就由我出了”。

看老伴一本正經,楊老倌思索一番,“行,就這么干,但是要立字據”。兩人當即立了字據。飼料一旦無憂,楊老倌吊在心頭的石頭終于落地。每個下午,都能看到楊老倌開著微耕機在菜市場撿菜葉。

轉眼兩個月過去,小雞已長大,楊老倌與飼料老板都忙著聯系雞販子。經過一番努力,楊老倌終于聯系到一批雞販子,看到青棗地里的雞又肥又壯,價格也便宜,雞販子門當即掏出定金,首批就定下三千只,按市價,差不多二十來萬,樣啦管拿著定金,久違的笑容浮現。

夜晚的青棗樹被風吹得嘩嘩響,一個黑影提著袋子,悄悄靠近青棗園,手里撒著什么定下進棗園去,片刻之后,黑影迅速離開。楊老倌因為開心,喝了兩杯,睡得很沉。

天亮的時候,雞販子們相繼而來,裝雞要早,早上氣候涼,白天溫度高,雞會熱死。楊老倌起得很早,將雞飼料拌好后,撒到果樹下。

生意進行得很順利,不到中午就把雞全部裝好。雞販子們開心,楊老倌也開心,好久都沒舍得喝得小灶酒拿了出來,與飼料老板暢飲。

酒過三巡,飼料老板打著酒嗝說,“楊老板,我看這個雞養得成,你青棗夜賣,雞也賣,兩樣都來錢,下步可以擴大規模養殖”!養老倌笑笑,“養是要養的,只是我差著百十萬錢,不趕緊整點錢,利息越來越多”!飼料老板點點頭,“也倒是,來來來,干看這杯不喝了,我要去看店”!說著又滿上一杯酒。兩人在喝酒的時候,又幾只雞搖晃著在青棗樹下躺倒,一動不動。

中午的時候雞夜睡覺,老伴照列去青棗地里轉一圈,看看周圍有異常沒,又幾只雞在樹腳踉蹌,搖晃幾下后蹬蹬腳,沒了動靜。雞多,偶爾死幾只是正常的,老伴沒在意,繼續往前走。眼前的情景,讓老伴有些手抖,死的雞越來越多。“老倌……快點……雞死啦……”!老伴破開嗓門地喊,連飼料老板都被嚇倒,趕緊起身過去。

眼前一地死雞,楊老倌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飼料老板撿起死雞,空氣中散發著異樣的氣味。飼料老板蹲在地上,撿起幾粒玉米粒,放在鼻子前一聞,當即大驚,“酒精包谷枚,楊老板,你得罪人了,若非如此,不會下這樣的毒手,唉,惱火嘍,報警,快點,這個就是證據”!說著把手里的包谷枚遞給楊老倌。

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用酒精浸泡玉米粒,喂雞活著鴿子,吃得少會醉,吃多了就直接醉死。楊老倌的雞是天亮才喂的,不知吃了多少,反正飼料剩得多。

看著一地死雞,再看手里的包谷枚,楊老倌冷靜地說,“我不報警,有人想讓我在點連活不下去,我偏要活得燦爛無比”!

“么你打算咋過整”?飼料老板問;楊老倌咬了咬嘴唇,“這次的損失我來承擔……”!話沒說完,泣不成聲。飼料老板忙安慰他,“算了,既然我兩個合伙,我來抬一半,下午拉雞的肯定會回來找你算賬,到時候我應付他們,沒死的這些雞看起來不精神,你趕緊處理掉”!楊老倌點點頭,含淚離開。

這天恰巧是周六,雖然一點多,街上人依舊多,楊老倌拉著雞籠子,在賣雞處找了個位置擺下來,幸運似乎不光臨楊老倌,三點多,半只雞夜沒賣出去。街頭有幾個小半截(元謀人說的半截就是十五六歲不務正業的小年輕,痞子),一路收著錢過來。不久就收到楊老倌面前,“老倌,五十塊錢”!楊老倌回過神來,看著為首的小半截,不知所以。那個小半截沒耐心,“快點,五十塊錢,你一大籠雞”!楊老倌這才明白,這是收保護費的來了,忙說,“我雞一只沒賣,你等下來拿行不行”?那小半截扔掉手中的煙,一把揪住楊老倌,“拿不拿,不拿我打死你,莫說黃瓜園,就是平田,物貿苴林都是我的地盤,喊你拿你就快點,不然我打死你”!小半截說完用力一推,楊老倌沒站穩,摔了個四腳朝天,后腦勺摔出血,三個小半截上去一頓拳打腳踢,“老狗日的,我過五分鐘來,五分鐘你不拿試哈瞧,剁死你”!說我那繼續往下收錢。

待幾個小半截走遠,旁邊賣雞的趕緊把楊老倌扶起來,有機靈的摸他手機,按上面打得最多的電話撥了出去,簡短的說了情況就掛了。

五分鐘沒到,從點連村下來兩百多人,開車騎摩托的,一下子把賣雞街堵嚴,楊老倌的幾個侄子忙送他去醫院,其余的人拿著棍棒,見黃瓜園翻了個底朝天。

楊老倌在黃瓜園被打,這是點連村的恥辱。幾個侄子脫產的守著楊老倌。

冬季的夜晚有些涼,楊老倌躺在椅子上,四川老板臨走時說的話又響在耳邊,“有天你把青棗種好,點連青棗揚名省內外,大小老板爭著來你們村收購,那時,你就是棗王”。

迷糊中,楊老倌昏昏沉沉,一條小白蛇從他面前爬過,爬了一截又回來,如此反復三遍。楊老倌跟著小白蛇走過去,在一大堆亂石中,小白蛇吐出一口水,鉆進縫隙中不見,楊老倌伸手想去抓,卻怎么也抓不著。

楊老倌還在亂抓,十幾個侄子將他喚醒,楊老倌醒來,太陽早已升起,自己還躺在椅子上,這才發覺,原來是夢。

正在洗臉的時候,鉆井隊長一身塵土過來,“老板,昨天我又測了一個點,要是還打不出水,那就說明真的沒暗河,我也不打了,這半年時間,工錢不算,油錢都墊出不少,虧慘了”!鉆井隊長一臉慘痛。楊老倌面色沉重,“你再找找看,要是真打不出水,我這條老命也完了”!鉆井隊長無奈地點點頭,向一堆亂石走去,設備早就架好,只等他去開工。

雞被毒死后,雞販子門運走的雞也在半路死掉一些,雞販子們認為楊老倌將病死雞賣給他們,都來找說法,找到楊老倌后才知道,他也是受害者,生意人好說話,一番協商,要楊老倌抬一半損失,什么時候能還就還。

吃兩次虧,楊老倌長了心眼,從侄子家抱來十多條小狗,拴在青棗地各個角落,狗雖小,有響動也會出聲音氣,這樣以后再有人使壞,自己也能提前警覺。青棗地周圍在親戚朋友的幫助下,圍上鐵絲網,又從養雞場賒來一批雞苗,順帶幾十只鵝,鵝夜像狗一樣,夜晚易驚醒,損失這么多錢,說不怕是假的。

雞苗進入青棗地的第三天,亂石堆那邊發出一片歡呼,隨即鞭炮聲響起,楊老倌正給小雞喂免疫藥,不等反應過來,就見鉆井隊長笑瞇瞇的跑過來,“出水啦老板,出水啦……”!楊老倌放下小雞,向亂石堆跑去。

一股噴泉自地面涌出,噴了七八米高,水質清澈,噴出來的水向地處流去。楊老倌眼眶濕潤了,說不出話來,半年多了,連自己都已經絕望,沒想到絕望之際,水終于出了,老天還是公平。“走,喝酒去,今天要殺羊”!楊老倌說完,轉身就走。

機鉆井出水,楊老倌就不再使用集體壩塘的水,機井水旺,足夠供青棗地使用,轉眼到了雨季,成品雞賣出去兩批,青棗開始掛果,新長出來的青棗樹枝柔弱,花穗不多。楊老倌日夜看護著,發現一條蟲都用手捉了。

第一批青棗上市,摘了七筐,楊老倌叫上一個侄子,拉到能禹去賣。再次來到能禹,楊老倌都不知道,竟然隔了三年。能禹賣青棗的人很多,老板也不少。楊老倌的青棗一到,就吸引了一群老板來圍觀,看到他的青棗個大,光澤好,一個老板不等車停穩就跳上去,“老倌,青棗多少錢”?楊老倌忙說:“你看值多少就出多少”!其中一個老板說:“頭底一樣就開你六塊,干不干,干就拉去稱”!楊老倌的侄子接過話說,“六塊買哪樣青棗,下去下去”!那老板一聽不樂意,“你這個青棗顏色倒是好,口感夜不錯,就是個頭小了點,六塊沒少給你”!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侄子靈機一動,當即說,“這個事點連青棗,元謀最好的青棗,才摘第一次,第二次全部是棗王,一個小的都不有,你安心要就拿十塊”!

那老板看看青棗,越看越喜歡,“八塊得了,干就拉去稱”?侄子搖搖頭;那老板急了,“九塊,九塊還不干”?旁邊一個老板所,“九塊差不多,分兩筐給我”!侄子抓抓頭,“賣就賣給一個人了,分來分去不好整”!另外一個老板說;“不怕嘛,你總共就七筐,一個分兩筐就賣了,稱包你合”!侄子被說得不好意思,對眾人說;“青棗我叔的,你們問他,我只是幫他拉”。

眾人大笑,罵的罵說的說,就是催促楊老倌去稱,這時一個戴草帽穿白村衫的老板走了過來,手里拿著瓶礦泉水,翻看了一下青棗,對楊老倌說;“你這青棗不錯,種了多少棵”?楊老倌淡淡地回答;“沒多少,七千多棵樹”!那老板渾身一怔,“七千多……”?你是基地上的“?楊老倌搖搖頭,”我自己種得,點連就我種得最多,今天是摘點來看市場“!那老板又翻看了一下其他幾筐,問楊老倌;”上下一樣不“?楊老倌一拍胸膛,”我裝的青棗,不一樣送你,半分錢不要“!那老板跳下車,”十一塊,拉起走“!侄子哪里還等得,趕緊發動車子,本來九塊也是可以賣的,現在又人出十一塊,不等了,趕緊賣掉。

七筐青棗,每筐一百多斤,賣了八千多塊。叔侄倆在能禹岔路吃了碗米線,又趕緊回去摘。

能禹青棗賣十多塊的消息在元謀全縣迅速傳開。點連全村熱血沸騰,楊老倌青棗摘一天就賣三萬多。青棗這種水果,一旦上市,要半年才能摘完。巨大的商機與財富,點連全村老少徹夜難眠,家家戶戶將地里的西紅柿拔了,挖好塘,一星期不到,整個點連種滿了青棗,放眼望去,滿目河山均是青棗。

楊老倌成了黃瓜園的百萬富翁,不但還清了貸款,還存了不少的錢,微耕機也不開了,買了張老年代步車。

點連的青棗是種下,但是沒有技術,農科站夜沒有專業的技術指導。放眼能禹,那些收青棗的老板,只要點連青棗。村民們開始找楊老倌,要跟楊老倌學技術,楊老倌老好人,經不住村民的苦苦哀求,當眾答應將技術毫無保留的教給村民,全村歡呼。

楊老倌更忙,從早到晚都在青棗地里,這家指導完了又換那家,村里有老板來青棗,他還得指揮工人摘青棗,撞青棗,如何分等級。

經過一年的努力,點連青棗終成規模,家家戶戶嘗到了種青棗的甜頭,楊老倌成了點連的紅人,恩人。楊老倌是百萬富翁的消息傳到苴林,楊光遠夫婦夜知道了,帶著小孩來到點連。

這絕對是意外,楊老倌在青棗地里摘青棗,根本沒想到兒子會來找自己,夫婦倆站在地邊,又些手足無措。孫子看見楊老倌,遠遠的就跑過去,“老爹……“!久違了四年的呼喊,楊老倌抱著孫子,激動地說不出話來,楊光遠低著頭說,”爹,小娃想你,這幾年你不在家,年豬都沒殺,小娃讀小學也沒人接送,你看還是回家住,我開車過來的“!楊光遠說完,楊老倌老淚縱橫,老伴夜在一旁抹眼淚,四年,四年了啊,本想老死在點連算求,沒想到兒子又會來接。

楊老倌要回苴林的消息瞬間傳開,起初一些種植戶不以為然,后面才想到,楊老倌技術都沒教完,這樣一走了之不行,又的認為楊老倌是棗王,棗王一走青棗就不好了。兩下里一商量,堵住,不準走。

楊光遠夫婦收拾好東西,準備發車,遠遠地就看見來了一大群人,氣勢洶洶,以為是那些老表弟兄叫人來打他,趕緊打電話報警。

“老祖,你要走“?一個村民問;楊老倌看著眼前這么多人,看看孫子,無奈地笑笑,”我是上門人,既然在苴林,死也死在苴林,點連雖好,終歸不是我的家“!村民一陣沉默,許久,一個青棗種得多的壯漢說;”你要教我們種青棗的技術,你走了咋過整“?不等楊老倌回答,派出所民警就來了。

“誰報的警“?一個民警問;楊光遠上前一步,”是我……“!民警走近楊光遠,開始做筆錄,楊光遠似乎告知了另外的一些事情,做筆錄的民警示意另外兩個民警,寸步不離的跟著楊光遠,隨時準備控制。

最尷尬的就是楊老倌了,看今天這種情況,要回苴林怕是有些困難,得找個機會脫身才行。民警迅速作完筆錄,來到楊老倌面前,“楊老板,你青棗被人用農藥打死,雞又被人投毒,這兩起案件均系一人所為,我們已控制了嫌疑人,需要你配合調查,請跟我們走一趟“!

民警的這一出,讓村民無語,一個村民上前說;“你們要帶他走,至少也要他把棗王的技術傳給我們,不然不準走“!其他村民也紛紛附和。

楊老倌清了清喉嚨,朗聲委婉,“其實種青棗這么多年,我們一直在一個盲區種,根本不曉得什么事精品,真正的精品,能稱得上棗王的,他個頭不需要太大,但顏色一定要翠綠,口感一定要清脆甜美,每一筐果都要均勻,不能有懸殊,表皮光滑圓潤,硬度強,那就是真正的棗王,至于技術,該教的我都教了,后面實踐,就靠你們自己摸索,以后我們點連村,出來的都是棗王“。

楊老倌說到這里,村民們也沒什么可說的,村長接過話,“老祖已經把他那幾千棵青棗樹,無償地歸還給集體,以后全村人都有分紅”。村民一片嘩然,再看楊老倌,已上了警車,身影竟然如此偉岸無匹。

楊老倌在派出所,民警只是簡單的問了一下案發當天的經過,就叫楊老倌可以走了,楊老倌拉著孫子走到門口,見楊光遠站在那里不走,有些不快,“走了嘛,還嫌早噶”?楊光遠勉強笑笑,“爹你們先走,我怕走不成了……”!說完臉轉朝一邊。楊老倌奇怪,兒子這話有問題,“咋過了,咋過走不成”?楊光遠淚如泉涌,“爹,我對不起你,兒子不孝啊……”!楊光遠嚎啕大哭,媳婦在一旁痛苦不已,旁邊兩名警察上前,將手銬戴在楊光遠手上,楊老倌大驚,“你們整哪樣,為哪樣抓我兒子,他犯哪樣法了,咹……”?說著就上前來,一個民警擋在楊光遠前面,對楊老倌說:“兩起案件都是他一人所為,目的就是讓你在點連呆不下去,我們調查取證,證據已確鑿,現在將他抓捕歸案”。楊老倌急了,“么就算如此,也是整我的,我又沒怪他,你們快點放人“?說著就要上前,另外兩名警察恐楊老倌情緒激動,提防著他。

先前那名警察又說,“你是沒怪他,但他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犯罪,這是刑事案件,幸虧認罪態度好,又是自首,關不了多久的,你老就安心吧“!楊老倌嘶吼一聲,”啊……憨兒子,你個天殺的憨兒子“!說著一步上前,推開民警,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楊光遠臉上。”我辛辛苦苦一輩子,就是為了你,不為你我為哪樣……“?老伴在門口哭暈過去,民警忙去救人,楊老倌擔心老伴安危,夜跟著出去,楊光遠被民警帶走。

回到苴林的楊老倌,失去了往日的風采,每天接送孫子讀書,地里夜沒種青棗。只是,每當一個人的時候,他總看到,遠處有一棵青棗,在向他微笑,那是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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