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分手好嗎?”
明黃色燈光映亮的手機屏幕顯示著剛讀取的信息,林清晨背對著手機,無力地躺在床上。
眼淚大顆大顆從緊閉的眼角滑落,草綠色的棉質被單漸漸被眼淚暈染出深深的綠。瘦弱的身體蜷曲成蝦米的樣子,因為傷心而止不住的抽噎,顫動的肩膀顯得瘦削無助。
被丟在一旁的手機散發著淡淡光亮。機子屏幕上方赫然顯示著這四字重磅炸彈的發送者:陳浩。
內心某個角落已經崩潰成末日的狀態,好像自己一直建立的信仰的那個世界在緩緩崩塌。清晨把頭悶進被子里,捂住嘴巴,小心翼翼的抑制自己的哭聲。門外父母愉悅的談話聲透過門縫還能輕輕地傳入耳中,剛接到大學通知書的喜悅還在二老的臉上浮現。
不能讓他們聽見,會擔心。
窗外的那棵不知名的樹在狂風暴雨的挑釁下終于落盡了最后幾片葉子,陰沉沉的天烏云密布,總讓人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嘩啦啦的閃電,瞬間照亮漆黑的大地,急促的雨點傾倒在玻璃窗上,砸出重重地劈啪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動不動的清晨突然轉過身來,慢吞吞地拿起手機,稍作遲疑,大拇指便開始有力地摁下解鎖鍵,快速而決絕的編輯信息內容,回復道:別問分手好嗎,就說分手好吧,這樣故作商討的語氣多惡心。
重重地按下回復鍵,直到消息提示發送成功,清晨定格的動作才像收到指令一樣,放下手機,身體重新躺成一個“大”字,怔怔地看著墻灰發黃的天花板。“嘀”——短促的短信提示音提示收件,看也不看,清晨果斷刪掉。連同那個熟悉聯系人,一起狠狠刪掉。要是可以,把記憶打包,沖動的清晨也一定會決絕的刪掉清除。
就像是完成了一系列指定動作一樣的機器,空白的主機在失去了指揮后突然靜止,定定的不知道自己還要做什么。
還需要做什么嗎?
只不過是,前一日對方忽然在QQ上問起,討女生歡心的辦法有哪些。喜歡刨根問底的清晨固執地問了清楚。明明了解對方那萬年不滅的女生緣,明明知道對方那孩子氣喜歡捉弄朋友不分性別,卻還是在知道他把一個她不認識的女生弄生氣急著道歉逗人家開心的時刻氣炸了肺。
“陳浩,你是不是搞錯了,想讓別的女孩子開心還要問我怎么辦。”
“對不起啊,我也是沒辦法。”
“別跟我說,真讓人反感。”清晨很生氣。
“反感什么?”語氣里是壓抑和忍讓。
“你和你的那些女性朋友!”
重重敲下這幾個字后,兩個人就都沉默了。耳機里還在播放著胡彥斌的《在一起》:你們要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有個人你說不出他有什么好/可就是誰也替代不了/。不合時宜的情歌叫人愈加心煩。清晨干脆退出音樂,直接關機睡覺。
也許明天又和好了。
凌晨兩點收到對方的短信快中午的時刻才看到。
清晨感覺自己像被水浸濕的紙巾,濕噠噠的煩躁和難過混雜著各種無力地情緒,浮躁地等著水汽蒸發。
是清晨的初戀,三年始終如一日的深愛,就這樣,莫名其妙,不了了之。
2
林清晨和初戀陳浩的紅娘是一罐可樂。
高中生活的第一個星期,和所有人一樣,林清晨還沉浸在入學的興奮喜悅中。上完頭疼的物理課,她如往常一樣開始認真地整理筆記。前桌那個瘦瘦高高的男生,許是無聊至極了,轉過身來打量起周遭的陌生面孔。清晨抬頭的間隙,看到他毫不避諱的大膽目光,有點反感的挑釁地瞪了他一眼,繼續埋頭苦干。課間休息到一半時,窗外一個男生探進頭來,大叫一聲“陳浩”,就朝著林清晨的方向丟來一個什么東西,前排的男生精準地雙手接住。還沒等清晨好奇地抬頭,淺棕色的冒泡液體伴隨著“呲啦”一聲,噴涌在了她的課桌上,書本、筆記本全都一個不落的無一幸免,一些不死心的液體還拼命往課桌縫里滲進去。額前的劉海上也濕噠噠的黏著一些,順著發絲一滴滴落下。
下一秒,清晨睜圓了雙眼,一臉怒容地瞪著目瞪口呆還保持著手拿聽裝可樂做開罐拉拉環狀態的陳浩。
四目相對的尷尬氣氛里,陳浩居然大聲笑出聲來,看上去心情極好。這惹得好脾氣的清晨完全失去控制情緒的能力了,拿著書本上殘存的液體就往陳浩身上潑去。陳浩也孩子氣的和清晨還起手來,雖然明顯是故意在讓著對方。兩個人明明都還叫不出對方名字的人就這么不顧形象的在教室打鬧起來,棕色的可樂水波及了半個班級的同學。女生不受控的放聲尖叫,無聊的男生拍手大笑,看好戲的,急著避開的,埋頭不理會的,眾生百態,場面頗為壯觀。
一場惡戰最后在古板的政治老師的呵斥中結束,兩位當事人也在第一時間被請出了教室,享受初秋毒辣的日光浴。就是這樣,順應古語不打不相識的緣分,林清晨認識了陳浩。
翻曬著被可樂泡的皺巴巴的新課本,陳浩大大方方地道了歉。清晨撇了撇嘴,算是原諒了對方。
“林清晨,你兇巴巴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這是陳浩站在初秋炙熱的驕陽下對自己說的第二句話。
從沒有男生那么直接地對自己說過可愛這樣的字眼,清晨微微紅了臉。可能是那個時候吧,弱弱的好感讓自己在懵懂的青春畫出了大膽的一筆。
故事就像每一個人都經歷的那樣,往爛俗的劇情方向發展。寄宿制的中學生活,林清晨與陳浩每一天保持著0.5米的近距離的朝夕相處,閑暇聊天,課余爭論問題,考試互相較勁,假期偶爾結伴出游……終于,在柳絮飄飛的季節里,一向開朗樂觀的陳浩,紅著臉悄悄著遞給清晨一張紙條后,兩個人就
在一起了。
即使中途面臨著高二文理分班,清晨和陳浩也依然一起吃飯,散步,分享各自的喜怒哀樂。即使也傷感地有過爭執負氣說過分手,但是每一次和好如初都會愈加堅定彼此的信念。
“清晨,我們要考同一個大學哦。”
“嗯,就算不是同一個學校也要是在附近的。”
因為堅信著有未來,所以不怕短暫分離。
3
“嘟——嘟——嘟——”
思緒還在飄飛,身穿白色海軍服的教官已經在整隊了。沒錯,這是每年大學的必備的軍訓模式,高溫中穿著寬大的長袖迷彩服,在烈日下曬成煤炭工的皮膚,一個月累成農民工的身體后才可以開始享受美好的大學生活。
清晨收回思緒,鬢發上黏膩的汗水滑落到下巴上,癢酥酥的。偏偏這磨人的時刻又剛開始站軍姿,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
“親,扶我一下……”右手邊的女生突然就往清晨的方向倒去,清晨在本能地伸出手抱住這個短發的女生時,還是被嚇了一跳。
“中暑了,你們帶她回寢室休息。”淡定的教官仿佛見慣了這種場面,從女生隊列里又指了一名扎馬尾的高個子后,語氣微微輕柔地甩下這句話,轉身就又繼續扯開嗓子將騷動的隊伍整頓好,變回魔鬼教練的模樣。
清晨和高個子女生——馬曉穎,兩個人駕著暈倒的短發女生,一步一步把她扛到了寢室樓下。可是,面對眼前的樓梯,兩人卻犯了難。清晨所在的英語專業是全校人數最少的專業,在這所以理科類專業為重點培養對象的院校來說,不受重視也在所難免。所以學院在安排班級的寢室時,絲毫沒有顧慮英語班的感受,毅然決然的將所有人的寢室安排在了最高的樓層——7樓,更坑的是,學校沒有在寢室安電梯。
就在兩人商量著兩人輪換著背上樓還是一起扛回寢室時,伏在兩人肩上的短發女生突然“咯咯咯”笑出聲來。怔怔的清晨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肩頭一緊,短發的女生摟緊了兩位扛了她幾百米路的大恩人,笑嘻嘻地說:“謝謝你們啦,親愛的小伙伴,剛才我是假裝暈倒的。哈哈哈,我是顧晨夕。”
盡管有點被欺騙后的不愉快,但是難得偷懶時光還是要感謝這個俏皮的女生。三個人在自我介紹后,很快的熟絡了起來。顧晨夕為了表示欺騙兩位小伙伴的歉意,還請吃了甜筒。
“哎,清晨,曉穎。是單身嗎?”顧晨夕不經意地撕開香草味甜筒的紙筒,小心翼翼地避開化了黏在紙上的部分。
“是啊。”清晨的眼里閃過一絲低落,爾后微笑著說道。
“我不是誒。”馬曉穎不太自然地抓了抓額前耷拉的劉海,被高溫灼紅的臉頰又鍍上了一層紅暈。
“啊!快說,快說說你的愛情故事,給咱們倆單身女光棍也感受感受幸福!”“才不要,顧晨夕你要不要這么八卦。”“哎呀,曉穎姐姐最好了。”……女生的友誼就喜歡從這么莫名其妙的分享八卦中開始。
冗長的午后,知了不知疲倦地隱在樹葉中叫囂著一生最鐘愛的季節。清晨坐在樹蔭下,靜靜聽著曉穎和顧晨夕一問一答的講述著一個不屬于她的愛情故事。
陳浩,就像歌里唱得,海鳥和魚相愛,只是一場意外。
我想我會有更好地開始。
4
軍訓結束后,三個女生的友誼已經飛速發展。為了和清晨曉穎時時刻刻在一起,形影不離,不是同一個寢室的顧晨夕甚至找到了百年難得露面的班助,央求她換寢室。
看著顧晨夕忙里忙外的折騰,清晨和曉穎在無奈她的黏人勁兒后,也興奮地幫她從另一個寢室搬運行李。畢竟能在大學里,這么短時間內認識如此合拍的朋友,的確是難能可貴的事情。
“清晨,電話!”
晚上回寢后,清晨洗漱完畢,正在晾曬自己的藍色毛巾,顧晨夕就把她的手機遞過來。
顯示的是陌生的校園短號。清晨按下接聽鍵。
——“喂,你好哪位?”
“你好,林清晨嗎?”陌生的男聲。
——“額,是的,請問你是?”
“林清晨,你不認識我的。快到你們寢室樓下,找穿紅色衣服的我,有急事。”莫名興奮地嗓音,快速說完便結束了通話。
莫名其妙地被掛了電話,清晨撓撓腦袋。顧晨夕按摩著面部剛涂好的乳液,好奇地問到“誰啊?”,一五一十的把對方的話告訴了顧晨夕,清晨自己的心里也打著大大的問號。
“我們陪下去你看看。”剛爬上 床的曉穎又從扶梯上下來,劣質的床板引起隔壁床鋪劇烈的搖晃,四人寢室的另一位不太好相處的成員肖琪,不滿地發出“嘖”的聲音。
忽略了這一小小插曲,三個人踩著拖鞋急急忙忙往樓下走去。
在女寢門口的花壇邊果然看到一個背對著她們的紅衣男生。清晨跑上前,禮貌地問道:“你好,我是林清晨,你是剛才打電話給我的男生嗎?”
矮矮的紅衣男興奮的轉過身……
如果說十幾年的教育告訴清晨凡事不能以貌取人一直是清晨所認可的真理的話,那么那一刻發生的事便徹底顛覆了清晨的三觀。
紅衣男生轉過身,上下打量完清晨后突然激動地抓住清晨的手,唾沫橫飛的開始自我介紹:“清晨我是化學系二年級的學長我也叫林青辰雖然我的青辰不是你的那個青辰但是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名字讀音居然一模一樣我是在校訊通上發現你的我當時就想你肯定很漂亮一見面果然是這樣我們做個朋友吧以后有問題可以找學長……”
清晨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身高不足一米七、小眼睛、滿臉痘痘、胡子拉渣、還穿著色彩異常豐富殺馬特風格衣服的男生,嚇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一樣震驚的曉穎還定定地站在原地,身邊的顧晨夕兩步并作一步快速走上前,一把拉出清晨的手,指著紅衣男就開始罵道:“有病吧,打著學長的旗號來泡學妹,誰和你有緣分,大晚上害我們跑7樓你不要太過分,別再讓我見到你。”
三人撇下殺馬特的奇葩紅衣學長,自顧自走進女生寢室。
“我們清晨果然是大美女,這么快就有學長找上門來了。”氣喘吁吁地爬上7樓,顧晨夕還不忘打趣清晨。
又氣又好笑地擰了擰顧晨夕的臉,清晨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太可怕了,黑色桃花啊。”
回寢,三個人嬉笑打趣后,躺進被窩已經十一點了。
聽著室友們均勻的呼吸聲,清晨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曾經,有人為她擋過這樣的爛桃花,幼稚少年揮拳用武力為她解決的困擾,簡單直接粗暴卻又溫暖幸福。
你在就好了。
5
金色的桂花散出好聞的味道,深秋略帶余溫的清風將涼意灑向大地。枯葉不甘寂寞地從樹梢枝頭落下,在空中舞一曲生命的終結。
在一個月的軍訓加一周的學習后,終于迎來十一小長假。
一些在大學所在市區鄰近城市的學生們早早地就買好了回家的票,就等著課程一結束就趕回家。省外的學生則依舊孤單的留守在校,將節日的喜慶熱鬧排斥在外。
清晨的家離學校所在的A市有200公里的距離,直達家鄉的長途汽車3,4個小時就能到。買到回家的車票最早班次是下午4點出發,吃完午飯送走了顧晨夕和曉穎,清晨也只能百無聊賴地打開自己的筆記本上網打發時間。
寢室里只剩下家在本市的另一位室友——肖琪了。清晨自認為自己是個還算好相處的人,身邊形形色色各種類型的朋友也都接觸過。可是肖琪,清晨卻怎么都接近不了。冷若冰霜一副傲氣的樣子,偶爾挑著眉睜著丹鳳眼指責她們三個的過分活躍。每每這時,顧晨夕的暴脾氣總是按捺不住,叫囂著和肖琪爭吵。清晨曉穎縱然有再多不滿,也只能抱著以和為貴的心態將顧晨夕拉到一邊。
也許是性格不同吧,清晨嘆口氣這么想道。
手機鈴聲響起,來電提醒是媽媽。
“喂,媽媽。”
“清晨,什么時候的車票啊?待會兒到了你爸爸會去接你。”媽媽言語里是明顯充滿期盼的喜悅,畢竟女兒第一次離開她到別的城市那么久,牽腸掛肚在所難免。
“嗯,好啊。不過是4點的票,到家會很晚呢。”
“知道啦,再晚都要接你的。晚上想吃什么,媽媽給你做。”
……
結束和媽媽的電話時已經是下午2點多了,清晨想著趕去車站還要半個小時,早點出發好了。整理整理東西,和肖琪說了聲“再見”,也沒在意對方是不是搭理她,就走出了寢室。
清晨踩著林蔭路上的落葉,想著晚上馬上就要見到爸爸媽媽了,心里就很愉快。親情就是這樣,近在咫尺總嫌棄長輩苦口婆心的嘮叨。等到走遠了,才會回過頭去想念和理解。
清晨低著頭整理自己絨線外套的紐扣,慢慢踱步。猝不及防地,迎面快步行走的人狠狠地撞了上來。清晨略顯錯愕地抬起頭,停下腳步,揉著被撞疼的肩膀等著對方道歉。
個子高高的男生停下腳步,顯然沒有領會到對方的意思。伸出修長的手抓了抓頭頂被風吹亂的發型,眼睛看著別處,像是問空氣又像是問清晨道:“男生寢室怎么走?”
清晨微微仰頭,盯著這個無禮的男生有點憤怒,隨手往林蔭路的左面指了個方向就自顧自走遠了。男生也不停留,兩個就這樣背對著走遠。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方向好像是去往女生公共浴室的。獨立的公共浴室,周邊除了管理浴室打卡的阿姨的值班室就再也沒有其他建筑的地方,會去那里的男生,不是色狼就是流氓。
走出生活區和教學區的清晨看著前面和自己十分鐘前看到的花園一模一樣時就傻眼了,雖然學校很大,但是自己方向感也沒有那么差吧。眼看著已經3點10分了,清晨焦急地摸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問路。好在遇上了值班結束剛吃完飯的門衛大爺,熱心的大爺帶著清晨走出了校門,還幫她打了車。趕到車站時檢票口已經排隊在檢票了,一路艱辛,終于能回家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