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五月的雨綢繆不止,下得讓人心癢。
假若用四個字形容這個月,應該是“塵埃落定”。何為塵埃落定?疫情之潮已經漸漸息了,人們不必再戰戰兢兢,街上也不再門窗緊閉,黃昏的廣場、超市、公園也都熱鬧起來,終于擺脫那蕭索寒顫的冷氣。我繁瑣的畢業終于進入尾聲,雖然沒有畢業典禮,沒有畢業照,好在如今通信發達,并不會因為儀式的缺失而使離別變得沉重。不能返校畢業,我說不出來是開心還是難過,我是個討厭麻煩的人,無法返校可以免去購票、乘車、住宿等等瑣事,但同時又意味著,我不能再回去看那里一眼,那里的山,橋,河,烤肉店的酒糟鼻老板,總帶著和善微笑的拉面老板娘,一口外地話的老道長,還有夜里江面吹的風,燈火通明的圖書館,美麗的黃昏里的夕陽,我再也不能回去看一眼了。
我告訴自己,倘若將來有機會,是要回去看一看的。這個校園承載了許多人大大小小的青春,我只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子罷了。
畢業之后就是工作,以前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感到迷茫,大城市的漂流,小城市的安逸,身體和靈魂總有一個要放棄,如今誤打誤撞進入銀行工作后,又難免患得患失,前幾天看了幾部電影,越發覺得大城市迷人,面對著夜晚沉睡的邊城我總感到心靈無處安放,或許在霓虹交錯中漂流才是當初正確的答案吧?
昨天我和G吃飯,夜間閑走時他說以前自己有好多偉大的抱負,總覺得自己生命要像搖滾樂一樣永遠充滿力量,可后來不知道怎么的,人一天天緩慢地消極下去,最后變成蔫了的春天里的花。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我最喜歡的作家說過的話:那一年我二十一歲,是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忽明忽暗的云。后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
有一天晚上我做夢,L回來了,他變化很大,頭發留長了,皮膚變白了,會化妝打扮了,我去車站接他,盡管有這么大的變化,我還是在人海里一眼就認出他。車里放著王菲的歌,他把車窗搖下,頭發自在飄舞,空調的冷風迎面吹,吹得我有點睜不開眼睛。等紅綠燈的時候我看他,他對著后視鏡涂口紅,認真的模樣是每個二十歲少女都習慣的,可在我眼里變得好陌生。我印象里很少看L精心打扮,最多就是抹指甲油,還是透明的顏色,可能時間把他也改變了吧,從一朵含苞的茉莉長成盛放的玫瑰,停在原地的只有我而已。
晚上和L一起吃了飯,坐在店里聊著天,我們聊分開后的日子,對未來的憧憬和當下的抱怨,聊以前放學后一塊做賊般溜進網吧,對那個中年班主任仇恨不已,他說以前上課趴桌子上睡覺都要把頭歪向喜歡的人的那側,我說我把mp3塞袖子里偷偷聽許嵩的歌,他說最討厭做數學題,覺得數字如同密密麻麻爬行的螞蟻令人作嘔,我說其實我最不愛上的是體育課,出去又跑又跳累死了。聊著聊著外面下雨了,五月的雨淅淅瀝瀝,讓人心里癢癢的,我看著L喝多時發紅的臉,想起前幾天在廣場看過的晚霞,那時街上熙熙攘攘,我不覺人間吵鬧,只覺此刻靜美。
啤酒咕嚕咕嚕冒著泡,酒喝光后我們就出去散步,下完雨天氣涼爽極了,我們并肩走啊走,走啊走,總覺得走不夠。就在天快黑了的時候,L跑到我面前,背過雙手,微笑著說:我回家了哦。說完轉身跑開,眨眼就不見。我醒過來想這真是個荒唐夢,人們都說總夢見一個人他就會永遠消失,我對L真是又愛又恨。
我用了四五天看完火影忍者,雛田跟鳴人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看著看著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不必緊追一顆月亮不放,要找個滿眼都是你的人。可道理知易行難,若事事都遵循道理,人間豈不無聊的很,所以喜歡一個人往往是沒有道理的,喜歡就是喜歡。
“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還會有感覺,最真實的喜怒哀樂全都埋葬在昨天...”那年十七八歲我在袖管里偷偷藏個mp3,聽的就是這首歌。那年的場景仍歷歷在目,空氣潮濕而悶熱,晴空萬里無云,每個人身上都沁著一層細密的汗珠,老師在臺上講著課,我穿著臟兮兮的校服,趴在有著各式各樣涂鴉的桌子上聽歌,在我目光的右上角是L,她也趴在桌子上,面朝我,我倆的目光穿過三四排同學,穿過一根根筆端,穿過一張張試卷,輕巧地銜接上。
那個夏天的午后從此再也沒有經歷過,教室還在,夏天還來,云彩還聚,同學還聯系,唯獨缺少一個人,這幅畫面就變成黑白。
現在,至于現在,我總覺得會等到那個夏天,天空晴得不像話,她在一棵樹下,站著,微笑著,手里拿著傘,風鈴一響起就會看到迎風曼舞的衣裙。
希望所有人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