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九張機(jī)
? ? ? ? ? ? (一)
? ? 一張機(jī),采桑陌上試春衣。風(fēng)晴日暖慵無力。桃花枝上,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
? ? 春光繾綣,花開陌上,鶯啼枝頭,風(fēng)景綻放地旖旎,此時(shí)增一分則太濃,減一分則太淺,一切都是恰好。她挎著籃子,悠閑地走在桑葉間,粉色的薄衫在綠葉間靈動地躍動,像一只粉蝶翩翩起舞。
? ? 倦了便斜倚在桑樹旁,此時(shí)空氣好安靜,靜地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調(diào)皮的黃鶯卻突然叫嚷起來,打破了這美好的靜謐。她心里想著:黃鶯啊黃鶯,你不能因?yàn)榭床灰娢揖徒腥掳。译[在綠葉間,只是想休息一會兒,不是要?dú)w去啊!
? ? ? ? ? ? ? ? (二)
? ? 兩張機(jī),行人立馬意遲遲。深心未忍輕分付。回頭一笑,花間歸去,只恐被花知。
? ? 聽見噠噠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仿佛從畫中走出。他的眼神好清澈,就像春日里的湖水;他的面龐好溫潤,就似剛剖開的新玉;他的華服好明麗,就如彩云環(huán)繞身邊。
? ? 她看見他的馬走得慢了,他的眼波就在她身邊流轉(zhuǎn),她慌張地轉(zhuǎn)過身去逃走了,留下難掩的笑意在陌上綻放。她好擔(dān)心陌上的花兒會不小心泄露她的秘密啊!
? ? ? ? ? ? ? ? (三)
? ? 三張機(jī),吳蠶已老燕雛飛。東方宴罷長洲苑,輕綃催趁,館娃宮女,要換舞衣時(shí)。
? ? 到了暮春時(shí),春光就快要凋謝。吳蠶在不知不覺中變老了,新燕也可以飛到田間枝頭了,此時(shí)的桑葉不可以再織成云錦了,世間的一切都逃不過時(shí)間的追捕。
? ? 昨日的長洲苑又是歌舞升平,鶯歌燕舞,一派熱鬧的景象。而此時(shí)的她靜坐在窗前,呆呆地看著遠(yuǎn)處春景,這時(shí)的春光仿佛遲暮的老人,顯得呆滯。宮里剛傳來話,要趕在春盡前織出舞衣,定是館娃宮女又有新舞,便又是一夜笙歌。
? ? ? ? ? ? ? ? (四)
? ? 四張機(jī),咿呀聲里暗顰眉。回梭織朵垂蓮子。盤花易綰,愁心難整,脈脈亂如絲。
? ? 暗暗低眉,纖細(xì)的手指在織機(jī)間靈活地轉(zhuǎn)動,突然又踟躕在半空中,不知道該放在哪里。看著剛織好的一朵垂蓮,也踟躕在半空中,這蓮子的心事又有誰知道呢?它等待了多少個(gè)日夜,聽過了多少晨鐘暮鼓,不過是在等待一個(gè)有緣人啊,可那人卻遲遲不來。
? ? 亦如那朵垂蓮,她也在等那個(gè)有緣人,不同的是他們遇見了卻更添憂傷。他高高在上,衣冠華麗,一個(gè)微笑就足以俘獲她的心。可是她不得不承認(rèn)他們是不般配的,但她要如何才能將這沉重的心事變得云淡風(fēng)輕呢?
? ? ? ? ? ? ? ? (五)
? ? 五張機(jī),橫紋織就沈郎詩。中心一句無人會。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憑寄相思。
? ? 她想將她的思念織進(jìn)去,然后再細(xì)細(xì)密密地縫好,這樣思念便無聲無息了。只是這詩中心一句卻無人能懂,即使她也想學(xué)學(xué)蘇伯玉的妻子寫寫詩,可是誰又有心從中央讀到四周,去體會她深沉的思念呢?
? ? 世間再無沈郎,那些情意繾綣只好自己收藏。罷了,這首詩,不要寫閑愁離恨,不要寫病容憔悴,不要讓他知道分離后的煎熬,不要讓他明白相思的深沉。只是,淺淺淡淡地勾勒,對他的思念,就好了吧!
? ? ? ? ? ? ? ? (六)
? ? 六張機(jī),行行都是耍花兒,花間更有雙蝴蝶。停梭一晌,閑窗影里,獨(dú)自看多時(shí)。? ? ? ?
? ? 織成的舞衣啊,上面的花開得真嬌艷,就像今年初春采桑陌上見到的那般,濃淡正相宜。可是,怎么在這花間繡上了兩只蝴蝶?難道不知“落花人獨(dú)立,微雨煙雙飛”的惆悵?還是心里依然在做著一個(gè)美好的夢呢?只是不知,夢終究要醒的,醒來又如何面對冰冷的現(xiàn)實(shí)呢?
? ? 一個(gè)人看著蝴蝶竟出了神,眼淚順著眼瞼而下,凝成一粒粒琥珀。許久,她聽到瑟瑟的響聲,望向窗外,不知何時(shí)下起了小雨,芭蕉在雨里顫動,好似在抽泣。
? ? ? ? ? ? ? ? (七)
? ? 七張機(jī),鴛鴦織就又遲疑。只恐被人輕裁剪。分飛兩處,一場離恨,何計(jì)再相隨。
? ? 舞衣就快要織好了,剛好暮春,只是這景色卻是愁人。無心去閑庭信步,賞落英繽紛,怕睹物更添哀思。這舞衣上應(yīng)該要繡兩只鴛鴦的,但聽說過“早知半路應(yīng)相失,不如從來本獨(dú)飛”后,就怕他們被人裁剪,分飛兩處,豈不是更加難受?
? ? 想到自己,便又落下兩行清淚,“人道海水深,未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誰又知道他的相思有多深,有多濃呢?但即使她的相思漫溢了,他也不會知道。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君不知啊!
? ? ? ? ? ? ? ? (八)
? ? 八張機(jī),回紋織就阿誰詩?織成一片凄涼意。行行讀遍。厭厭無語,不忍更尋思。
? ? 這舞衣上織成的是誰的詩啊?細(xì)細(xì)密密地仿佛訴說著自己的情思。當(dāng)詩句一字一字地繡好,就好像自己的心事也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揭露。彌漫心中的是恐懼,是不安,是怕希望落空的擔(dān)憂。這樣的詩句,他能看見嗎?看見了能讀懂嗎?她變得惴惴不安起來。
? ? 她知道啊,有好多女子也和她一樣心里揣著一個(gè)秘密,這個(gè)秘密像露珠般晶瑩,像月光般柔和,像春雨般無聲無息。只是這個(gè)秘密不能說出,一旦說出,便將它曝曬于日光之下,任人踐踏了。她絕不能做這樣的事,絕不能!所以她只能將心事藏于詩中,他知道了最好,不知道也無所謂了!
? ? ? ? ? ? ? ? (九)
? ? 九張機(jī),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底,將心縈系,穿過一條絲。
? ? 見過太多離別,柳樹已成了凄婉的意象,出門見到長亭短亭也不免傷感。看見自己織成的雙花雙葉雙枝,好擔(dān)心它們也會離散。那就從頭到底穿過一條絲,不要讓它們走散在蒼茫世間,因?yàn)檫@實(shí)在是寄托了她太多的心思。
? ? 這一刻,她變得堅(jiān)定起來。不要管什么明日天涯,不要怕什么滄海桑田,也不要問什么情深幾許。她決定了,她要坦蕩地愛下去,即使這件事情只有她一個(gè)人知道,她也要讓這朵隱秘的花綻放出絢爛的顏色。
? ? 看窗外,天更晴朗了。她抿嘴笑了起來,眼神堅(jiān)定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