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黑,我管他叫葉隊。
初中那年第一次踢球就認識他了,大腿晃起來又黑又粗,讓我覺的我可能永遠跑不過他,事實上我現在依然跑不過他。
他已經有了一個女朋友,還有一套房子,還有一份看起來不錯的工作,所以我想當然的認為他應該對他的生活很滿意。
可是今天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發現我錯了,其實我早應該發現。他跟我訴說,壓力一下子變得好大,女朋友又不體諒我,工作雖好但是卻沒激情,感覺自己就像行尸走肉,每天生活僅僅就是為了工作。
我默然,我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他,或許我應該可以給他講講加繆的《局外人》《卡利古拉》《西西弗神話》三部荒誕曲,然后給他講一通:面對生活的荒誕,我們應該艱苦奮斗,努力抗爭?相信西西弗的抗爭是有意義的,并且也有幸福。
可是我做不到,他會覺得我悲觀,沒有正能量,一個人天天推石頭怎么可能幸福?而且還是不斷的推向山頂然后不斷掉下來的石頭??墒鞘聦嵣夏汶y道不是么?從畢業的時候你就告訴我,趕緊找一份掙錢的工作,好好買房子娶媳婦。我沒聽,我覺得我還有很多是沒搞明白,我要去把它弄懂,于是我又跑到學校讀書了。而你去了恒大做老師,一做就是四年,期間你談了女朋友,買了房子。
你呀,得掙錢,娶媳婦是正事,讀那么多書,娶不到媳婦還不是失敗,對啊,我們雖然一是直是兄弟,可是慢慢的很多東西發生了變化,你覺得生活應該奮斗掙錢買房娶媳婦是正事;我覺得人應該活著明白一點,到底應該怎樣活,才不虛此行。
我們都在行走,只是方向不一樣,你越來越成功,而我越來越落魄,每次回家見面,你總是喜歡調侃我一下,趕緊掙錢娶媳婦,我每次只能心里苦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說我對生活的理解,跟你說活著應該明白點,你總是說我胡思亂想,我只能沉默不語。
當然,這并不影響我們這么多年的友誼,只是在往后的日子,彼此之間不在頻繁的聯系。你去成功,我去讀書,又在完全不同的軌道上。
終于畢業了,你告訴我應該回武漢,到時候你也會回來,然后開一家足球俱樂部,一起掙錢,一起干一份大事業。我很感謝,你依然還記得我,讓我這個一無所有的兄弟很知足,可是你卻不明白,我的內心一直在抗拒。
這么多年了,你從來沒有試著去了解我,除了足球。我真想好好痛罵你一頓,你真的不明白你的兄弟是怎樣想的么?為什么就不能試著聽我說一說我對生活的想法。反而總是在我面前顯示著你的成功,你的成功我一直看著,我也一直為你開心。
還記得你畢業那會過得并不好,總是充滿憂慮,不知道從何來開始,也不知道未來在何方。但是那個時候你是活的,雖迷茫卻沒喪失勇氣,可是你今天突然跟我說,你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不知道該不該回去,不知道買房子對不對,甚至懷疑該不該跟眼前這個人結婚。你說她從來不理解你,我那么大的壓力她還經常對你發脾氣,不關心你,你憤怒卻又無奈。你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聽著,我一直聽著你的無奈,我理解,我看著你一路奮斗,看著你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里廝殺。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打拼而來,可是你卻突然產生了懷疑,懷疑的直接理由就是:我覺得我不開心,覺得好累……
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我不累,但我也有壓力,雖然一直嘴上對你說,不在乎未來怎樣過。其實內心也希望有一份安慰,有一個人能夠“摳門即開門”,可是又害怕,害怕自己變成另一個你,年紀大了該找個人結婚了,那個人愛不愛不重要了。我似乎總是害怕別人對我傳授這樣的婚姻理念,我實在不敢想象,兩個完全沒有共同語言的人能夠走完下半輩子。
你理解你對于家庭的責任,不然你也不會對我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當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真是討厭死你了,還是那么一本正經。你都不知道“孝”已經不能是我生命的全部養料了,何況是幾千年被扭曲的孝道,我愛我父母不代表為了孝順可以犧牲一切,特別是自己的幸福。何況這樣的孝順是極其荒謬的,只是我們這一代父母需要這樣的孝順,而我卻不希望自己的子女給予我這樣的孝道。
這樣的孝對我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我希望我的孩子,他能做他自己,喜歡誰就去喜歡,而不是因為我喜歡,因為我的壓力才去結婚生子。他想什么時候結婚就什么時候結婚,甚至他找到了對付這個世界荒誕的能力,哪怕單身一輩子我也不反對,最主要的是他真的有能力對付這個世界的荒誕。婚姻只是其中的一種方式而已……
你可能覺得我扯得有點遠了,我應該是來安慰你的,可是我很抱歉,我的安慰似乎無能為力。因為這并不是我的強項,我只能告訴你我過得也沒那么好,當然也沒那么差,就是還不錯,覺得生活還是有那么一點意思,還有一點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這些事不是你想象的房子婚姻而已,他可能是一輩子怎樣搞明白我們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怎樣在這個荒誕的世界里安魂立命。可能是一份養家的工作,可能是一個理想,也有可能是上帝……未來如何誰也不知道,只是人還是對自己好一點好。
你喜歡釣魚,那放假你就去吧,偶爾讓房貸去見見鬼,你去河邊跟上帝聊聊天也是不錯的。你的焦慮無人消除,同樣我的矛盾也無人能解,我們都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在這個塵世間終究要面對許多無法承受的虛無。
你可別說我悲觀,虛無也并沒那么可怕,你看得罪眾神的西西弗,我們以為他很荒誕,可是每一次推向山頂的過程中誰能確保他沒有他的幸福呢?畢竟他前面真真切切有一個山頂,而我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