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的愛情故事

林姐是我前同事,東北人,烏黑的長發,滴溜溜的眼睛,一笑起來,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燦爛。林姐不光長得好看,人幽默開朗,熱情仗義。

認識林姐時,她30多歲,剛結婚2年,但還沒生娃。有次有人問她:怎么還不生娃?。苛纸銍@口氣:哎,以前以為要個孩子挺容易的,就像母雞下個蛋。誰知道,實際這么難,怎么搞都搞不出來!

剛進公司的我,一聽就樂了,這姐太逗了。因緣巧合,半年后我倆成了搭檔。她做市場,我做策劃,配合起來很默契。她是70后,雖然比我大。但我倆都是吃貨,沒事還都喜歡動動筋骨爬個山,臭味相投,所以很合得來。

有次,有人送花給林姐,一大捧玫瑰,不是情人節,也不是七夕,不是林姐生日,也不是結婚紀念日,而且沒有署名。林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誰送的。我們一群小的,在旁邊起哄:林姐有人暗戀你這個已婚少婦!你要當心哦!

隨后林姐電話響,邊接邊笑,擱了電話,紅著臉道:花是我老公送的!今天是我們認識十周年紀念日。我都忘記了,他還記得。頓時把我們這幫小的虐得不要不要的。

后來跟林姐熟了,聽到了這個70后的愛情故事。

林姐早年在廣州工作。有次爬山時,她認識了兩個男孩,一個高大帥氣,侃侃而談,一路高談闊論。一個瘦瘦小小,其貌不揚,話不多,偶爾說個一兩句。她后來跟第二個男孩成為朋友,因為他話雖不多,但句句都很實在,不是虛頭巴腦的那種人。這個男孩后來成為她老公,我喊他:莊哥。

當時兩人20多歲,莊哥是個實誠人,林姐是如花美少女,追她的人很多。莊哥無論哪方面都不出挑,所以僅停留在朋友的層面。偶爾周末一起爬爬山、吃吃飯。

林姐是學工藝美術的,99年的時候,有家公司看中了她,薪資待遇都很不錯,但是公司在安徽。機會難得,她去了安徽。林姐心里也思量過,去了安徽,跟廣州的朋友,以后可能也就會慢慢斷了聯系。那時手機還沒普及,通訊要么寫信、要么打公用電話。

林姐到安徽后,莊哥陸續寫信來,聊生活聊工作,聊得越多越投機,發現彼此三觀契合,普通的友誼順利升級為馬克思恩格斯般的偉大友誼。

有天晚上,莊哥在廣州,打公用電話到林姐住處旁的小店,講完電話,林姐就回住處了。

第二天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莊哥捧著一束花,站在門口,憨憨又緊張地對著林姐笑。

林姐驚訝萬分:你怎么來了?

莊哥紅著臉:跟你打完電話,我想了很久,從來沒遇到跟我這么聊得來的女孩子。空下來的時候,我總是想起你。要是以后的日子里沒有你,我會覺得這日子過得沒有滋味。我決定要當面告訴你,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林姐望著這個風塵仆仆又忐忑不安的小伙子,想了好久:我挺感動的,但我現在沒法馬上答應你。我們隔得這么遠,而且彼此了解也不夠。等我們互相了解再深入些,我會認真考慮的。

莊哥欣喜地把花往林姐手上一塞:你說的是真的?你會認真考慮?那你想了解什么,我都講給你聽!

林姐噗嗤一笑:你怎么找到這兒來的?

莊哥撓撓頭:我打電話給小店老板娘,跟她說:我喜歡剛才接電話的姑娘,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她的住址。老板娘起先不肯告訴我,怕我是壞人。后來我好說歹說,還把你基本情況說了,她才相信我。她給我地址后,我馬上沖到火車站,買了廣州到你這邊最快的火車票。下車后,就按地址找到你的小區。還好,總算找到你了。

林姐望著這個連夜坐了十幾個小時硬座,沒合過眼的家伙,心里多了絲心疼,趕緊帶他去吃了碗面。

莊哥邊吃面,邊看著林姐笑:你想了解我什么,我都講給你聽!

因為第二天要上班,林姐陪著莊哥逛了下周邊附近,又匆匆送他上了火車。

林姐的心里絲絲的甜蜜在蕩漾,又夾雜著點點的不安。

過后,莊哥的信寫得越來越多,電話越打越勤。只要一放假,就坐著十幾個小時的硬皮火車,從廣州到安徽,來看林姐。

林姐工作順風順水,過了兩年,有了些積蓄,盤下了一家工藝品店,自己當老板。林姐外向開朗,熱情又真誠,生意紅紅火火。林姐也終被莊哥的真摯感動,雖然莊哥當時依然是個窮小子,兩人還異地,她還是答應做他的女朋友。

2002年時,莊哥勤勤懇懇,由業務員逐步升任經理,調到了杭州工作。兩個人依然一個杭州,一個安徽,打算努力攢錢,為未來做準備。

好景不長,當地有個小混混看上了美麗又能干的林姐。先是隔三岔五地約林姐,林姐說自己已有男朋友了,拒絕了他。哪知小混混惱羞成怒,每天到店里尋畔滋事,導致生意都沒法做,還揚言:要是林姐不答應跟他在一起,就讓她在當地開不了店。

莊哥知道這事后,馬上趕去了安徽。兩人四處奔走,還是無濟于事。后來才知道,小混混的親戚是地頭蛇,還揚言要對莊哥不客氣。他們兩個外地人,無權無勢,根本惹不起。

林姐當機立斷,馬上把店轉掉,跟莊哥到杭州。由于店轉得急,也要不上價。莊哥知道這店傾注了林姐很多心血,很是心疼林姐。林姐卻說:店以后可以再開,錢以后可以再賺,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要錢干嘛?

莊哥紅了眼睛。

兩人低價轉掉店后,連夜收拾行李,到了杭州。

林姐剛到杭州,莊哥覺得她以前開店太累,讓她先休息一段時間。早上莊哥上班走了,林姐就看看書、找找招聘信息。到中午的時候,肚子餓了,不會做飯的林姐,打算整個泡面湊合下。

“咚咚”開門見是莊哥。

林姐:你不是上班嗎?中午跑回來干嘛?

莊哥:你不會做飯,外賣也不干凈,怕你吃亂七八糟的東西,胃不舒服。反正我午休有2個小時,回來做頓飯來得及。

林姐望著趕得汗涔涔的莊哥,在七月的盛夏,覺得一股清涼慢慢沁入心脾,讓人通體舒坦。

莊哥三下五除二做了兩菜一湯,跟林姐一起吃了飯,出門回頭叮囑:晚上想吃什么,我下班買回來。累了就睡個午覺,休息下。

此后的每天,莊哥都在午休時趕回來,做好飯,跟林姐一起吃完,再風風火火趕回公司。直到大概兩個月后,林姐找好工作上班。

戀愛時,莊哥就跟林姐說過:我家里條件不好,我媽生病很久了,長年臥床。我爸拉扯我和我哥,還要給我媽治病,家里沒什么錢,以后買房成家都要靠自己。林姐想家里沒錢,也不是他的錯,只要兩人肯吃苦肯動腦,錢可以慢慢賺,房子可以晚點買。

2003年時,兩人都老大不小了,家里開始催婚。莊哥帶林姐回老家。林姐一看,媽呀,別人家都是二層三層的小樓房,莊哥家就三間平房,家徒四壁。莊媽媽常年臥床。因為要照顧莊媽媽,莊爸爸不能正常上班,只能打打零工??粗f爸爸給莊媽媽端茶遞水,洗衣擦身,林姐心里又感動又酸楚。

回杭的路上,從小城里長大的林姐心里直嘀咕,雖然知道莊哥家條件不好,但沒想到是這種程度。莊哥家里這樣,不指望家里幫襯,估計以后還要往里貼錢。

林姐把莊哥家里情況告訴了家里,又帶著莊哥回了趟東北。莊哥在林姐家,干這干那,很得家人歡心。

林媽對林姐說:閨女啊,小伙子人實誠,對你也好。但家里條件實在太差,你要是嫁他,肯定開頭要吃苦的,以后好不好,要看造化。你要是跟他分了,家里給你介紹條件更好的,以后日子差不了。你要是嫁他,我們不支持也不反對,但你要做好吃苦的心里準備。嫁不嫁,最終你要自己拿主意,因為這日子是你自己過的,我們也替不了。

回杭后,莊哥誠懇地對林姐說:我家里情況你也都看過了,你要是嫁我,我肯定對你好,但估計前頭還得苦幾年。以后,我肯定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你要是不同意,我也不會怪你,是我配不上你……你人這么好,肯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

說完莊哥望著林姐,眼里隱隱有淚光。

林姐想了一夜,第二天對莊哥說:我想好了,我就嫁你了??嗑涂帱c,以后我們一起努力!

莊哥一把抱著林姐,喜極而泣,把林姐肩膀都打濕了一大片。

2003年底,兩人準備買房。莊哥的積蓄很多都給莊媽媽看病了,所余不多。莊哥打算去借錢,林姐不讓。林姐準備拿出所有積蓄。

莊哥正色道:我是個男人,養家糊口,天經地義。買房子要你個女孩子出大頭,這像話嗎?

林姐怒道:分什么男人女人,現在男女平等,養家糊口難道我沒責任?我手里有錢,你非得去借,這像話嗎?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我們還要不要一起過?

莊哥柔聲道:你的錢賺得不容易,留一部分,到時你想干嘛就干嘛。

林姐回瞪他:你賺錢就容易了?留著干嘛,該花就花,花完再賺。

朋友私下勸她:你出那么多,以后萬一……你不是太虧了。

林姐:虧和賺是做生意,不是過日子。我媽說,過日子是你添把柴我加把火,這樣才能紅紅火火。

莊哥拗不過林姐,兩人拿出所有積蓄,在杭州買了房。

2004年,林姐和莊哥大婚。一年后,我看著他倆的結婚照,林姐眼里都是笑,莊哥望著林姐一臉寵溺。

2005年,莊哥升為大區總監,外派武漢,兩人又要開始婚后異地。

莊哥怕去了外地,沒人給林姐做飯,就教林姐做飯。

三十多年來,從來不會做飯的林姐,第一次在莊哥指導下炒青菜,菜葉焦了,黑乎乎的。莊哥吃了一口又一口,點頭到:你第一次炒菜,能炒成這樣,很不錯了。林姐以為自己有做菜天賦,夾了一筷一嘗:媽呀,又苦又咸,難以下口!

莊哥嘿嘿一笑:我第一次炒菜,比你做的難吃多了。下次火小點,鹽少放一半,就好吃了。被這么一夸一鼓勵,林姐就像打了雞血,屢敗屢戰,廚藝節節高升。

兩個月后,莊哥調任武漢,林姐已經能像模像樣地做出香菇青菜、紅燒雞翅、萵筍肉絲等家常菜了。

莊哥外派后,我們打趣林姐:你老公現在要錢有錢,要魅力有魅力,你不怕別的小姑娘往他身上撲啊?

林姐一臉淡定:靠管是管不好的,要分即使在一地也要分,要在一起,十萬八千里也隔不開。

中午午休時,林姐經常講著電話,一講半個多小時,有時邊講邊笑,有時一本正經。同事都知道,林姐跟老公電話傳情呢。問她都聊啥呢?她說啥都聊,聊某個菜的做法,聊工作上的問題怎么解決,也聊剛看過電影的觀感。

2008年,兩人一直盼望的寶貝女兒出生。我去看林姐時,莊哥忙著給小家伙換尿不濕:先用溫水擦完小屁屁,接著輕輕抹上松花粉,再換上尿不濕,眼神溫柔得要滴水。

林姐嗔怪著:讓月嫂做就好,他非得自己弄,隨他。

剛換完尿不濕,莊哥又在廚房叮叮咚咚忙開了,我一看在熬小米粥呢。

莊哥:你林姐東北人,喜歡喝小米粥。月嫂南方人,不太會熬,我給她熬的,她喜歡喝。

過了3年,女兒上幼兒園后,林姐覺得老在家很無聊。

莊哥說: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學國畫,要不要去學學?

林姐:我年紀這么大了去學,都不好意思。

莊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學就去學,喜歡就去做。想做沒去做,以后會后悔。

2016年,莊哥還是經常出差。林姐練練書法、畫畫國畫、學學攝影,忙得不亦樂乎。假期時,一家三口爬山、騎車、旅行……

有次,我約林姐騎車逛蘇堤,聊起身邊有些朋友離婚的、掙扎在深淵中的。

林姐淡然一笑:我們那會兒沒考慮那么多,就是覺得這個人是對的,就行了。感情那,就像騎雙人自行車,兩個人首先得向著一個方向。騎著騎著總會遇到上坡等難事,遇到了,如果一個下了車,那就散了。如果兩個人一塊使勁,哪怕是挪著,也會到達坡頂的。翻過一個坡又來一個坡,時間長了,總會掉鏈子、車胎沒氣。那就你下來修修鏈子,我下來打打氣,再上路。騎著騎著,就越來越順,甚至會見到很多意外的美麗風景,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

這是我聽過的最動聽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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