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人說阿冰來公司當設計師之前，是靠男人靈敏的下面與愚蠢的上面營生的。連公司老總路過阿冰都要多瞄幾眼，多咽幾次口水。

阿冰比我大兩歲，我在公司營銷部干了快五年，同是女人，我當然更偏袒她的。阿冰細嫩的腰肢扭在我面前時，說我是從天上來的姐姐，常常買炸雞啤酒冰激淋給她吃，吃得她快要成大胖子啦！

同事們見我老護著阿冰，個別的還會私下埋怨我。我知道他們嚼舌根嚼上癮了，越嚼越響亮。傳進阿冰眼里心里，阿冰在一個下班后聚齊了一小伙人請吃飯。阿冰故意不邀請我，她說當眾人的面夸我會不夠說服力。那晚飯桌上的阿冰控出雪花唾沫，向眾人一一訴說我的好，如何不顧一切地護著她。吃了別人的當然嘴軟，眾人跟著說好，細想也的確好，后來公司的人都開始學阿冰叫我“姐”。但阿冰的本事絕不僅于此，再后來，別人也管她叫“姐”了。

大伙都不再嫉恨阿冰的天生麗質，大伙開始稱羨她的天生麗質。但我對阿冰的好風雨不改，每天午飯后都要到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買上一杯熱巧克力和榴蓮味冰激淋。阿冰說要請我吃飯，吃什么我來定。我說去吃海鮮自助餐吧。接著當天中午我倆都沒怎么吃米飯，得養(yǎng)空肚子留到晚上。高腳杯互相發(fā)出清脆的鈴聲，“就吃這么點？”我說我已經(jīng)飽了。“你最近是不是在減肥呀姐？”我說沒有。“姐，什么時候介紹姐夫我認識認識？將來你們結婚，總不能生臉碰生臉吧。”

見阿冰喜歡自助餐，后來的聚餐我都和她來這里。

阿冰腰腹上的肉長得與胸脯一塊沉甸甸的，兩個腿要把絲襪撐裂?！皬慕裉炱?，我要去素食館、健身房、汗蒸館！”我說，你以前那么瘦，都快成精了，現(xiàn)在看起來多有福氣。男人都喜歡有福氣的女人。

阿冰不管，她說沒福氣的男人才啃有福氣的女人，有福氣的男人只啃女人身上有福氣的地方。女人不能渾身都是福氣，胸和臀有福氣就夠了！

后來公司傳阿冰是個不知感恩的人，吃別人的嘴還嚼別人舌根，別人是誰，就是X姐（我）。阿冰的壞名聲都回到了剛來那會。她卻不在意了，一心都放在每日的減肥菜譜上。

2

這天我買回了兩個甜筒，我說樓下咖啡廳特惠，買一送一，絕不能錯過了。阿冰的舌頭掃了一遍自己手中的榴蓮味甜筒，又揮到我的芒果味來。你不是不吃芒果的嗎？！我將甜筒舉得高高的，故意逗她。芒果和芒果味是不一樣的！她掰上腳跟拽我的衣袖。

阿冰吃完甜筒連連念叨幾句“罪過罪過”。我說別減肥太用力了，該吃什么還得吃。最后阿冰妥協(xié)了一半，說明晚請我吃沙拉和壽司。我說今晚去吃不行嗎？

長睫毛的阿冰只顧眨起來，一只胳膊搭進我的腰腹間。印象中的阿冰是個爽快人，什么給了她這樣的婆媽忸怩？聽阿冰講完，我知道了。那男人給了多少錢你，我出雙倍！我打趣道。

“我阿冰是拜金，可錢歸錢，感情歸感情！”阿冰十分認真地舔舔嘴唇。

那晚，我把男友約出來匆匆吃了個中餐，男友晚上還有會議，我讓他這次開完會別在公司里熬通宵，昨夜煲的水鴨燉冬蟲夏草，你都沒來得及品一口。男友答應后，拍了拍我的左肩膀，在我等待被摸額前的劉海時，他卻走了，挺拔的西服只留下了很淡很淡的背影。

回到家，我從冰箱里端出一鍋冬蟲夏草湯，昏黃的湯面浮著銀白的脂肪。夜晚十點過一刻，熬滾熱再晾暖和也要大半個鐘頭，他說開會開到十點半，回來就能剛剛好喝到適合吞咽的湯汁。

我是被鼻尖刺到的一陣酒味醒過來的。他笑我，又看電視看睡著了？

你喝酒了？我問他。

是，他說，開完會陪客戶吃了宵夜。

3

凌晨一點零五分，一雙女性的手插入男性的腰肢兩側，剛醒來的唇昏昏然地在他的脖子上下游離。你真香啊，我說。說完我的鼻子配合地蹭蹭他的白襯衣。他很快把它脫掉。

讓我再多聞一會兒，我說。心里是希望他能將前戲延長，高潮是一剎那的過眼云煙，只有前戲才能澆滅一個女人等待已久的熱火。

他問，“操，你想說什么？”我的肢體還在他的上身言語，他卻停止了。

喝高的男人，耍點小脾氣不僅正常，簡直相當可愛。

我重復呢喃著他好香，“比熟透的榴蓮還甜，比冰激淋的奶還烤香，比抹香水的女人運動后的一身大汗還香”——他聽不進去似的一把推開了我，反作用力使他落進了酒紅色的沙發(fā)上。

他說，“你懷疑我是不是？！”“你醉了?！薄拔腋嬖V你，我絕不是那種到處和女人亂搞的男人！”酒醉的血液鼓脹了整個臉盆，酒氣隨他的脾氣一瀉千里，惹的滿屋子都是。

第二天他像沒這回事地叫我起床，送我來公司。臨別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張朝夕相處的臉盆所承載的笑容是多么虛偽，缺乏可信度。要不是昨晚他喝醉吐真言了，我此刻內心的答案不會如此清晰！

擠進公司電梯后，阿冰在我左邊歪歪扭扭。看她，她的眼神有些閃躲。她連個“早上好”也不對我吭。只管歪著脖子，不讓我看到那丹鳳眼皮略略泛腫。呼出的氣體我嗅出一絲葡萄味兒。阿冰老嫌葡萄酸，葡萄酒倒是喝的。出了電梯，我故意放慢速度，阿冰這時回頭，問我崴到腳了嗎？我馬上捂住肚子，皺起臉，“昨晚吃飯吃壞肚子了?！?/p>

“都說了！中餐多是地溝油，特別是快餐?！编蓿克趺粗雷蛲砦页缘闹胁?，而且還是快餐？

“你就好啦，看你滿臉紅光，昨晚和你男人肯定吃的很滋補啦？”

阿冰手肘搗搗我，做出了個“要你管”的表情。

4

兩天過去，一切都在風平浪靜。對于愛情來說，風平浪靜就是噩耗的來臨。

這天下了班，我告訴阿冰今天男朋友來接我，她要不要搭個順風車。阿冰卻說自己回去就行。我說怎么沒見過你男友來接你？阿冰說他太忙。我心想，噢？忙什么呢？忙著在兩個女人面前當戲子？那也不夠你忙，你忙著在一個男人面前當女人，在一個女人面前當好人。對，我說的就是這個理——女人可不能和好人混為一談。

男友的車來到跟前時，阿冰還在街口攔車，我讓他把車駛到紅綠燈下穿黑色高跟鞋搭冰薄絲襪的女人前。阿冰注意到了我們，對我笑笑。兩塊臉頰肌肉成了生了銹的弓，拉開一個客氣、尷尬的笑。

阿冰朝他也笑笑，紅唇不小心滑離了他的名字（那一定是不小心的！）?！澳阍趺磿浪?？”我問阿冰。

阿冰很淡定，“你平時老掛嘴邊，全公司的人誰不知道？”我堅持要讓阿冰上車，阿冰也堅持要自己回家。我的臉分成兩半，一半好客，一半驅逐，冰冷驅逐的那半側臉給了男友。當我瞥見他臉色漸漸發(fā)青，我感到很過癮。

男友咕嚕咕嚕灌下隔了三天的水鴨燉冬蟲夏草湯，不停地對我豎大拇指。我告訴他，阿冰的湯水更正。

“阿冰是誰？”“就那天你看到的我同事啊?！?/p>

他對這句話若有所思地努了努嘴。我問，“阿冰的湯好喝嗎？”我看見他驚恐的雙眼，趁勝追擊道，“阿冰家里是不是很多榴蓮？還有葡萄酒？”

他的雙眼越來越大，越來越失去光感。他整個人都在黯淡?！澳阍趺磿@么想？”

“因為你太讓我失望了。”望著鋪滿水一樣透明月光的地板，我看到那倒映著一個滿臉蠢像的女人。

走出家后不知過了多久，電話在兜里震起來。不是他，竟是阿冰。阿冰問我在干嘛？阿冰何時這么殷勤了？難道連我拉屎撒尿都要問個遍？我說我在干嘛你心知肚明。阿冰感到好笑，說我的語氣怪死啦！她還說自己正在和男朋友聊天聊到我。

好一個阿冰，勝利后不忘炫耀。長相騷里騷氣，走路的兩條大腿天生會呻吟，叫男人們怎么按捺得住？！以前肯定是賣身不賣藝的！婀娜的舌頭，佻達的細胳膊，與女人吃個雪糕還要賣一頓浪。之前我好不容易把這些話從公司傳開，阿冰竟也不當回事。我就只好用大量美食破壞那誘人的身形。

這時阿冰在電話里問我想不想和她男友打個招呼。我氣的恨不能拔起高跟鞋去砸她的臉。男友定是一時沖動，才中了這狐貍的魔障。他怎么越過我認識她，或她怎么瞞住我勾引到他的，我都算了。但他每晚深夜才回來，每晚的湯溫熱一遍又一遍，獨自對著冰冷的電視機等待一個人的滋味，他不懂，阿冰一定懂。因為女人才最懂女人的可憐與可恨。

我在電話里說，“好，讓他來聽電話吧?！?/p>

“姐，你好。”——竟是一個陌生的男聲。

5

我放下電話，對街的樹張牙舞爪地隨風撼動，像女人頭上盤根錯節(jié)的長發(fā)。一時間，有股立馬奔跑回家洗頭的沖動血液流遍我全身的各個角落。

TNE END

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