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乞巧望秋月
——詠七夕節古詩詞賞析(一)
王傳學
農歷七月初七,是中國傳統節日之一,稱為七夕節,又稱乞巧節、女兒節,是傳說中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好日子。2006年5月20日,七夕節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列入第一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牛郎織女故事及其故事中相關意象的詩歌,產生得很早,在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就有記載牛女(即牛郎織女)星座的詩,如《小雅·大東》篇:
維天有漢,監亦有光。
跂彼織女,終日七襄。
雖則七襄,不成報章。
睆彼牽牛,不以服箱。
這幾句詩的大意是說:銀河兩岸的織女星、牽牛星,盡管有其名,卻不會織布,不能拉車;當今的統治者也是如此,雖身居高位,卻無恤民之行,不過徒有其名而已。這里,對織女、牽牛二星僅是作為自然星辰形象引出一種隱喻式的聯想,并無任何故事情節,并沒有象征愛情的寓意。此時的牛郎織女還只是天上二顆被人格化了的星辰,可見牛郎織女傳說最初來源于人們對星辰的敬畏和崇拜。
而漢代流傳的古詩中,牛郎、織女逐漸完成了從神到人的變化,即由星座的記錄觀望到愛情故事的變化。早在西漢傅玄的《擬天問》中,就有“七月七日,牽牛織女會天河”的記述。
每年農歷七月初七,是傳說中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在這天,喜鵲在銀河上搭成一座鵲橋,牛郎織女才得以相會。按舊時風俗少女們要在那夜陳設瓜果菜蔬朝天禮拜,向織女乞巧并祝福他們。這個節日起源于漢代,東晉葛洪的《西京雜記》有“漢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于開襟樓,人俱習之”的記載,這便是我們于古代文獻中所見到的最早的關于乞巧的記載。晉代周處《風土記》中記載:“七月七日,其夜灑掃于庭,露施幾宴,設酒脯時果,散香粉于筵上,祈請于河鼓、織女,言此二星神當會。守夜者咸懷私愿,或云見天漢中有奕奕正白氣,有耀五色,以此為征應,見著便拜而愿乞福乞壽,無子乞子,唯得乞一,不可兼求。三年乃得言之,頗有受其祚者。”
據南朝梁宗懔撰的《荊楚歲時記》記載:“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機杼勞役,織成云錦天衣。天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后遂廢織紉。天帝怒,責令歸河東,惟每年七月七日夜,渡河一會。時夕人家婦女結彩縷,穿七孔針 ,或以金銀石為針,陳瓜果于庭中以乞巧。”
隨著牛郎織女神話傳說的深入人心,牛郎和織女廣泛地受到人們的同情和尊敬。因為織女心靈手巧,是個奇能百巧的女工,她在人間時,曾把超群的織錦繡花技術傳授給大家。所以,每年到七月初七,我國許多地方的婦女在這一天要舉行別致的活動。少女少婦們趁著織女和牛郎相會團圓、心情愉快的時候,祭祀她,向她乞求靈巧,請求幫助她們提高女紅技藝。因此,人們又把七月初七稱為“女兒節”“姑娘節”或“乞巧節”。
古代對“乞巧”這一活動很重視,節前要張燈結彩,搭乞巧樓,陳設瓜果,婦女兒童,皆著新衣。這種乞巧習俗,在漢代已初見端倪。到魏晉南北朝時,乞巧習俗已極為普遍。那時,有一種一端有七個針孔的特制“七巧針”,婦女們用彩線來回穿過它的針孔,誰穿得快就表明誰心靈手巧,也就是乞到“巧”了。
民俗流風所及,七夕也成為六朝詩人詠歌的熱點。除了歌唱牛郎織女外,“七夕穿針”的作品也不在少數。如南朝梁詩人劉遵的《七夕穿針》詩:
步月如有意,情來不自禁。
向光抽一縷,舉袖弄雙針。
劉遵(公元488—535年)字孝陵。南朝梁詩人。少清雅,有學行,工屬文。起家著作郎;太子舍人,累遷晉安王宣惠、云麾二府記室,甚見賓禮,轉南徐州治中。王為雍州,復引為安北咨議參軍,帶鄧縣令。中大通二年,王立為皇太子,除中庶子。皇太子稱其“文史該富,辭章博贍”。撰有《梁東宮四部目錄》四卷,佚。今存詩九首,詩風輕綺。
此詩寫穿針女子于花前月下,對月穿雙針競巧。
七夕這晚,月亮充滿了情和愛。對著月光抽取一縷線,把它穿進兩跟針里面。那“向光抽一縷,舉袖弄雙針”,表現了女子對月穿針的細節動作。“對月穿針”是不容易的:七夕之月即使再亮,也是弦月之光,并不能朗照,而且時有微云漂浮;再則,所穿之針稱為“七巧針”,這是種特制的扁形七孔針,即針末有七個針孔。光線不亮,針有七眼,要把彩線飛快地穿過去,豈是容易之事?
南朝梁簡文帝的《七夕穿針》詩,描寫比賽穿針女子的心理細致入微:
憐從帳里出,想見夜窗開。
針欹疑月暗,縷散恨風來。
梁簡文帝蕭綱(公元503551年),字世纘。梁武帝蕭衍第三子,昭明太子蕭統的同母弟。兄長死后成為太子。侯景之亂中被迫登位,在位二年,被弒。梁元帝蕭繹即位后,追謚為簡文皇帝,廟號太宗。蕭綱的文才很好,長期居于深官,因此所作的詩賦傷于輕艷,當時被稱為“宮體”。
詩中寫宮女們在晚上走出帷帳,想象著天上的織女打開天窗送巧,急忙就著月光穿針。可能是月光暗,風又吹散了線縷,很難穿過針孔。“疑月暗”、“恨風來”表現了穿針女想盡快將彩線穿入針孔的急切心情。線沒有穿準,怪月色昏暗,線頭散開了,怪夜風太大,心理的描寫真是細致入微,競巧的女孩兒迫切求勝的情致躍然眼前。可見古代女子對“七夕穿針”的重視——在這方面的爭強好勝,正因為這是女子的立身根本之一。
再看南朝梁詩人劉孝威的《七夕穿針》詩:
縷亂恐風來,衫輕羞指現。
故穿雙眼針,持縫合歡扇。
劉孝威(?—公元548年),南朝梁詩人、駢文家。名不詳,字孝威。孝威以詩勝,氣調爽逸,風儀俊舉。累遷中舍人,并掌管記。遷中庶子,兼通事舍人。今存詩約六十首。劉孝威與庾肩吾、 徐摛等十人并為太子蕭綱“高齋學士”,詩作主要是“宮體”一流,但也有較為清新流利者,如《望隔墻花》、《望雨》等,體物入微,自然細致。
此詩寫女子于七夕穿針,不僅乞巧,更重要的是向織女祈求愛情和幸福。詩人借助具有特征的事物“雙眼針”“合歡扇”,以暗示的手法,推開了穿針女的心靈之窗,讓人們看到了她們七夕穿針時內心的隱秘。詩人將七夕望月穿針與定情私語綰合一起,又表現了節序的特定內容。
南朝梁詩人柳惲的《七夕穿針》詩,將單純的穿針娛樂變為實際的裁衣寄遠,于是民俗與社會問題渾融泱洽,天衣無縫:
代馬秋不歸,緇紈無復緒。
迎寒理衣縫,映月抽纖縷。
的皪愁睇光,連娟思眉聚。
清露下羅衣,秋風吹玉柱。
流陰稍已多,馀光亦難取。
柳惲(公元465—517年)字文暢。南朝梁詩人、音樂家、棋手。梁天監元年(公元502午)蕭衍建立梁朝,柳惲為侍中,與仆射、著名史學家沈約等共同定新律。歷任散騎常侍、左民尚書,仁武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又“征為秘書監、領左軍將軍”。“為政清靜,人吏懷之”。柳惲是齊梁時有成就的詩人之一。他年輕時以擅長賦詩聞名,晚年在吳興任官也作了許多詩篇。名篇《江南曲》是在漢樂府詩的影響下,創作的有代表性的五言詩。
柳惲的《七夕穿針》,雖然題材也是傳統的閨怨,但比起前面各家來,詩的內容更加豐富,意境也開拓得較深。
詩歌發端“代馬秋不歸,緇紈無復緒”,且不提七夕穿針,而先說明丈夫從軍代地(今河北、山西北部),妻子獨處閨中,各色衣裳,無心料理。然而瞬間已到七夕,須為丈夫打點冬裝,于是歸結七夕穿針這一詩題:“迎寒理衣縫,映月抽纖縷。”這兩句詩使用修辭中的“互文格”,即“映月迎寒,抽纖縷理衣縫”,在月光下迎夜涼、穿針孔、縫衣衫。單純的穿針娛樂變為實際的裁衣寄遠,于是民俗與社會問題渾融浹洽,天衣無縫。下文便描寫女主人公飛針走線時的容貌神情。“的皪愁睇光,連娟思眉聚”,的皪,光亮鮮明。連娟,纖細彎曲。眼波媚麗,奈何凝愁遠望;眉山春妍,只是緊蹙不舒。全無佳節興致,更添獨居抑郁。這是人物的正面描寫。接著詩人再從側面對環境進行渲染:“清露下羅衣,秋風吹玉柱。”玉柱,這里代指箏瑟等樂器。羅衣沾露,只為佇立已久,可見時已夜深。秋風拂弦,可見心緒撩亂,置琴不顧。清露點點,微響悠悠,兩句勾勒出一片凄清氛圍,蘊含著恍惚失神的人物形象。結尾轉到人物心理:“流陰稍已多,馀光亦難取。”一夜光陰大半流逝。殘夜馀光欲留無計。寥寥十字,辭約義豐,既是慨嘆牛郎織女歡會短暫;又是自傷良宵虛度,比之牛郎織女,尤為不及。這兩句將節日與日常生活收束合一,將人生感慨與神話傳說收束合一,將世間凡人與天上星宿收束合一,神韻超遠悠渺,耐人尋味。
此詩的人物描寫,堪稱細膩。隨著時光的推移,由夜晚到中宵再到殘夜,或是穿針縫衣的舉止,或是顰眉含愁的神情外貌,或寫幽清環境,或狀嗟傷心緒,移步換形,內涵充實,從而使整首詩也顯得清雋雅麗,卓然出群。
到唐時,乞巧習俗更為盛行。盛唐詩人崔顥在《七夕》詩中寫道:
長安城中月如練,
家家此夜持針線。
仙裙玉佩空自知,
天上人間不相見。
長信深陰夜轉幽,
瑤階金閣數螢流。
班姬此夕愁無限,
河漢三更看斗牛。
此詩寫七夕之夜,皎潔的月光如白練飄落在長安城中,因為喜愛牛郎織女,長安城里家家戶戶的女子都在月下興高采烈地比賽穿針引線。可遠在天空中的織女哪里知道人間的這些情況呢,畢竟,天上人間是無法相見的。不過,人們一直都相信到了七夕夜晚夜深人靜的時候,織女會在天宮的庭階上等待著和牛郎相會的時刻到來,只是急切想見牛郎的心情使得等待的時間特別漫長。織女只好數著眼前飛舞的流螢消磨時光,三更一到,便與心愛的人兒相見。
“長安城中月如練,家家此夜持針線”,形象地描述了唐代都城長安七夕節穿針乞巧風俗的普及。
少年林杰的《乞巧》詩,被公認為唐代描寫七夕“乞巧”的代表作:
七夕今宵看碧霄,
牽牛織女渡河橋。
家家乞巧望秋月,
穿盡紅絲幾萬條。
林杰(公元831—847年)字智周,唐代詩人。小時候非常聰明,六歲就能賦詩,下筆即成章。又精書法棋藝。年僅十七歲。《全唐詩》存其詩兩首。
《乞巧》是林杰描寫民間七夕乞巧盛況的名詩。農歷七月初七夜晚,俗稱“七夕”,又稱“女兒節”“少女節”。是傳說中隔著“天河”的牛郎和織女在鵲橋上相會的日子。過去,七夕的民間活動主要是乞巧,所謂乞巧,就是向織女乞求一雙巧手的意思。乞巧最普遍的方式是對月穿針,如果線從針孔穿過,就叫得巧。這一習俗唐宋最盛。
“七夕今霄看碧霄,牽牛織女渡河橋”,“碧霄”指浩瀚無際的青天。開頭兩句敘述的就是牛郎織女的民間故事。一年一度的七夕又來到了,家家戶戶的人們紛紛情不自禁地抬頭仰望浩瀚的天空,這是因為這一美麗的傳說牽動了一顆顆善良美好的心靈,喚起人們美好的愿望和豐富的想象。“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后兩句將乞巧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簡明扼要、形象生動地展示了人們過七夕節時乞巧祈福的心情。詩人在詩中并沒有具體寫出各種不同的心愿,而是留下想象的空間,展示了人們乞取智巧、追求幸福的心愿。
唐代詩人祖詠的《七夕》詩,描述了乞巧穿針的難度:
閨女求天女,更闌意未闌。
玉庭開粉席,羅袖捧金盤。
向月穿針易,臨風整線難。
不知誰得巧,明旦試尋看。
祖詠(公元699—約746年),盛唐詩人。曾因張說推薦,任過短時期的駕部員外郎。詩多狀景詠物,宣揚隱逸生活。其詩講求對仗,亦帶有詩中有畫之色彩,其與王維友善,以《終南望余雪》和《望薊門》兩首詩為最著名。有詩一卷。
詩人的女兒七夕向天女乞巧,夜深了依然興趣盎然。庭院中擺著供席,雙手捧著金盤。對月穿針,最難的是臨風理線。所以誰能乞到巧,只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知曉。
再看五代詩人和凝的《宮詞百首》之五十五首:
闌珊星斗綴珠光,
七夕宮嬪乞巧忙。
總上穿針樓上去,
競看銀漢灑瓊漿。
和凝(公元898—955年),五代時期文學家、法醫學家。好文學,長于短歌艷曲。后唐時官至中書舍人,工部侍郎。后晉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入后漢,封魯國公。后周時,贈侍中。嘗取古今史傳所訟斷獄、辨雪冤枉等事,著為《疑獄集》四卷。
此詩寫七夕當晚,天空中稀疏的星斗像綴著的寶珠閃閃發光,皇宮中的妃嬪們忙著向織女乞巧。大家都登上穿針樓,爭著看天上的星星發出的閃亮銀光。生動地表現了當時宮中女子登樓乞巧的情景。
乞巧風俗至宋代最盛,上至宮廷,下至庶民,無不爭相供迎。《歲時雜記》說,宋代東京汴梁潘樓等處出現民間乞巧市,專賣乞巧物,從七月初一起就熱鬧非凡,王公貴戚多搭建乞巧樓,庶民百姓則用竹木或麻稈編結乞巧棚。這些描述使我們可以想見當時之盛況。《夢梁錄》卷四云:“七月七日,謂之‘七夕節’。其日晚晡時,傾城兒童女子,不論貧富,皆著新衣。富貴之家,于高樓危榭,安排筵會,以賞節序,又于廣庭中設香案及酒果,遂令女郎望月,次乞巧于女、牛。”宋代七夕詩詞首先將目光投注于七夕節的民俗活動,展現了乞巧的場景和情態。
宋代詞人柳永《二郎神》中有“運巧思,穿針樓上女,抬粉面、云鬟相亞”的描寫,詞中表現了民間的七夕乞巧活動,將女子對月穿針、乞求巧手的莊重與虔誠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來了。
宋代詩人錢惟演的《戊申年七夕》,描繪了乞巧樓的精美壯觀:
驪阜凌云對玉鉤,
千門高切絳河秋。
欲聞天語猶嫌遠,
更結三層乞巧樓。
錢惟演(公元977—1034年)字希圣。北宋大臣,西昆體骨干詩人。歷右神武將軍、太仆少卿、命直秘閣,預修《冊府元龜》,累遷工部尚書,拜樞密使。博學能文,所著今存《家王故事》、《金坡遺事》。
宋代有搭建乞巧樓來乞巧的風俗。詩中描繪了乞巧樓的高大雄偉,結構的精巧豪華,突出了人們對七夕乞巧的重視。
南宋詞人張孝祥的《二郎神?七夕》下片,寫南宋都市七夕的盛況:
南國。都會繁盛,依然似昔。聚翠羽明珠三市滿,樓觀涌、參差金碧。乞巧處、家家追樂事,爭要做、豐年七夕。愿明年強健,百姓歡娛,還如今日。
張孝祥(公元1132-1169年)字安國,號于湖居士。南宋詞人。二十三歲參加廷試,高宗親自將其擢為第一。官至中書舍人。堅持抗戰主張,遭主和派打擊,幾番起落,終究沒有能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張孝祥作為南宋初期著名文人,其文體靡所不該,而憂國慨敵的情懷無所不在。其文不如詩,而詩則不如詞。其詞“豪壯典麗”,并不局限于一種文風,而尤以忠憤悲慨的愛國詞為世所名。著有《于湖集》40卷、《于湖詞》1卷。其才思敏捷,詞豪放爽朗,風格與蘇軾相近,孝祥“嘗慕東坡,每作為詩文,必問門人曰:‘比東坡如何?’”
七夕節,南國都會,琳瑯滿目的華麗事物,家家戶戶的乞巧宴賞,百姓異常歡娛。詞人向人們展示了一幅安樂的七夕節日圖。
對七夕乞巧的狂熱,有些詩人是持否定態度的。如北宋詩人楊樸的《七夕》詩:
未會牽牛意若何,
須邀織女織金梭。
年年乞與人間巧,
不道人間巧已多。
楊樸(公元921—1003年)字契元,自號東里野民,北宋布衣詩人。好學,善詩,天性恬淡孤僻,不愿作官,終生隱居農村。常獨自騎牛游賞,往來于縣境東里、郭店間。見到草茂林密幽僻的地方,就臥伏草中冥思苦想,每得妙辭佳句,立即揮筆成詩。曾獨自帶上手杖進入嵩山險絕處,構思成文100多篇。當時的士人學子多傳閱誦讀他的詩文。樸所作詩俊逸瀟灑,語言質樸精煉,多描寫自然景色和農村隱居生活。類唐詩人賈島、李涉。著有《東里集》。
這首詩大意是說:不明白牽牛的用意是怎么回事,每年七月總要邀請織女在天上穿梭織錦給地上的人們看。你們年年讓人間乞得巧去,豈不知道人間的巧多得很哩!說不知道牛郎想怎么樣,難道應教織女傳技巧?年年給予人間技巧,不知人間機巧已多得可怕!
全詩對乞巧、給巧的行為予以否定,譏人間“機巧”泛濫,使詩的情思、哲理向更深層次開掘,使小詩具有橫空出世、奇崛詭辯的美學價值。
南宋詞人吳潛的《鵲橋仙》,對七夕乞巧進行嘲笑:
? ? ? ? 馨香餅餌,新鮮瓜果,乞巧千門萬戶。到頭人事控摶難,與拙底、無多來去。
? ? ? ? 癡兒妄想,夜看銀漢,要待云車飛度。誰知牛女已尊年,又那得、歡娛意緒。
吳潛(公元1195—1262年) 字毅夫,號履齋。南宋詞人。官至尚書金部員外郎。與姜夔、吳文英等交往,但詞風卻更近于辛棄疾。其詞多抒發濟時憂國的抱負與報國無門的悲憤。格調沉郁,感慨特深。著有《履齋遺集》,詞集有《履齋詩余》。
七夕節,家家戶戶在庭院擺上供桌,上面陳放著精美食品和新鮮瓜果,向織女乞巧。有的癡癡的等待,想看到云車在河漢上飛渡。詞人嘲笑道:牛郎織女年事已高 ,那里還有什么歡娛意思呢!
宋后歷朝沿襲唐宋舊俗,據《帝京景物略》記載,乞巧形式不斷出新,花樣愈來愈多。除穿針乞巧、卜巧外,更流行“丟巧針”的游戲。方法是在七月七日這天上午,拿一盆水曝曬日中,待水面凝成薄薄的一層膜后,此時把平日縫衣或繡花的針投入盆中,針便會浮在水面上。丟針的婦女便全神貫注地看水底的針影,如果成云物花朵之影,或細直如針形者,便是“乞得巧”,因為這些影子表示織女賜給她一根靈巧的繡花針,可以織繡出美麗的圖案;如果水底針影粗如槌,或彎曲不成形者,就表示丟針的婦女是個“拙婦”,因為織女給她的是一根石杵。“針能浮水”這個有趣而不可思議的活動,在明人劉侗的《帝京景物略》,清人顧祿的《清嘉錄》、讓廉的《春明歲時瑣記》等書里,都有較詳盡的記載。
元代散曲家杜仁杰的《【商調】集賢賓北?七夕》,寫出了元代官宦家女子乞巧的過程(選其中三支曲子):
【集賢賓南】今宵兩星相會期,正乞巧投機。沉李浮瓜肴饌美,把幾個摩訶羅兒擺起。齊拜禮,端的是塑得來可嬉。
【鳳鸞吟北】月色輝,夜將闌銀漢低,斗穿針逞艷質。喜蛛兒奇,一絲絲往下垂,結羅成巧樣勢。酒斟著綠蟻,香焚著麝臍,引杯觴大家沉醉。櫻桃妒水底紅,蔥指剖冰瓜脆,更勝似愛月夜眠遲。
【節節高北】玉蔥纖細,粉腮嬌膩。爭妍斗巧,笑聲舉,歡天喜地。我則見管弦齊動,商音夷則。遙天外斗漸移,喜陰晴今宵七夕。
杜仁杰(約公元1201—1282年),原名之元,又名征,字仲梁,號善夫。元代散曲家。《錄鬼簿》把他列入“前輩已死名公。”他由金入元,元初屢被征召不出。性善謔,才學宏博。平生與元好問相契,有詩文相酬。元好問曾兩次向耶律楚材推薦,但他都“表謝不起”。其著作有《逃空絲竹集》、《河洛遺稿》,惜皆早佚。現存詩作二十八首,詞二首,散曲六首。
散曲寫七夕節到,人們在庭院中供上精美的瓜果佳肴美饌,婦女們精心打扮,爭妍斗巧;香焚麝臍,酒斟綠蟻,管弦齊動,向織女星乞巧。
清代女詩人徐瑛玉《乞巧》詩,則以其女性所獨具的細心和體貼來看乞巧,也別有新意:
銀漢橫斜玉漏催,
穿針瓜果置妝臺。
一宵要話經年別,
那得工夫送巧來?
徐瑛玉,清代學者沈大成的女弟子,字若冰,嫁孔氏,能詩,早亡。與王蘭泉夫人許云清,方宜照之女芷齋,唱和甚多。其和沈大成《送春》云:“春光心事兩蹉跎,愁見飛花檻外過。漫說窮愁詩便好,算來詩不敵愁多。”時人稱許。
詩中寫道:七夕這天,女人們早早地就把針線和瓜果擺在梳妝臺上。只見銀河橫流,時光飛逝,可牛郎織女要在短短的一夜時間里訴說積攢了一年的知心話,那里還有工夫送巧啊?
(一年一度的七夕節快到了,筆者撰寫了一組詠七夕古詩詞賞析的博文,共六篇,將陸續發表,歡迎朋友們品讀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