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在湖心獨坐了一日,直至天色漸晚才將船停靠岸邊。
踏過岸板,正欲騎馬離去時,卻聽身后猛然一陣水花亂濺聲,與此同時馬兒突然嘶鳴一聲,前蹄高翹幾近失控,蕭朔回頭一看,馬后腿上中了一箭。
周圍有埋伏,原本平靜的湖面被激起千層浪,二十多個黑衣人從水底騰躍出來,迅速將蕭朔圍在圈內。
“何人派你們來的?”蕭朔緊皺著雙眉,此時他心情變得更糟,對這群不速之客厭煩至極。
“蕭侯爺都是要死的人了,問這些還有何用!”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聲。
隨后一聲令下,二十多個刺客手持匕首幾乎同一時間朝被圍困在中間的蕭朔殺來,形勢兇險。
而蕭朔此時面對的不僅是要以寡敵眾,更大的問題是他入宮前并未隨身攜帶兵器,此刻手無寸鐵,顯然,這群人是特意抓住了這個時候突發襲擊。
蕭朔臉色愈發陰沉難看,聲音不高不低,恰好來人能聽清:“若換作平日,你們可能還會死得好受些,但今日,不巧本侯心情不快,正好取你們的項上人頭泄憤!”
只見蕭朔憑空騰躍而起,兩腳將最先靠近的兩個蒙面黑衣人踹倒在地,力道之大、抓位之準,使那兩人腹腔受到重創,五臟俱裂,撐在地上口吐鮮血。
緊接著又兩個黑衣人劍刺上來,但仍不敵蕭朔速度之快,他左右兩掌劈斬兩人脖頸穴道,直接將人劈昏在地。
同時他又以手肘撞擊背后意圖偷襲的一人腹部,那人踉踉蹌蹌地捂著肚子后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
四個黑衣人前后左右四個方向同時襲來,四把刀鋒相夾擊,未留一點縫隙,蕭朔彎身躲避,反掌一擊,奪下被擊的那人手中的劍,刀劍一閃間,另三人拿劍的手的手筋瞬間被挑斷,手腕顯現出一道鮮明刺目的血痕。
那四人吃痛地后退撤回,卻不想蕭朔并不打算就此饒了他們,他銀劍一揮,四人的膝蓋窩的腳筋便被削斷,跪倒在地上打滾,他們已經不能再行走握劍了。
轉眼間,二十多個黑衣人只剩下領頭的那個人還姑且站著,其余的不是手腳被廢,就是內臟受創倒在地上口吐鮮血。
“呵,全都是來找死!”話音未落,蕭朔已瞬間移動到那剩下的一人面前,那人還來不及舉劍防備便被蕭朔用刀抵住了脖子,絲毫不能動彈。
“是何人派你等來的?說,這是你最后的機會!”蕭朔殺紅了眼睛,此時的他與昔日那個領軍奮戰的少年將軍天差地別,他此刻毫不留情的殺人手法更像是一個兇殘的殺手,讓人畏懼生寒。
“嘻,侯爺難道還看不出嗎?是燕國的二皇子和公主派我等來殺你,只要你死了,當今的燕王便如同失去了一只強力的手臂,二皇子回都城取而代之便指日可待……”黑衣人一席話還未說完,突然感覺脖子一陣辣辣地刺疼,低頭一看,卻見一根樹枝直穿過自己的喉嚨,鮮血嗒嗒地順著樹枝滴下來,染紅了腳下的一塊地面。
“這就是你編造謊言的代價!”蕭朔冷眼打量著身前的人,似在俯視一只螻蟻。
黑衣人捂著血流不止的脖子,再也不可能發出聲音來,睜大雙眼看著蕭朔上馬離去的背影,然后轟然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蕭朔駕馬奔馳回城,內心因方才黑衣人所說的那番話而再次劇烈波動,他告訴自己,不可能是她,她絕不會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派人暗殺,更何況那個暗殺對象是他。
但心里那陣散不去的陰霾是怎么回事,他相信不會是她,可內心依舊無法平復,另一個聲音盤旋耳邊:昨日她既盜走了兵符,那今日之事為其所策劃又有何不可能的呢?江山權力面前,敢問自古有幾人能保持初心不變呢?
蕭朔愈想愈心煩氣悶,內心似被荊棘割破一般難受,索性一揚鞭,駕馬加快回府。
而蕭朔離去后的樹林內,一輛素雅精致的馬車停于樹陰之中,它已經于此停駐許久了。
車內是兩位男子,一人白衣似雪,正是吟風茶樓的公子素玄,另一人臥于軟榻正中間,紅衣勝火,長發如瀑,一幅慵懶閑適的姿態。
“未料蕭朔一介將領,殺人手段竟也如此狠毒暴戾,今日一見方知其人不可貌相。”素玄將壺中的清茶倒入白色釉瓷杯中,一面嘆道。
紅衣男子不以為意,只勾唇一笑,笑容亦邪亦正,魅惑撩人下是深不可測的冰冷陰暗,緩緩道:“人只有在被逼急后才會顯露出其本來面目,宮千婉是他身上的一塊逆鱗,一旦有人觸及,他那隱藏著的殺戮心就再也壓制不住了。”
“素玄,去查探這位蕭侯爺的真實身份,他在從軍前,絕不只是個普通百姓。”
“是,屬下稍后便派人調查。”素玄恭敬答道,將溫茶遞予榻上的人。
男子一只玉手懶懶地接過素玄遞上的茶,剛飲了一口,便將茶杯放下,嘆氣搖頭道:“味道太淡,這煮茶的泉水果然還是那北國的陳年雪水最佳。”
“只是屬下尚有一事不明,當今燕王為何遲遲不愿讓蕭朔娶他那位皇妹,若是將公主下嫁予蕭朔,豈非更能換取蕭朔的忠誠?”素玄問紅衣男子道。
紅衣男子閉目養神,不答反問:“素玄,你可知燕國憑何與宜、辰、霓三國并存?”
素玄將信將疑:“可是商?”
“不錯,燕國以商強國才得以立足四國之間,而宮千瀾,他身為燕國國君,自然是燕國最大的商人,譬如他與辰國的交易,辰國助他奪得了王位,而他允諾給辰國的又是什么呢?”男子慵懶地睜開眼睛,一雙勾人魂魄的桃花眼,目光里滿是玩味的笑意,“金錢、邦交,抑或是一位能鞏固辰君王位的美人?”
“公子所言是指,辰國此番協助宮千瀾,雖是借親緣的噱頭,實際卻是為與燕國聯姻,鞏固自身政權。”素玄了然。
“辰國君主遠未成年,朝廷中不少人對王權虎視眈眈,政局不穩,故辰國長公主才會如此著急地想為弟弟納后,借聯姻當以憑靠,而燕國安婉公主,固然為其最佳選擇。”
經男子如此一講,素玄已全然知曉通透,道:“燕君生母清荷夫人為辰君尹漓的姑母,故而宮千瀾也算尹漓的表兄,此時若將皇妹嫁予尹漓,不僅親上加親,實則更為燕辰此番交易添上一份不可多得的籌碼。”
“早在登基前,宮千瀾便已布好了這盤棋,宮千婉這枚棋子被他當作籌碼以換取辰國的幫助,而將宮千婉下嫁蕭朔從始至終都未在其局內。”紅衣男子語氣中夾雜著幾絲戲謔笑意,將手中的那枚玉扳指不停把玩,“只是他那位皇妹并非會任其宰割,燕國的這位安婉公主,倒也是個稀奇有趣的女子,相信不多時日,這位公主就將帶給我們一出好戲,我們只需靜觀其變。”
未幾,車內安靜下來,車外冷風穿過松林,風聲如泣,再加之天色已暗,更增添幾分陰森之感,車夫打了個寒戰,朝車內請示后方持鞭策馬回城。
城郊小路崎嶇不平,馬車顛簸,車內那紅衣男子臥躺于榻上,望著壺中一片激蕩而起的茶葉在水中飄搖,若有所思。
末了,他才緩緩啟唇道:“其實,和親一事,宮千瀾大可挑選宗親其他公主,但此次他卻非這位安婉公主不選,你可知是為何?”
“屬下不知。”素玄順著男子的視線望向那茶,悟不出其中深意。
“因為他懼怕他那位皇妹的智慧和志向,他知道宮千婉絕不甘心做一只籠中的金絲鳥,她的存在將會威脅他的王位,故而宮千瀾絕不可能讓她繼續留在燕國,更不會讓自己的得力部下成為她的夫婿,為她所用,而派其與辰國聯姻是最能遮人眼目的驅逐辦法。”男子細細道來,期間眼內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惋惜,但很快又恢復那副慵懶邪魅的姿態。
素玄聞后不禁唏噓,王室的明爭暗斗從未有一日停止過。
不久之后,馬車已駛進燕國都城內,夜間街道依然繁華似錦、車馬喧囂,城中一片燈火通明,而王宮似一顆璀璨的夜明珠,坐落于都城的心臟位置。
行至吟風茶樓,素玄與紅衣男子步下馬車,男子回頭望了眼身后燕國王宮那座諾大的金絲籠,倏而粲然笑道,似自言自語:“燕國王宮囚禁不了的鳳凰,即使關進辰國王宮又有何用呢?不過徒然費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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