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過凌晨一點。
醫院里一片安靜,除了偶爾“砰”的一聲垃圾桶響,或者門外傳來幾聲咳嗽,病房“哎喲”不絕的痛苦呻吟,便是呼呼地打鼾聲。
如叮當說的,只有在夜晚的時候,才能知道人類活的有多累。
除了那一聲聲沉沉的呼吸,似乎醒里夢里沒太大區別。夢里的人依舊猙獰著痛苦的臉,依舊流著傷心的淚,依舊小心翼翼的維護著那僅存的一點自尊。
夢里的人,你們可知道,睡著了還能笑,是多么幸福啊。醒里的我,望著一滴一滴的藥水,數著一秒一秒的時間,希望叮當此刻能來陪我。
如果它知道我自作主張給它取名叮當估計會不開心吧……它又不是貓。不知道為什么,想起它生氣不耐煩的樣子,就是很開心,好像沒有什么事比惹它抓狂更讓我樂了。
自我和小青入山以來,一直沒有工作,也不打算再用人類的生活方式活著。見到叮當的那一刻,我更加確定自己的決定。
小青此刻還沒醒,趴在我的身邊安靜的熟睡中,不知道她夢見了什么,是否有快樂的事。如果連做夢都不能笑,大概也沒有什么事情是值得開心的了吧。不自覺的,就想去摸摸她的腦袋。
自從三年前意外的救了她,她便跟著我,我去哪兒,她去哪兒。她可能是摔下山的時候傷到了腦袋,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來自哪里,醒來看到我開口就喊“姑姑”,我一大男人,叫我“姑姑”?何況我也沒到這個輩數吧。后來才知道,她管所有的小孩子都叫“姑姑”。
我們進山后,小青去一家村民自發組建的一個幼兒班當音樂老師,唱的歌都很奇怪,小孩子卻都喜歡聽。小青有時候也會勸我找“工作”,村里的人經常這樣勸她的:你們家男人吃軟飯可不好,應該去找份正經“工作”。唉,什么時候善良的山里人也這么俗了。
小青說,“人家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多艱難啊,你看要養活那么多張嘴呢。”說著就把唯一一張我們進村前拍的小孩照片拿了出來。
山里面是不發電的,我的相機、手機,手電筒等等也就成了擺設。
我很奇怪善良的山里人都怎么生活,尤其是大晚上在深山老林活動。小青說,山里的人有一雙與山外人不一樣的眼睛。她知道我是最受不了說話說一半的,一股腦把她從孩子嘴里聽到的全告訴了我。
“我聽‘咕咕們’說,他們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總之就是很久以前他們的祖輩是不住這里的,是有一次發生了一場大的戰爭,他們走投無路就躲到山里,結果發現了一條銀光河,晚上像星星一樣美麗,他們趁著月黑風高的夜晚,就沿著銀光河到了這里??墒呛髞硐氤鋈サ臅r候,那個銀光河卻不見了?!?/p>
“不見了?為什么?”
她搖搖頭,學著孩子的口吻,“也許他們飛走了吧。”
“開什么玩笑?!蔽颐摽诙?。
直到后來遇到叮當,突然想起來這個故事,也許……也許真的是“飛”走了。
遇到叮當那天也是晚上,我去村莊的果園里守夜。老人們說,每到果子成熟的季節,果園里就會出現很多不知來歷的各種奇怪的小動物來偷果子。我很好奇老人嘴里說的“奇怪”的生物究竟多奇怪,于是主動請纓去守衛果園。
果然,我遇到了叮當。
當時就感覺樹梢上有個閃亮的東西在飛來飛去,好像螢火蟲一樣。我也是有備而來,一把就網住了那個小家伙,還跑了一只。
“喂,別怕,我不會傷害你?!?br>
“哼,”它竟然還叫板,“可憐的人類,晚上可是屬于我們的世界,應該是你求我‘別傷害你’”。
“喲,還小瞧你了。還會說人話?!?br>
“人話有什么了不起,我會說的話多了去了?!?br>
“那你說說,還有什么?”
“唔……還有鳥話,還有花語,還有水音,還有……不告訴你了?!彼仁堑靡獾臄抵?,看見我聽得津津有味,竟然吊起胃口來。
“看來學人學的最像,都知道吊人胃口了?!?br>
“我們很熟嗎?”突然一個圓溜溜的東西砸在我臉上,是它扔的。
“為什么打我。”“你很討厭?!?br>
“我要回家了,你放了我?!?br>
“好啊,但我有條件?!?br>
“no。”
“哈哈,還與國際接軌了,厲害?!?br>
“小貍才更厲害呢……哦!”它馬上不說話了,好像說漏啥東西。為了讓它以后還能來,這樣我就有更多機會去了解這類家伙,何況進山的原因就是想知道家里的那個礦石的來源,也許這個家伙也知道什么呢?
“好吧,本來我也不會傷害你,就是想找人聊聊天。既然你不想聊,那就回家吧?!蔽野丫W撤掉,朝它擺擺手。
它走兩步回頭看一看,發現我跟著它,“別跟著我!”
“我說了別跟著我!”
然后它瘋了一樣把所有果子都對著我扔“都還給你,別再跟著我啦!”
“那你起碼告訴我你去哪里嘛,以后去你家喝茶?!?br>
“哼,狡猾的人類,和金哥一樣?!庇侄嗔艘粋€名稱。
“好好好,你走,我就站在這里,絕不跟著你?!毕胫鴣砣辗介L,可不能第一次見面就壞了印象。“注意點啊,天黑路滑——”好像它撲騰了一下翅膀類的東西,聽到鼓了風的聲音,然后聲音越來越遠,最后就我一個人,和一片沉寂的果園。
我打了個寒顫,趕緊逃回家,對誰都沒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