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中年就這樣來臨——致小鹿的一封信

親愛的小鹿:

好久沒有給你寫信,不知道你還好嗎?還在和孩子們相處的快樂與苦惱中嗎?

上一次你問我,最近還好嗎?我過了好久才回答,挺好的。

嗯,你說,挺好的,就是不怎么好吧?

我說,沒有啊,就是覺得一切都是照舊,反正也沒什么不好。

你說,也好啊,反正你都是有好多煩惱的時候才找我傾訴呢,沒有那么多想說的煩心事,就算是挺好的。

嗯,小鹿,不知怎么一瞬間,就已經(jīng)過了四十不惑的時候,好像我們初識的童年還歷歷在目,你扎著小辮的樣子還清晰如做,真難想象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放棄拔去白發(fā),任由它蔓延,而你,大概也有了成熟的樣子。

說真的,小鹿,好像有好久沒看見你的樣子了。我們有微信,有電話,可是只是知道,能隨時聯(lián)系上,但好久沒有看到你的照片。我們都是不愛曬圖,不愿意把自己的生活暴露在眾人之前的人。在我的記憶里,你還是上一次見面那個有成熟也依然執(zhí)拗的樣子。

真的是人到中年,真的不惑了嗎?老實說,這幾年,我的困惑還挺多的,但真沒有傾訴的欲望,可能是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困惑,沒有落在具體的事情上,只是關(guān)于對未來對自己的設(shè)想一些不甘心不敢想,只是知道傾訴并非解決之道。

小鹿,我常常想,就像我過去總寫日記,現(xiàn)在不怎么寫了,可能傾訴也需要一種情景,一種觸發(fā)的感覺。當(dāng)生活的流傾瀉而下,我們確知今天之后的每一天,都在走向衰老和死亡,關(guān)于好或者不好,真的需要重新定義,需要傾訴的似乎沒那么多了。這是不是說,我們老了,不那么容易被感動,沒有那么多想要解釋或者表達(dá)的了?

親愛的小鹿,想起來我曾經(jīng)給你寫過那么多信,每一次鋪開信紙,開始都不知道寫什么,可是一旦我寫下:親愛的小鹿,好像剩下的話就都自己汩汩地冒出來了。天氣的變化,心情的起伏,青春時候難以忍受的孤獨和無助,甚至,只是在無病呻吟。

真有些懷念那個時候,把厚厚的一沓紙寄出去,然后在等待遠(yuǎn)方回應(yīng)的期待里度過每一天。

有時候我也會想,小鹿,我們的一封一封信其實也是寫給自己寫給青春的吧,那些情緒,那些可以不必偽裝的心情,都在寄往遠(yuǎn)方的路途上,變作人生路上的一段段風(fēng)景,只有自己知道經(jīng)歷過,但卻想不起在哪里具體是什么樣子,或者寫出來的東西,就成了獨立的存在,會隨風(fēng)飄到不知什么地方。

那時候我們在快樂的時候總是會想不起來寫信,好像一定要在安靜的帶著點惆悵的午后,在陽光斑駁地灑落在課桌上的時刻,才會有那種想要鋪開信紙,寫滿一頁頁心緒的情緒。

是什么時候開始,就不怎么寫信了呢?是我們都走進(jìn)社會,面對工作上那么多難以說清的是是非非?是我們都遇上一個人,嫁為人婦?是你當(dāng)了母親而我在掙扎要不要孩子的時候?

或者其實,只是當(dāng)聯(lián)系變得更便捷,當(dāng)前一分鐘想念,后一分鐘已經(jīng)能夠通話,或者在一個頁面上你來我往地聊天,沉淀在信紙上的情緒,就慢慢消融了。說真的,我現(xiàn)在提起筆來總覺得不那么自如了。

但是親愛的小鹿,突然很想給你寫封信,告訴你,我真的很好,除了有點迷惘。

我說我很好是因為,我給自己找了足夠多的事情做,讓自己覺得每天有任務(wù),在做著有意義的事。或者,在做著我覺得應(yīng)該能夠填充歲月留下的縫隙的事。我寫作,畫畫,運動,養(yǎng)花,看書,朗誦——你看,好像都是些自己就能完成的事。我參加各種社群,間或在群里聊聊天,但基本不參加線下活動,很少把自己的這些愛好擴(kuò)展到人際交往上。

是的,小鹿,和你一樣,這么多年,我還是沒能進(jìn)步,沒能磨練出所謂發(fā)展人際關(guān)系的能力,還是守著自己的小天地,害怕在人群中的手足無措,害怕在熱鬧里不自覺地抽離,害怕被莫名的錯位和疲憊感淹沒。

一方面,相信現(xiàn)在的一種觀點:你不合群是因為沒有找對合適的位置,沒必要去討好別人。在有共同愛好的社群里,確實有很多鼓勵,有很多可以交流和共鳴的內(nèi)容。但另一方面,也莫名地感到壓力,害怕因為別人的不斷進(jìn)步反襯自己的原地踏步,無法免俗地與他人比較,受氣氛影響。

所以其實還是比較沒有自信,沒有真正找到自我吧。但想到已然是這樣的年齡,還在困惑,又有些慚愧。當(dāng)初年輕時希望自己越活越從容,可惜從容不會自然而然到來。更多的,是對現(xiàn)實的無奈,對自己心態(tài)的開解。

小鹿,不知道你是不是這樣呢?淡定,不過是一種無奈的選擇。身為孩子的母親和一群孩子的老師,不知道,你在看著這么多稚嫩的生命一步步成長的過程里,是不是能夠在內(nèi)心有深深的成就感呢?大概這就是我的問題,成就感,或者說,做成了什么事的充實。

對不起,親愛的小鹿,寫這封信,不是為了向你傾訴我的情緒,真不愿意讓你的心情受到影響。

我只是一邊寫著一邊在想,所謂成就感所謂人生的意義,是不是其實就是一種自尋煩惱呢?人生的意義就在于不斷尋找意義?如果是這樣,有困惑是正常的過程,我可不可以這樣解釋自己的迷惘?

事實上,困惑也好,迷茫也好,并不妨礙我嘗試新的事物,盡管還是有些糾結(jié),需要反復(fù)下決心。相反,無奈的選擇之后,反而有種愛誰誰的解脫。——潛臺詞是,姐已經(jīng)這樣,愛咋地咋地吧。所以小鹿,你是不是又看出我當(dāng)年的一股子豪氣?

對,我就是這樣,一邊在迷惘中,一邊用好多喜歡的事情讓自己投入、平靜、充實。我缺的也許只是一個目標(biāo),但我又困惑了,目標(biāo)的達(dá)成似乎并不能解決人生的意義,說來說去,還是在尋找目標(biāo)追求目標(biāo)的過程里,走完這一生。

若有一日,我們心滿意足地覺得目標(biāo)都已達(dá)成,是不是就該面對最后的評判了?也許我太天真了,人類的欲望從來不會有盡頭,目標(biāo)當(dāng)然也是一個接一個的。

親愛的小鹿,我很好,除了有點迷惘。目標(biāo)不太確定,追求的欲望不太強(qiáng)烈,堅持自己喜歡的事時,很平靜,很投入,抽身而出時,又覺出了如影隨形的茫然。我悶著頭去做自己認(rèn)定的事,有點固執(zhí),甚至有點強(qiáng)迫癥。不喜歡解釋,不太去管別人的目光,不計較最終會獲得什么,甚至懶惰地不去想有什么用。我做的似乎盡是無用的事。這算是成熟,還是傻傻的呢?周圍的人事,不適應(yīng)的到今天還是不適應(yīng),人總在同一個陷阱里跌倒,這說的是我嗎?

好吧,親愛的小鹿,這封信寫下去又成了傾訴,但我其實只是面對呼嘯而過的歲月感到惶恐,老實說,寫完這封信,倒好像長出了一口氣,中年這件事,一直在慢慢經(jīng)過。而那些困惑,最終是不是會成為朋友,可以平靜相處,不那么困擾我?

親愛的小鹿,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在面對什么,中年不可怕,反正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過去的歲月我想的不太多,因為覺得想也無用,未來的歲月已經(jīng)不太長,但我還是看不清。想起我們當(dāng)年共同面對過那么多歲月,真想知道,和我一樣站在中年的你,在想什么,有些什么樣的快樂和憂慮?

等待你的來信。我的親愛的一起成長的小鹿。祝你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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