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戴花布大檐帽臉上蒙著口罩的女人,手里拎著兩個嫩綠的小瓠子,亦步亦趨地走進了我家超市,站穩腳就問:“發酵粉多少錢一袋?”
我說“1塊5。”
她說“那么貴呀!”
“雪碧多少錢一瓶?”
“7塊。”
“那么貴呀!”
“蚊香多少錢一包?”
“一包30盤,5塊,桶裝的42盤,10塊。”
“那么貴呀!”
接著,她就開始從第二個柜臺往里走,我也跟了過去,這才看清,她的眼睛烏黑腫脹。
就問她:“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就把大檐帽及口罩拿掉讓我看,她看上去有五十多歲,原來她的嘴唇、耳朵及整個臉部腫得變了形。
“你的臉是怎么回事?”
“蜂子追的。”
“你怎么不去診所看看?”
“去看了,需要幾十塊,我沒帶那么多錢,就干脆不看了。”
“蜂子追的也有毒吧,不看能行嗎?”
“沒事,我以前也被蜂子追過,找村里喂孩子女人的奶水擠一點抹上就好了。”
“你平時花錢都是誰給你?”
“誰也不給,我自己上山割艾蒿,賣點錢,勉強裹著生活費。” 她說。
“你丈夫呢?”
“出去打工了,他一走,我家田地也沒種了,包給人家了。”
“你幾個孩子?”
“就一個兒子,娶了兒媳婦搬到縣城住去了。”
“你沒去幫忙帶孩子?”
“我去沒用,兒媳婦不上班還閑著呢,我去了又多增加生活費。本來兒子就掙那么點兒,一家幾口擠在那兒,不夠花呀。所以就回來了。”
”你丈夫掙的錢給你花嗎?”
“從來不給,都給了兒媳婦。”
“你一天挒艾蒿能掙多少錢?”
“掙不了多少錢,大伏天的,有時出去,有時不出去,一天掙個十塊八塊的。這幾天夜里,到村莊各個樹林里逮知了,一夜逮的也能賣十塊二十塊。我這臉就是在樹林里逮知了被螞蜂追的。唉,掙個真錢難呀!”
說完,把頭伸到我面前,前后轉著讓我看,“你看,我的頭發都是自己剪的,現在理發店剪一次頭要20塊,我哪有那么多錢給他。我院子里蚊子很多,每天晚上,蚊子就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把我身上咬的紅腫發燒,我都舍不得買蚊香。”
“院子蚊子很多嗎?”
“多如一張網,像個跟屁蟲,見了我一哄而上,歡騰雀躍地圍著我形影不離,因為我家院墻外有一片竹林。唉呀,別提那片竹林了,提起它就又想罵我那死鬼丈夫。每年那片竹林也換不來一分錢,丈夫過年回來,我讓他砍掉他理都不理,哪怕整天在村里到處東游西逛侃大山,他都不砍。那個死鬼懶得很,不讓他干活,兩個人倒相安無事,一讓干活就吵架。”
又說,“我為什么恨那片竹林呢,因為,竹子的根很野,它能越過障礙串到我家院子里,東冒出一個,西冒出一個,把我家院子里鋪的地磚都給頂起來了。”
她說到這,我居然笑了,覺得真有意思。就調侃說:“如果一個院子能冒出竹子,也是個好景色呀!再說了,竹子冒出來拔掉還能吃竹筍。”
她“哎呀,你不知道,竹筍吃多了會中毒的,之前我不懂,連著吃竹筍,后來嘔吐不止,到醫院一問,原來是吃了竹筍惹的禍。現在我都不吃了,也吃夠了。去年四月份,是竹子冒尖兒的時候,我去了兒子那住一段,結果回來,傻眼了,你知道它的地下組織多厲害不?它能通過院墻,竄到院子里,把整個地磚都頂起來了。住屋、廚房到處冒的都是竹葉。我真怕時間長了,把我家院墻和廚房給頂塌了……”
正說著,突然有人打來電話,她接了,那邊傳來,“大熱天的,孩子都吃什么呢,你攢一些雞蛋,過一天給孫子送過去。”
她反駁到,“你個死鬼,就你會安排,你心疼孫子你給他弄去,家里都沒糧食喂雞,哪來的雞蛋…… ” 說著說著,提著瓠子打著電話快步走了出去。
望著她匆匆走去的背影,覺得這女人也不是無趣,還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