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大黑箱子，是她嫁給爸爸時，外公專門請人做的一套陪嫁中的最大的，也是最神秘的。童年時的我和姐姐，曾經(jīng)在里面找到外婆贈予媽媽的瑪瑙手串，外婆閨中做姑娘時繡福壽字嵌百花，媽媽結(jié)婚時帶的長串項鏈，老早就不時興的棗紅色呢子大衣，這口箱子，記錄了媽媽的婚事。 每次打開這口箱子翻找寶藏，總要想象媽媽年輕時的模樣，箱子特有的杉木味道便會縈繞在我的遐想中。今次，我從箱底找出兩寸小照。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里，端端的是一位女子，那一雙秋水剪瞳，真真如“白水銀里養(yǎng)著兩丸黑水銀”。順滑的頭發(fā)垂下，到肩前變成了兩股辮子，白色的襯衣扎在軍裝褲里，清雅灑脫。她坐在石頭上。身后是河灘，大片光潔的鵝卵石鋪開去，清澈的河水流過。 窗外梧桐樹的光影掃上了拿著照片的手， 爬到照片上，似乎一下就點(diǎn)活了照片定格的時空。潺湲的水聲，在洗刷著碎石，綠瑩瑩的，是水里的青苔，太陽數(shù)著女子清潤臉龐上細(xì)細(xì)的絨毛，女子站起身，挺拔玉立，風(fēng)姿綽約。轉(zhuǎn)身撩起陣陣水花，濺濕了岸石，濡染了女子的褲腳動人，沁潤了那溫柔的軟語輕笑。 那，就是媽媽年輕的模樣，少女的羞澀、清麗、青春、無邪，定格在這方寸大小的紙片上，沉甸甸的美。 那時的媽媽，在想著什么呢？是否剛辦完事，與閨蜜走在路上，看見清凌凌的水明晃晃的天，便貪玩奔到河灘上享受暖陽；是否在憧憬一份真摯的愛情，還是已經(jīng)愛上爸爸，決意與他為伴，共同為我們建起一個溫馨的家······ 這樣梳著大辮子的姑娘，是我所不熟悉的，是我所心疼的。我沒趕上去看她花一般的年紀(jì)里盛放的美麗，只來得及在我的記憶里存下那些艱苦的日子里，她的臉龐被毒辣的太陽曬黑，被風(fēng)霜的刀劍琢磨，她的辮子慢慢變得越來越少，最后扎成一把，她的手干瘦嶙峋，刻滿傷痕。 這樣笑顏明媚的姑娘，若知道以后會為我為這個家流了不盡的淚，擔(dān)了不完的心，會不會戴上嫩黃的草帽，垂下頭暗自傷神。 這張黑白照片，讓我了悟，一個母親，從少女時的風(fēng)采飛揚(yáng)到年老時的光華褪盡，這中間的歷程，便是一部愛的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