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習慣:
一條小路,一縷陽光,一個我。
沒有方向,沒有目標,沒有終點……
就這樣,沒有天涯海角地走下去。
這時候,沒有因為夢想帶來的執著,沒有因為感情而帶來的悲傷,也沒有身體感覺到的疼痛。
就像此時,商院某一條青磚小道上,剛剛留下了我的足跡。同樣的,一條小路,一縷陽光,一個漫步于此的我,不用想什么目標,不用在乎什么方向……
我撫摸著身邊的風,我的影兒,也撩過道兩旁的草兒。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溫柔的陽光,透過云間,穿過樹梢,偷偷地灑在了我的身上。我感覺到了,這些細細綿綿的太陽光,打開了我思緒的枷鎖,并為其插上了一雙水晶般夢幻的翅膀。忽然,我那滿載著思緒的心,飛出了我的胸膛,飛啊,飛啊,咦!它也有了水晶般夢幻的翅膀,一模一樣。咦,它飛向了遠方,飛向了我的內心那最深最深的地方——一把明晃晃的手術刀上。
手術刀閃著寒光,它顯然被這光晃到了眼睛。它靜靜停下,觀察著周圍——我這是到了什么地方?為什么周圍的環境這么讓人心慌?它不清楚,只能靜靜地,看著醫生如何拿著這把明晃晃的刀,割開了我的皮,我的肉,我的血和我的腸……它目睹了這一切,目睹了醫生是如何給我的器官換了另一個新模樣;它還聽到了醫生的絲絲細語,細語中無情地表述著,當時的我已經很難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它忽然的想了起來,這是我16歲的手術臺,也是我與死神搏斗的戰場!
它累了,很累,累的喘不過氣。但是它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找到那個地方,那個磨難開始的地方!它努力地飛,仔細的找,終于它停在了三間草房旁——這里是我生命開始的地方。
它窺探著草房子里,19年前熟悉的模樣。那個時候,鐘聲剛好響完一下——中秋節凌晨1點。草房里的一聲啼哭,我來到了這個世上,我帶著我的命運——我那可憐的命運與我一起來到了這世上。它仍窺探著,這一切它都看到了,它看到了……它看到了我并不是只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它清楚的看到了我啼哭的一剎那,尾骨上那個瘤的丑陋模樣。
它害怕,因為別的小孩子來到世界上的時候,并沒有這個奇怪的東西;它恐懼,它不知道這個奇怪的瘤會對我帶來什么樣的影響。它想知道以后的情況,于是它使勁地飛,飛啊飛啊,一直飛到一張鐵床旁。床上是剛剛滿月的我,床邊是一群拿著明晃晃的手術刀的家伙。他們手中的刀,閃著寒光。它又一次停了下來,親眼目睹了我剛剛滿月的那場手術——我的第一次手術。
但它害怕,卻又期待!它期待這一刀下去,我可以和正常的孩子一樣,跟普通孩子一樣。一樣地去開開心心地玩耍,一樣地高高興興的讀書……它不渴求那時的我長大后有多成功,它只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可我,卻又一次讓它失望。
它看著滿月的我做完了第一次手術,于是它不再拼命的飛翔。因為它渴望從一點一滴中發現,我與其他的孩子并沒有什么兩樣。可是,時間一直在滴答前行,而我和同齡孩子的路,卻有那么大的差距。當同齡孩子開開心心地在街上玩耍時,我只能在家大口大口地吞著中藥;當同齡孩子高高興興背著書包上學的時候,我也只能抬起頭來看一看頭頂的輸液瓶。它仍懷有信心,仔細找著我與其他孩子相同的地方。幼兒園了,別人收獲了新朋友新知識,我收獲了別人的嘲笑和病痛;小學了,別人收貨了調皮開朗的性格,我收獲了嘲笑和病痛;就這樣,一年過去了;五年過去了;一晃16年過去了!它近乎心灰意冷。它不再奢求奇跡,因為他已經完全接受了我——病罐子,特殊人群……直到16歲那一天,它最后一次目睹了我接受第四次手術,目睹了醫生給我的器官換了一個新模樣,還聽見醫生說:“他以后沒辦法跟正常人一樣生活了”。
想必,它已經心灰意冷了。它對當時我的命運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它不再費盡心思的天馬行空地猜想以后的奇跡,而是全盤托出,把那時候我的命運交給了手術刀。畢竟,畢竟……畢竟是16年啊!16年的病痛折磨,16年的孤獨和自卑。我忍受了16年別人對我的閑話,我忍受了16年別人對我的白眼……16年,中藥,苦味的甜味的酸味的辣味的咸味的;西藥,膠囊片劑沖劑從一天一兩片到一次吃22片;家里數不清的藥盒,數不清的輸液器,怎么都去不掉的中藥味……最難熬的,還要比這難上一萬倍!那就是未來對那時候我的壓力,周圍對那時候我的壓力,自己自卑給那時候我的壓力。沒有人能體會我承受著什么——除了它,目睹我一切的它……
忽然!它想起了什么。
它開始停止惆悵,停止思考。
它開始往回飛。
回去的路很長,路過了我從小到大所有的經歷。
回去的路很難找,每一個分岔路口都可能讓它迷路。
可是它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回去!它拼了命。
它感覺它來的地方,有什么在等著它……
終于,它看到了前方一絲亮光。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終于,它看見了:
這是商院里碧綠的湖水,這是商院里溫暖的陽光,不!不止這些!這些不是等待它的。
終于,他發現了在這條青磚小道上漫步的我——步子輕盈,面帶微笑。
“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它吃驚的問。
“怎么?跟16歲以前的變化很大?”我回答它。
“你讓人嘲笑了16年……”它有些急。
“這才讓我能承受生活中各種無所謂的言論呀”我回答它。
“你以前天天都要吃藥,打針……”它急切。
“我現在也差不多是啊,所以我掌握了很多醫學的知識呢”我微微笑。
“你忘記那一刀刀的痛苦了嗎?”它好像替我感到不公平。
“沒忘”,我一本正經道,“我感謝那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是對我的歷練。這讓我清楚的告訴自己:刀尖上走過來的我,難道會被生活中這些小打小鬧難住嗎?”
“可是你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啊!”它終于哭了。
“什么是正常人的生活呢?”
“我就是為你感到不公平!!”
“我為別人感到不公平”
“為什么”
“因為他們沒有像我這樣的機會來證明自己有多強大,沒有這個機會讓自己去超越不可能,沒有這個機會接受人生中最棒的洗禮,沒有這個機會認識到自己人生真正的價值……很多人都說,我能活到現在算是奇跡,其實我非常感謝我這19年的經歷。從出生被迫接受,然后16年的壓力痛苦,到今天的破繭成蝶,沒有前者的鋪墊,怎么能讓我成長至此呢?不經歷幾次饑渴,又怎么會體現出溫飽的幸福呢?不經歷幾次摔倒,怎么能學會爬起呢?我感謝我的經歷,讓我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有好多次都差點讓我想過“結束”,但也正因此,我才有這么多的平臺和機會,來讓我進行人生中最大的成長。或許,這些經歷在別人眼里就是個“坑”,是生活是上天帶來的不公平,但是那對我說——叫機會。”
“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有個習慣?”我問。
“什么習慣”它答
“一個角落,一點陰暗,在無人問津的時候,惆悵著自己的未來,品味著自己的痛苦,執著著生活對自己的不公……
現在換了,一條小路,一縷陽光,不需要方向和目標,只有一顆感恩的心”
后記:
我:“跟我走吧,該走了”
它:“我為什么要跟你走!”
我:“因為你就是我”
它:“我是誰”
我:“你是以前的我,也是以前的我對我的看法,更是我放不下的我。”
它:“那你為什么要讓我跟你走?”
我:“因為你不需要執著在以前的記憶里了,那些經歷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任務,已經讓我得到了成長”
它:“那我去哪”
我:“你有水晶版夢幻的翅膀,因為你是從我胸膛里飛出的滿載思緒的心,所以,跟我一起,去感恩把”
它:“感恩什么”
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