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是個農(nóng)民。
他以前放牛,帶些土煙草用布包看,再帶幾張白紙裝在口袋里,牽著牛兒上山就是一整天。
黃昏時,他就牽著黃牛回來,嘴里叼一根狗尾草。
后來,桂香娶媳婦兒了,姑娘很小巧,拜堂那天晚上桂香知道自個兒老婆叫桔子,桔子貼看桂香的胡子說:“你名字和你人一點兒都不像”。
第二天,桂香一大早就拉看黃牛上山了,兜里揣著個熱乎的餅子。
黃牛給生了好幾頭小黃牛,桂香留了一只,把剩下的賣給別人了。
桔子也給桂香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小兒子出去給別人當上門女婿,大兒子也取了親,女兒嫁到了鄰村的一個沖里生了兩個調(diào)皮的娃兒。大兒子也有一兒一女,但是帶著老婆一起到長沙打拼去了,孩子給桔子帶了幾年也領(lǐng)到長沙上學去了。
后來,兒子發(fā)達了,把老黃牛賣了,把家里后院那個大棗樹也買了,桂香也沒說啥,只是晚上偶爾會抱看一把干桔稈去看看那棚。
桔子說:“等我去了,再買頭牛吧。”桂香紅了眼睛。
桔子病重的那一天,子女們都還沒回來,桂香一個人坐在床邊上,又走出去抽煙,一圈一圈的煙朦朧了桂香的記憶,從十七歲到五十七歲,四十年就這樣快速閃過。
村里的醫(yī)生帶了箱子來看脈,搖著頭走出了桂香家,桂香咽看一句話坐在桔子的床邊,眼里喘著淚,握著她的手什么也沒說,那輪廓分明的臉上,幾顆熱淚沿看溝壑滑落。桔子轉(zhuǎn)過頭來,說:“”我是要死了吧?”
窗那邊的段醫(yī)生剛好路過。
桔子的喪事過后,他沒有和兒子去城里,留在了村里。
再后來,桂香又開始養(yǎng)牛了,下雨的時候,他就穿看那件補了又爛了的舊衰衣,每天拉著黃牛早早地上山。
傍晚時分,桔子的墳前總會響起聲聲鈴鐺。
國慶歸家,祖母提及鄰居桔子奶奶過世一事,大為論異,甲子未過競就無聲而去,心中協(xié)然。我等久不歸家,村中喜喪,全然不曉,昔年師者賀老去世,我不知而妄言久未見其人。今深感不快,村中老者,悉數(shù)而去,恐數(shù)年之后,我所識之人,皆埋身荒野,識我之人,皆非我所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