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圣光,賜萬物以滋養,賜吾等以烹嘗,吾等愿侍奉于汝,歸黑暗以滅亡。
簡單的祈禱,不算豐盛的菜肴,圣光修道會的午餐就和他們的帳篷一樣,簡單,實用,毫無多余。除了祈禱,整個午餐都沒人說話,所有人專心的吃著自己的飯菜,似乎每個人都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每一次的咀嚼和吞咽。蔬菜和肉食都已不那么新鮮,豬肉也是腌漬過的,應該是這些人從他們出發的地方帶來的,在死亡蔓延的地方,就地取食明顯不是一個明智的主意,何況是在這個死亡都是仁慈的地方。他吃著面前不算可口的飯食,突然發現自己現在無比想念那個女孩,想念她做的飯,想念她開心時肆無忌憚的大笑,想念她偶爾皺起的眉頭和她溫暖的擁抱。他決定吃過午飯一定要問一問修士,是否知道她的下落,還有那些他那晚沒有見到的人。但是一想到最糟糕的結果,又頓時沒了勇氣。
沉默的時間總是過的很慢,沉默的飯似乎永遠吃不完。終于等到修士擦干凈盤子上最后一點肉湯,他便急著邀請修士出去走走,修士撇了一眼他盤子里殘留的湯汁,輕輕搖了搖頭,站起身和他走出了帳篷。
外面的陽光已經比早上強烈很多,不過因為還沒到夏季,所以不是完全不能忍受,他和修士沒有朝著自己的帳篷走去,而是走出了營地。營地駐扎在一個小山坡上,一條小小的溪水就在山坡的后面流過。雖然隊伍帶來了食物,但是水仍然需要在本地取得,當然,需要被修士們凈化之后。
他認得這個地方,他過去幾個月里經常會到這條小溪邊靜坐冥想,越過溪水就是南面的死亡森林,所以鎮子上的人很少會到這里來,但是他愿意來這里,因為他來自那里,至少他是在那里醒來的,那之前的記憶,就像是穿了很久的衣,總有些事想不起來。那之后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又像是不真實的噩夢。但他愿意來這里,面對一切。
修道會在溪水上搭起了一座橋,簡單實用,寬度剛好可以讓一輛馬車通過,他不用問就知道為什么要搭這樣一座橋。因為他已經看見那個分隔死亡森林和小鎮的那片空地。那里的草不似其他地方那樣隨著季節的不同而呈現不同的顏色,而是一直像秋天一樣,泛著黃色,但那不是衰敗的枯黃,而是像秋天的麥田,閃耀著金色光芒。他知道,即便在夜晚,那金色也會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似乎黑夜都無法掩蓋它的光輝。
圣光的法陣,怎么會允許黑暗的入侵,如果有邪惡之物踏入,那迎接他們的,就不是死亡這樣仁慈的解脫。
現在,法陣中并不是空的,一排排包裹著白布的人形排布其中。他們在等待自己的葬禮,那些喪生的人,其中一些是他親手殺死的,或者,是他給予他們解脫。這里會是他們的終點,他們的靈魂將升華。他們的善,將去往天堂,他們的罪,將去往地獄。他們不會留在世界任何痕跡,除了那些關于他們的記憶。可誰會留著呢,親人?朋友?整個小鎮也許死亡殆盡,他還沒有問過修士還有哪些幸存者。但是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站在這個金黃色的草地邊緣,傾聽著溪水和微風的歌唱。
從離開營地開始,修士一直沒有說話,現在他沉默的低著頭,就像是在進行默哀或者祈禱。他沒有打破沉默,繼續想著,自己和其他活下來的人還能記得那些逝者多久,也許就像他想不起來的那些事一樣,或早或晚,全世界都會將他們遺忘,自己會成為遺忘者,而那些死去的人,就是被遺忘者。同樣的,遺忘者也會被遺忘,遺忘者也會忘了自己已經被遺忘,直至世界歸于虛無。
書上說,世界本就來自虛無,從無到有,從零到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那么世界最終也會重歸虛無吧,就和人一樣,循環往復,生生不息,但最終,還是要走向終點,迎接自己的結局。
如果能做些什么事,能被別人記住,能夠不被遺忘,那該是件很好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