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6從來相煎不懼急·晚餐

“她沒有資格投票?！睆堟脙x指著朱孝佳，全場的目光順著她的指尖集中到了剛剛站起來的女子身上，而朱孝佳此刻正要伸出去的腿顯得尷尬得可笑。

金立抬眼看了一眼朱孝佳因為突如其來的抗議而顯得狼狽的模樣，而后波瀾不驚地說道：“朱孝佳小姐代理俞遠昊所持有的百分之三十二的股權，所以有資格來參與決策投票。”

“但是如今，俞遠昊的親生父親回來了，所以就俞遠昊的監護權我們會提出新的法律申請。相關的材料我們已經上交了，也就是她現在已經無權代理俞遠昊行駛股東權利了！”張婷儀胸有成竹地向全場宣布，雖然沒有麥克風，卻清晰響亮地傳達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仿佛是一枚深水炸彈，在看似平靜的表面炸開了浪花。那些看向朱孝佳的眼神開始變得詭異，看戲或者同情，沒有一樣是朱孝佳所喜歡的。但她站穩了身子，挺直了胸膛去承受那些目光。該來的總會來，朱孝佳緊捏的手指開始放松，仿佛用這樣靜默的姿態來宣告應戰。

金立在心中微微嘆息，他用眼神向何文昌做了一個詢問，而老伙伴微微點頭的示意在剎那間交換了意見。他抬起手，向朱孝佳輕輕往下揮了揮，示意她先坐下，而后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態度地宣布道：“既然這樣，俞遠昊暫作棄權處理，我們繼續下面的投票。”

朱孝佳坐下來的時候，松了一口氣。一切塵埃落定的壞消息都算不上噩耗，而此刻更不需要朱孝佳去糾結平衡，只要做好準備去迎接就好。

“所有人都投票完成，除去棄權票，現在贊成票和否決票，數目相同?！痹诼L的投票結束后，金立公布了統計數據，“鑒于此，我提議本議程暫緩，一切等俞遠昊的監護權塵埃落定后再議。”

一次會議在毫無定論下結束了，但比結論更重大的訊息在股東間悄然流傳。會場有一種沉默的喧囂在蔓延，而人們在離開會場的時候總會有意或無意地經過朱孝佳的身邊，仿佛就是為了看一眼她的神情似的。朱孝佳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原位，微微低垂著臉，明知道別人的打量，但不去看，也不慌張。

有時候，淡定是最強有力的勇敢。

“孝佳，陪我一起吃個晚飯吧?！睕]等朱孝佳有所反應，林睞音就挽著朱孝佳站了起來。會場里的人都陸續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俞氏的幾位。朱孝佳掃視了一圈，忽然明白了林睞音的用心，一面隨著她的步子離開會場，一面向林睞音遞去感激的眼神。

從休息室黑子那里接上朱憶澤，林睞音就開著自己的911載著母子倆呼嘯而去。她選的是一家私房餐廳，沒有大招牌和嘩眾取寵的外表。建筑是殖民時期德國風格的獨棟小樓，歷經年月還是保存完好，磚石的身上散發著獨具一格的貴族氣息，尋常人即便路過也不會發現這是一處餐廳。林睞音似乎早就有備而來，也或許是這里的熟客，一進大門，就有侍應生熟稔地打招呼，然后將她迎向三樓的獨立餐室。

三樓的面積并不大，但是連帶著挑高的閣樓，只擺放了一張六人餐桌，空間就顯得十分奢侈。餐桌正對著是圓形的窗花，用彩色的玻璃進行鑲嵌，在日光照射進來的時候，五彩斑斕地投射在鋪了白色餐布的長桌上，無限美好。沙發、茶幾、酒柜、獨立的洗手間，一應俱全。而一道雙開的大門保證了餐室的私密性。

林睞音抱著朱憶澤，翻看著菜單，小家伙興奮地挑選了自己感興趣的食物，然后溜到沙發上躺著打起滾來。朱孝佳靜靜地坐在位置上，遠遠看著朱憶澤，不由自主地就會掛上恬淡的微笑。這或許是為人母所特有的氣質，不經意間所有的目光都圍繞在那個小生命的身上。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餐桌上布好了餐具，還有兩套不同造型的玻璃杯，一邊是純凈水，一邊是顏色鮮亮的果汁。

林睞音望著朱孝佳，不意間用了這句話作為開場白。她看到朱孝佳的臉上有些驚訝和不解，好像意料中似的，笑了笑：“你擁有讓你愿意付出一切去守護的東西。這一點就很讓人羨慕了?！?/p>

朱孝佳不知道要怎么回應，斟酌了一下，然后用自嘲的口吻說道：“那是因為我一無所有，所以才會總想用力去抓住什么?！?/p>

“擁有得太多，未必是好事情。有時候安安心心抓住一件東西就好了，既不會太無聊，也不會太辛苦。”林睞音仿佛說著玩笑話似的，晃動著面前深紅色的葡萄汁。

朱孝佳微微一笑，然后看向顧自無憂無慮玩耍著的小家伙，眼底的深邃是茫然的未知，她做好了準備，可是對未來仍然有說不出的茫然。林睞音盯著這樣沉默的朱孝佳，有著贊嘆也有著同情，如此交織在一起的情緒化作了整個屋子的靜默。

服務生敲響了房門，然后悄無聲息地推開。那是一位身材頎長的男侍應，穿著一整套量身定做的歐式制服，每一個姿勢優雅而到位，看似輕易卻準確地在餐桌上布餐，那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體現。

“小憶，快過來吃飯了?！敝煨⒓严驊洕烧姓惺?，小家伙一溜兒地跑來桌邊，手扶著桌沿，踮起腳，仿佛看到了寶藏般地雙眼放光。

“哇——”朱憶澤瞪大了眼睛，然后小嘴巴夸張地用慢動作張到極致。

林睞音看了“噗嗤”地笑了出來，生怕小家伙的口水就這么滴了下來：“你這個小家伙，快吃吧，沒人跟你搶，都是你的，別光顧著流口水了?！?/p>

“嗯！”朱憶澤心滿意足地跳上椅子，然后開始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餐桌大戰中。

“你怎么想的？”俞承志坐在沙發上，手中的雪茄裊裊煙霧，彌漫著思慮的味道。王惠從廚房端了擺放精美的水果，在茶幾上放下，然后留下父子倆，拉上了客廳的槅門。

俞承志望著面前的兒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煙霧的關系，他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清這個兒子了。也或許是自己老了，所以眼神大不如前了么？俞承志在心里自嘲著，而俞澤明就那樣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面，仿佛在等待父親的內心流轉，只是那樣淡然地看著父親手中升起的迷霧。

“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打算？”最后是俞承志沉不住氣，補上了一句來催促兒子開口。

好像是達到目的了一般，俞澤明嘴角微微一抿：“父親，您覺得二嬸的這一著走得怎么樣？”

俞承志略有所思，可兒子并沒有等他的答案，而是顧自己繼續說了下去：“我以為，二嬸這一著是走錯了。原本我們是必死無疑的棋局，現在反而有了生機。其一Eastel的擴張計劃，我把它提高到了集團形象的層面，就不是酒店本身的項目了。如此一來，出于各自的利益考慮，大家都會權衡。今天也看到了，哪怕除去暫時作廢的百分之三十二的股權，哪怕有了唐氏集團做支撐，也不過是個平手的局面。而最關鍵的還是朱孝佳?！?/p>

俞承志的眼里折射出贊許的目光，不自覺地微微點了點頭。

“唐氏集團原本的確是一枚重量級的砝碼，但是一旦選擇了這一枚，原本握在手里的股權就有可能拿不穩了?？上Я说艿苁浀钠尉谷痪褪亲钫鋹鄣牟糠?，二嬸編了一個故事給他，他也全然接受了?？墒俏蚁氍F在我比他們更了解朱孝佳，我敢確定朱孝佳根本不在乎股權，她只在乎兒子。逼急了，只怕是我們俞家要失去這百分之三十二的股份。”

“那你有什么打算？”俞承志放下已燃到盡頭的雪茄，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是在問喝什么茶一般。

“雙管齊下。我們要站在朱孝佳這邊，只要她得到撫養權，不論如何都對我們有利。同時，父親還是要盡量去爭取其他股東的支持，事實上，如果失去了昊昊所持的股權，父親已經是最大的股東了，所以，只要爭取天平稍稍向我們傾斜，就足夠了。接下來，要重新挑選個曾長孫來繼承的話，找個女人，生個孩子，我還是有信心和小亮競爭的?！?/p>

俞澤明的鏡片閃過幾道光芒，而俞承志已經站起身，抬起手在兒子的肩膀上穩穩地拍了兩下。沒有多余的話語，那渾厚而略顯蒼老的身影消失在客廳的煙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