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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南下的列車上,車內是各種嘈雜的推銷聲。列車員們一波接一波比賽似的,接連不斷推銷著各類小商品:牙膏、牙刷、手機支架、男士皮帶、襪子,還有各類神奇藥膏。已經記不清來來回回多少次,叫賣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著,此起彼伏。
短短的幾分鐘內,嘩啦嘩啦,沸沸揚揚,仿佛要把人的腦袋脹破,你一句我一句,像一出大雜燴。我不堪其擾,轉頭扭向了窗外。久了,車內有乘客抗議,一個戴著眼鏡的列車員把頭一擰,不情愿的回道:“那我有什么辦法?家里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不掙錢,一家老小吃什么呢”?!
我把頭慢慢移回來,目光落在桌子上平攤著的《人間喜劇》。已經被翻的發黃的書頁,正在緩緩向世人訴說著上映在巴黎上流社會的人生百態,和車內的景象互為映襯。
《人間喜劇》作為囊括了九十六部小說的鴻篇巨制,深刻廣泛地再現了當時法國的社會生活,在這座宏偉的文學大廈里,我最傾心的是被稱為序幕的《高老頭》。在拿到這本書后,反反復復翻看了三四遍,以致里面的有些名句達到了幾乎能夠背誦的地步。讀完全書,我既驚嘆于巴爾扎克辛辣的筆觸,寫盡了隱藏在金銀財寶底下的種種罪惡。另一方面,我又被他那敏銳的觀察力和獨特的描寫方法所深深折服。
小說線索眾多,但主線只有兩條,分別是圍繞高老頭和拉斯蒂涅進行的。
小說的主人公之一高老頭,對女兒有著無窮無盡的犧牲精神,在一開始,他憑借投機取巧的智謀發家,搖身一變成為了百萬富翁。平生唯一的嗜好,便是沒有原則的寵愛女兒,他請來最優秀的教師來培養女兒應該具備的各種才藝,教會她們騎馬,并配備車輛,使得兩個人生活奢侈的宛如有錢的爵爺養的情婦。
在如愿把兩個女兒送入上層社會以后,高老頭,這個伯爵夫人和銀行家太太的父親,并沒有過上養尊處優的富裕生活,天倫之樂于他,仍然是一種奢望。
兩個女兒轉而嫌棄他面粉商的身份,他也一眼看出了女兒嫌棄他丟臉,為了不讓他們陷入兩難,在父親與丈夫之間,他主動選擇了退出。不得不說,高老頭是個偉大的父親,不過這父愛卻讓人覺得沉重。
他搬到了伏蓋公寓,可壓榨卻沒有停止。欲望的溝壑永無止境。兩個女兒想盡辦法勒索父親,直到把他壓榨得一干二凈,最后正如小說里說的:“檸檬榨干了,那些女兒把剩下的皮扔在街上”。高老頭一個人孤獨的躺在破床上,咽氣之前任他百般懇求,呼天搶地也好,咒罵社會也好,女兒們還是踏著他的尸體走了出去。
合上書頁,我的后背如塞了一塊消暑的冰棒,滋滋冒著冷氣,讓人從頭到腳都感到冰冷絕望。
為了攫取金錢,兩個女兒無所不用其極,用到父親時便一口一個“親爸爸,好爸爸”,等到油水榨干時,翻臉的速度驚人;為了爭奪金錢,兩個女兒互相嘲諷,你不讓我我不讓你,以幸災樂禍為幸事,到處嚼對方的舌根,甚至為了一萬二千法郎,在父親面前爭執不下,直到心臟病復發;為了滿足自己的淫欲,逼迫父親賣掉了所有家當,轉而到貴族社會逢迎……
可以說,金錢的觸角遍及到社會的方方面面,連一向溫情脈脈的家庭,也被撕掉了最后一層外衣。什么父女之愛,手足之情,統統由金錢所決定!
高老頭悲催地死去了,生前牟取的財富沒有讓他如愿以償,落魄到連入殮的尸衣都買不起。
金錢的魔力可真大啊,父親便是金錢,同樣的,擁有了金錢,就等于擁有了女兒。
有錢能使鬼推磨,看來真是一條放駐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吶!
列車還在朝著既定的方向緩緩行駛,柔和的燈光打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我的眼睛漸漸迷離,思緒又飄到了兒時的回憶里。
小時候,看過了太多親戚之間為了金錢爭吵,甚至斗毆的場面。我那心善的父親,總是因著血脈相連的親情,對自己的姐姐忍耐包容。可是大姑一家,好像永遠不知足似的,費盡心機的謀奪她那可憐的弟弟的工資,甚至舉全家之力,在暗夜中將父親灌醉,去偷盜他放在床頭的錢。
區區幾千塊,卻買斷了姐弟情誼。
每次過年,其慘烈程度不亞于過“劫”,一年唯一一次的走動,也變成了清算賬務的好時機。
每到這時,我都會躲在鏡子前面,神情漠然,咬著牙告訴自己,劫難很快就會過去了。
這樣的人間慘劇,不知疲倦地在千千萬萬戶家庭上演,記憶深刻的是有一次,鄰居家年長我幾歲的哥哥,在親戚噼里啪啦的打斗過后,眼神里藏著恨,大聲的喊出:“我討厭錢,我恨透了錢”!
那個畫面,在我的記憶中獨自飄蕩了很久。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絕望的他,因為我們何其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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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的另外一個主人公拉斯蒂涅,從鄉下來到巴黎時,還是個單純、正直的大學生。期待著規規矩矩辦事,清清白白用功,憑勞力掙錢。可是純潔的百合,在上流社會走一遭以后,想法慢慢發生了變化。
他看到了社會的本相:法律跟道德對有錢的人全無效力,財產便是金科玉律。
“你越沒有心肝,越高升得快。你得不留情的打擊人家,叫人家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當做驛馬,把它們騎得精疲力盡,到了站上丟下來:這樣你就能達到欲望的最高峰”。
這是踏入巴黎社會后,遠房表姐鮑賽昂夫人教給他的人生第一課。
這個可憐的年輕人主意慢慢動搖了,仿佛置身在汪洋大海中,不知道未來的航向,也不知該把帆拴成怎樣的角度。在表姐的教導下,他打算去引誘高老頭的二女兒,銀行家的太太,紐沁根夫人。
緊接著,他人生的第二號導師出場了:號稱“鬼上當”的伏脫冷,是偽裝良好的強盜頭子,他熟讀《法典》,神秘莫測,擅長鉆法律的空子。以冷酷無情的手腕去玩弄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獵取富貴。最要命的是,他異常熱心地“幫助”與“訓導”青年人,將社會內部最丑惡、陰暗、卑鄙的一面抖落給不諳世事的青年,引誘他們墮落。
很不幸,拉斯蒂涅就成了他的獵物。通過伏脫冷,他清楚地看到了偌大的巴黎,宛如一個垃圾場,想靠清白用功致富發家,簡直是天方夜譚。而依靠女人這條捷徑,則可以走的更快更遠。
想明白了的拉斯蒂涅,開始把愛情當做了發財的工具,他不惜含垢忍辱,要在上流社會爭得一席之地。
如果說,前面兩位導師的教誨還只是空談、說教,那么高老頭這個第三號導師,可謂是現身說法,他的艱難處境被拉斯蒂涅看在眼里,生出了許多感觸。
當高老頭的大女兒阿娜斯大齊為了一件考究的舞衣,將親父親吃干榨盡時,作為旁觀者的他,聯想到了高老頭臨終前躺著的破床,二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對比刺痛了拉斯蒂涅的心,整個社會人人都貪慕虛榮,輕浮冷酷,自己早先的那些念頭,幼稚的可笑。
就這樣,青年人拉斯蒂涅,在上完了這“人生三課”以后,徹底覺悟了,他在埋葬了青年人最后一滴眼淚以后,也投入到了那令人作嘔的垃圾坑。
在整個社會里,金錢成了人類原始欲望的遮羞布。人與人之間,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再沒有其他關系。因為金錢,道德墮落,人性泯滅,欲望、親情、友情、愛情,統統異化了。
整個巴黎社會,物質豐盈,技術進步,但是人性,卻不健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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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小說讓我聯想到前兩天看過的一則新聞,電視上一則“華中師范大學存在虛假宣傳”的新聞,引爆了眼球。仔細看完了整個節目,讓我為一群年輕人的未來忍不住扼腕嘆息。
來自湖北省的程溪等多名學生,在高考后聽信了班主任老師的宣傳,認為只要交上高額的學費,便可以以二三百的分數順利報考華中師范大學這所重點大學。
美夢在臨近畢業的那刻破滅了,畢業前夕,以為終于可以順利拿到心心念念的本科畢業證,殊不知,最終到手的,是蓋有國家開放大學成人兩年專科印章的畢業證。
烏云籠罩了近五百個家庭,這群特殊的孩子,荒廢了四年的青春,換來的是職場求職的不順,應聘公司的白眼,以及學校領導互相推諉的局面。
很明顯,這群孩子的人生,已經注定不同。在本該拼搏的花樣年華,他們卻連一張入場券都沒有到手。
在這慘劇的背后,是一張張利欲熏心的臉,連在一起,織成了冷漠無情的網。這網,將人與人之間的最后一點信任和良知,都吞噬一空。
還有最近甚囂塵上的傳銷事件,人人忙碌著,為財死,為利往,背后皆逃脫不開“貪婪”二字,可是金錢又何罪之有呢?可怕的,不過是被金錢泯滅的人性。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跳動的手表,此刻已經是深夜了,列車員的叫賣聲清晰地響徹在耳邊,車輪滾滾向前,這樣的故事,還在上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