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與他生命中的三個女人

王弗

蘇軾在《亡妻王氏墓志銘》里說:“君與軾琴瑟相和僅十年有一。軾于君亡次年悲痛作銘,題曰‘亡妻王氏墓志銘。’”這是蘇軾寫給第一任妻子王弗的,說到這位陪伴了蘇軾十一年的王弗,我們首先不得不要先提到一首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詞——《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1],明月夜,短松岡。

都說蘇軾是豪放詞大家,然其深婉纏綿處亦不乏佳作,這首作于《江城子》可堪稱是千古悼亡詞佳作。這首詞自開頭第一句“十年生死兩茫茫”始,可以說是聲聲咽泣,句句悲戚。十一年的相濡以沫,十年的生死相隔,她生前曾給了他多少歡樂,她死后他便承受了多少難耐的寂寞。下片中蘇軾寫夢里恍惚又見到了妻子,她就像平常一樣對鏡梳妝。但是他能怎樣呢?不是這回憶不美好,只是從此以后他只有回憶,她卻不在了。“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一直覺得這樣的感覺與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寫的那句“幽咽泉流冰下難”極為相似,仿佛所有的悲戚都堵塞在身體的某一處,你甚至無法用言語傾訴,唯一的表達,也只剩下了面上的那兩道淚痕。

雖然這首詞的解讀遠不止如此,但我們今天對這首詞暫且說這么多,從這首此種便可看出蘇軾對于王弗的感情至深。王弗此人,性格敏而靜,她為蘇軾紅袖添香伴讀書,甚至蘇軾偶有遺忘之處她也能從旁提醒,她對于蘇軾來說是賢妻,也是紅顏知己。

關于她和蘇軾,這里還有一個小故事,即是“觀魚姻緣”,故事說的是,中巖山中有一泓綠水,這個水池并無奇特之處,但若是在池邊擊掌,池中小魚就會匯聚而來。有一回王弗的父親邀鄉賢名士游中巖山,眾人見此奇觀,便紛紛為其取名,然他們取得名字不是過俗便是過雅,正在山中讀書的蘇軾與王弗同時取名為“喚魚池”,由此“喚魚聯姻”一段佳話便被流傳下來了。不過這終究也只是一段傳說,真實與否現在也不可知了。

從以上介紹來看,王弗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靈秀女子,然世事無常,死亡讓兩個人從此相隔天涯,對于王弗,再怎么難忘,他也只能提筆悼念一二了。

王潤之

王潤之是蘇軾的第二任妻子,也是王弗的堂妹,雖才氣不及王弗和之后要說的蘇軾的侍妾王朝云,但她卻陪伴了蘇軾二十五年,如果說王弗與蘇軾的那十一年是風平浪靜如詩如畫的溫柔歲月;那么,王閏之與蘇軾的二十五年就是風吹浪打急流險灘等閑過的崢嶸之夜,鮮有陽光明媚的春天。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其間蘇軾經歷了一生之中最為坎坷、兇險的“烏臺詩案”,被貶黃州長達4年。我們都知道那首著名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便是在此時寫成的。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一句“人生如夢”已道盡了他人生的種種辛酸坎坷,雖然蘇軾是超脫的,但那些生活的巨變不會因為他的超脫與淡然便減少分毫,在早年愜意的生活之后,他所遭逢的一切,恰恰應了此前他給弟弟蘇轍的那首詩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趾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人生縹緲不可知,在那個個人命運不由自己掌控的時代更是如此。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中國的政治斗爭往往動輒牽涉半個朝堂,政治改革,政壇的大換血往往是第一位的。多少個牽系甚遠的朝臣由此被牽連,更何況是蘇軾這樣扎眼的人物。

儒家有一個傳統叫做:親賢臣,遠小人。但是在當時,誰的手中握有權勢,誰就是賢臣,你與我作對,那你自然就是小人,既然是小人,那當然要把你弄得越遠越好。毫無疑問蘇軾就是遭遇這樣的對待,我想,縱使他再多樂觀豁達,心中也難免郁悶。

之前說了,王潤之并非最有才氣的一個,但是她卻當真是一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在蘇軾遭遇政治上的失意苦悶、風波沉浮時,她給予了他最重要的理解、支持和開導。不管是在蘇軾的不如意時她始終相伴左右,對于蘇軾對王弗與王朝云的感情她也一直報以寬容和理解,那怪蘇轍也說她不改聲色,處之泰然。

王朝云

這個朝云姑娘,在十二歲那年被蘇軾在杭州買下,六年之后被納為妾。她曾為蘇軾生過一個小兒名喚“蘇遁”,可惜僅在一年之后這個孩子就夭折了。

朝云的美麗是不容多言的,除了蘇軾自己曾經為她所寫的多首詩詞以外,秦觀也曾寫過一首《南歌子》將朝云比作巫山神女,說她

靄靄迷春態,溶溶媚曉光。

其身姿曼妙,可見一斑。朝云作為一名歌伎,成為對蘇軾意義重大的女人之一,其意義當然不只是一個空有美貌的紅粉佳人。

話說蘇軾再一次遭遇貶謫,甚至被貶至嶺南蠻荒之地了。此時,蘇軾家中歌伎侍妾盡散,最后只剩下了王朝云。朝云跟著蘇軾可謂是富貴貧賤都經歷過了,她陪著蘇軾,一起談詩論詞、參禪悟道。然而自古紅顏多薄命,蘇軾和王朝云之間,緣起緣滅,緣濃緣淡,并非他們自身能夠掌控。

紹圣三年,嶺南瘴癘之地又一次瘴癘橫行,一時間奪去了無數人的性命,哪曾想朝云也是其中之一。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那個蘇軾筆下“彩線輕纏紅玉臂,小符斜掛綠云鬟”的美麗女子,就這樣在她三十四歲時便早早地離開了人世。朝云跟著蘇軾一起參禪念佛多年,據說,朝云臨絕口念《金剛經》四句偈:

浮屠是瞻,伽藍是依。如汝宿心,惟佛之歸

驚動十方世界。葬后三日,大風大雨相繼。

關于蘇軾與這三個女子暫且就介紹到這里了,雖然他們之間亦有悲情往事,但是,在蘇軾的一生中,在她們的一生中,能遇到彼此,也算是一大幸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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