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耳機里彌漫著悠揚低語般歌聲,眼前一望是熙攘嘈雜的放學人群。稚嫩清澈的眼神和沒心沒肺的歡笑聲,誰又和誰在曖昧,樓梯轉角的心儀對象是否又被誰暗戀,那對羨慕的情侶能捱得過這學期,對面班的女生誰又在鬧事換來一陣的嫌棄,事情是百轉千回的偶像劇情還是惡俗人情占上風。似乎所有表情只在重復上演無聊的空殼戲碼,好奇的興奮感不斷膨脹像需要爆米花的劇場秀。我摘下耳機,置身于這個已經遠離我一年的校園時代。
時光停步,我回頭望去,再多的感慨也不過如沙粒般流逝,怎么能抓得住呢。我也只不過是你口中的同學朋友而已,再過多少年,誰又能記得誰呢。
高一秋,凜冽的寒風從窗戶玻璃的縫隙擠進教室融入每個人呼吸的瞬間,在呼的同時散發更多的溫暖。走過長廊擠過混雜打鬧的人群,公共宣傳欄里的通告批評是上個星期和校外學生打架的處分,隔壁貼著校園才藝比賽的獲獎班級和個人名單。學校操場像颶風渲染過后的綠色海浪,剛剛上完體育課的學生像螞蟻般被沖散。我把脖子縮了縮望向窗外,把校服的外套裹地更緊了,還沒放下手中的筆,正想著上節課不解的數學題。“想什么呢?”宏川一掌拍下來,我老血都要吐出來了,把他手從我背上拿下來。剛剛思考的題目早已風卷殘云般消逝。
“干嘛”
“誒,不要一副嫌棄又無奈的眼神。下午要不要去打球,放松一下,看把你學地面如土色,都麻木地沒有了生氣。放學我再來你們班找你啊。”宏川這個粗枝大葉的家伙一天到晚不是打球就是看女生。以為我不知道又想讓我幫他看中意的女生。
說完就跳坐在我前排同學的位置上,眉飛色舞地說起他們班的大新聞。我們在課間相聊,多數時我在聽。宏川以前初中和我同班,本來不怎么熟,后來初二他搬家剛好在我家樓下,其實就住了幾個月,后來搬走了,不過那時一起上學踩單車打球偶爾逃課,關系很鐵。他做事總是馬虎又隨意,腦子倒靈光,記憶力也挺好,不然怎么會和我考進同一個高中。就是寫字特別丑,根本像鬼畫符,他還說那瀟灑。上課鈴聲驟然響起,被洪水沖刷般大家從四散擠入教室。我看著宏川逆行人群的背影,他一邊往外撲跑一邊整弄那無比在意卻已經凌亂的發型。
青春也許就是清爽的發型加清澈的眼神,無所畏懼,和伙伴嬉戲玩樂,追逐打鬧。對喜歡的人說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感受,對不喜歡的人面無表情冷若面霜。如果青春是數學題,多不希望它越變越復雜,越算越舉棋不定,最后只能用沉默代替哀嘆。站在青春蔥郁的田野中,蒼穹無風,地無盡頭,荊棘混雜泥土的艷麗花兒割傷過你我。
我比較沉穩可能還有點悶而宏川則外向風趣,我曾想也許是內心某些真摯而純粹的東西才讓我們成為如此好的朋友吧。關于女生這種生物,我莫名地略帶天然的回避與羞澀。而這廝見到漂亮有氣質的女生就想盡辦法靠近,找聯系方式,但卻不會馬上采取溝通。而是伺機而動,勘查敵情,靜待觀察,時而展現自己的機智幽默時而乖張暴躁。我對于他的高超能力是佩服的。
下午多數時候讓人昏昏欲睡,老師頂著厚重的眼鏡片重新講解著英語語法和昨天的作業,舊知識的復習像窗外沒有生機的陰云殘陽讓人不想抬起眼皮。我趴在桌子上,作業本里筆墨散發奇怪而獨特的味道。天漸變漸灰,也許我的青春不只是做一大堆題目,在教室認真無味地活著。當然,我沒得選。但有地想。畢竟這是最順勢的好選擇,也是最直白的悲哀。
放學后,果然下雨了,宏川跑過來說,哎呀,怎么突然下雨了。真煩!
“不看天吶,下午陰云密布,肯定要下雨的,你有沒有帶傘?”我覺得打球倒沒什么,只是下雨沒帶傘真麻煩了。
“沒有,不過,別急嘛,等雨停了再走。”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我估計雨等下會更大。我們趴在走廊欄桿上聊著NBA,突然看到一個女生拿著一把熟悉的傘向這邊走過,宏川轉身嬉皮的臉略顯正經。
“小川,謝謝你啊。”此女微笑點頭走開。宏川裝地跟什么似的,看不下去。
“你把傘借給她了?怎么,你還帶傘了。”
“嗯,那什么,咳…就上周那幾天下雨,那傘我就一直沒帶回家。對了,你覺得她怎么樣?”
“就那樣,看起來不是軟妹子。”我無心回答,為什么剛剛跟我說自己沒帶傘。
這雨真的是越下越大,我不想再等,和同路的同班同學一起回去了。
宏川還是隔三差五和我去校外籃球場打球,周末也會叫上住在周邊的同學。聊的不是籃球就是女生。他口中的女生名字常常換,有些是校外的還有我們班幾個長得不錯的女生。我冷笑著說他捕獵范圍真廣。
第二次遇到那個女生是在輔導班的走廊,見過一面不代表認識。上課后才知道我們在同一個提升班她叫子帆,似乎很受歡迎,長發披肩偶爾會用黑色繩索扎起,瞳孔黝黑如霧夜般,善意的笑卻很刻意。我斑斕起伏的心情洞察著這有一點怪的女生。“看!看!看!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這美女與課本只能選其一啊。”補習班的陶老師經過座位時用卷皺的書敲打我的頭。“你們現在不用想那么多,好好學習,到時候等上大學了,根本沒人管……”忽然教室熱鬧起來,歡笑夾雜著交頭接耳的密語,我本來就臉皮薄,一下臉就紅了,不知為何竟有些許莫名的怒火,心里指責老師自以為是的誤會帶來這哄堂大笑。每周三放學后的輔導課程還繼續著,某些私語誤解我知道一時辯解也說不清。
二
高一下學期的課程還沒那么緊張,多數時候班里都是亂哄哄地一片。坐我前面的這位老兄名字搞笑叫光原,人雖然聰明但卻愛扭捏很花俏。我常對他說的是:騷年,好好學習吧。光原反向趴在我的桌子上,這個妖氣的男生拿起小鏡子擺弄著他的頭發,“你以為學習好了又能怎樣?找個幾十年不換的工作到退休?真無聊。”輕蔑的口氣真想揍他一頓。我吸了一口氣說“好啊,那你別學習啊。不學習你連工作都找不到。”我立起書本擋住他,繼續埋頭整理筆記。下午放學后,宏川過來我們班叫我去玩。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大家特別有興致踢足球,我對此沒興趣。跟他說我去補習了就先走了。
剛回到家還沒開始寫作業就有電話來,說是踢足球的時候扭到腳。也不知道嚴不嚴重,我問了下情況,輕度扭傷。準備買些藥帶過去,然后把這家伙扛回他家。心里著急又埋怨。真不知道他怎么踢的球。我焦急地快步往前,買完藥往外走時,突然聽到遠處那個熟悉的聲音。
是子帆,她和一個不穿校服但年齡相仿的男生在爭執著什么,但可以看出那個瘦高的竹竿男在為難她,時不時還拉扯她的校服外套。是某個外校生在追求她?懇求她同意?不過我也沒跟她怎么樣,打個招呼就走吧。還是不招呼,畢竟也沒那么熟。再說這是她的私事,說不定她巴不得我沒看到她呢。真的太尷尬。就這樣想著想著,已經走地離他們很近了。一直在糾結。
“許良泉?”恩?子帆叫住了我。她看了我提的袋子。“過來這邊買東西嗎?”
“是啊。”也不知道說什么。“宏川運動扭到腳了,我買點藥,給他送過去。”
“這樣啊,嚴不嚴重?”
“不是很嚴重。”我回答。
站在一旁的竹竿男用某種奇怪的眼神望著我,似乎在打量什么。然后對子帆說了句“記得過來啊。”就走了。
子帆看他走了似乎輕輕地呼了口氣。“那你趕緊去看他吧,扭到腳要及時處理和冰敷。”
“恩,我知道了,拜。”說完我就匆匆走了。宏川還等著我呢。
當我到的時候,他同學已經把他扶到長椅上。看著半癱躺在那兒的宏川,居然還玩手機。
“不疼啊,還玩手機。”
“就等你來呢,救星。”
“我說石宏川,不會踢球別老逞強行不行。腳抬高。”
“哎呦,疼,疼。”
我扶著他一點一點地往回走,覺得路真的很長。
“我來的時候遇到你們班的穆子帆,她好像和一個外校生在轉彎那個花壇前拉拉扯扯。”
“她啊,你都不知道,剛開學的時候我們都覺得她人漂亮對其他人又好。喜歡她的人自然很多,別的班的就算了。聽說經常看到她和外面的學生,又或者不是學生而是一些街頭混混在一起。我們同學要么是本校初中部直升,要么是比較好的初中尖子生。都是些認真學習又乖的學生。像她這樣太另類了。還跑出去和一些街頭混混玩,心真大。”
“我暈,一個有故事的女同學。呵呵呵”。我繼續問“我看到她好像很不情愿和那些人玩啊?怎么看都不像那種人啊?”
“誰知道呢,有些人說以前見過她,初中就不怎么學習,和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還說她男朋友也是他們那個地方的混混。也不知道她怎么來的我們學校,估計是給錢的。雖然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但大家都疏遠她了,畢竟不是一路人。班里也都是議論和猜測。可能她就喜歡那些叛逆的壞孩子,希望和那些街邊的殺馬特成為最靚麗的一道風景線。”一邊調侃一邊撇著腦袋微微揚起下巴用左手假裝擺弄發型。“行了,就一只腳能跳,小心倒在馬路上。”我說著,把他的右胳膊拉地更緊些。
“你不原來還對人挺好的嘛,還借傘給她。”
“是啊,當時我以為她只是個純潔而漂亮的鄰座女同學。”他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在輔導班還遇到她,人好像還挺好。”
“喲,怪不得呢。我家泉啊開始關注女生啊。嘿嘿。”充滿驚喜和激動的宏川想了幾秒,突然又嚴肅地說“泉啊,不是我說,這種女生和誰都不搭。不要看她表面漂亮。你是我哥們,我太了解你。她,不適合你。”他邊說邊搖了搖頭。
“我又沒說喜歡她,激動什么啊。就是剛剛遇到了好奇問一下。”翻了個白眼。
隨即我們聊起其他的事。
攙扶著像雄壯的宏川,他一跳一跳地。我們慢慢地往前挪動。夕陽總是最漫長的落幕,秋天的涼意像沉默的寒刀刮傷所有的枯葉,揚風載塵頃刻間只剩黑色酈歌。
三
又過了一個暑假,高二開學不久后,上完輔導班出來剛走到糖水店門前,就看到巷子口一群男孩圍著一個女的,女生穿著我們的校服。我剛想買東西,就聽到那中性略帶磁性的聲音。探頭仔細看了下,果然是慕子帆,怎么回事?我驚著了,這光天化日的一群外校來的是想欺負我們學校的學生還是怎么著。我突然就火了。往前邊走邊看,要是打起來,這幾個混混姿態的家伙,下手沒輕沒重的估計我要吃虧,看來要想想辦法。還是先把子帆拉出來再說。
“子帆”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說什么。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回頭看著我。媽呀,那是一股需要力量抵擋的殺氣。心跳越來越快,抿了一下嘴,望向慕子帆。“怎么還在這兒,剛剛陶老師說找你呢。”還不明白嗎?先跑過來啊。我著急地就差眨眼睛了。幾個混混瞟了我幾眼后,一個離子帆最近的人說:“你同學?還是新的男朋友?”
“關你什么事兒”子帆那種不屑的語氣還翻了個白眼。完全不像平時的她。突然感覺她并沒有那么危險,而且他們似乎還認識,我這是走錯路,說錯話,看錯人了么。不管怎么說,我不能容忍這種見不得光的黑暗欺凌事件。“你們幾個大男生欺負個女生算什么,干嘛,瞪我干嘛。”
“帥哥,我哪敢啊。我咧個去,求她都來不及。”說話的人一副吃驚又苦笑的表情。
什么意思,是諷刺還是刻意掩飾。突然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話了。頓了一下說:那你就把她放了啊。
“這男的以為我們在欺負你啊,帆姐。姑奶奶你可走好嘞。”這群混混像服務生一樣讓出一條路,讓子帆走。
我們沿著放學的路走了很久,估計那群人已經離我們遠了。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我不斷地猜測,也許她才是boss,或者是曾經的老大,現在那群小弟想請她回去重整組織。哇,不由得又看了一下這個矮我一個個頭卻充滿電影故事特效的女同學。感覺被她發現了,馬上轉頭看向別處。
“為什么剛剛叫我'子帆'?還沒那么熟呢吧。”她略帶笑意地問。
“嗯…我就是先看到那么多人,以為你有事兒。那什么…那時候想著,我們畢竟是同學…再說…”還沒說完。她馬上打斷說“我本來就有事兒”像是不想聽下去我的解釋似的。我好奇地問“那你和那些人,我是說,你怎么會認識那些人。”
“我不認識他們,那些都是我前男朋友結交的一群小混混。”頓了頓她又說“常常過來煩我”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該不該再問下去,沒再說話,走了一段路,她說“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還來找我”語氣中充滿悲憤和怒氣。
這是怎么樣的故事我不知道,但是我突然感覺到宏川說地對,我們不是一路人。
秋天本來只有詩意,沒有生命力。對于我,也只有失意。
我從來是生活在規矩地設定里最完美的狀態。沒有逾越過任何界限,因為我一直相信父母的規劃和老師的鼓勵引導是最好也是最佳的選擇。不需要多想,只要做好就行了。或許是這種不多想的單純,讓我和宏川在一起時顯得總是很呆,我總是慢熱,總是溫和,總是沒那么風趣。而子帆就像突然多出的異類,她看似平易近人,卻復雜地讓人著迷。有時候看到她在輔導提升班努力又倔強的樣子,看似在眼前卻又很遠。就像現在我們走在同一條路上,而她卻想著另一個人。偷偷看了看她,清瘦的臉上帶著一雙堅定的目光。走到分叉口我們各自分開。
回家的時候看到宏川在老地方打球,有幾個不認識的,居然還看到光原,他不是不愛打籃球么,這家伙體育課都從來不怎么運動。奇了個怪。宏川把球飛給我,我上場后,跟他說:要不要休息會兒?前陣子才扭傷腳呢。這家伙哪管那么多,拿過我手里的水瓶就喝起來了。
打了半個小時后,我們在長椅上癱躺著。我心里想著還有作業呢。“那穿紫色背心那個是你們班的?”宏川問。
“對啊,就坐我前面。”
“額哦,就那個我每次去都看到桌子上擺著鏡子什么的那家伙?”
“對啊,怎么了?”
“沒什么,打球打地爛成這樣。”宏川皺了皺眉頭。
“從來就沒見過他打球,體育課也不怎么玩。”
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直到快要睡去。但天氣太涼。總要回家。
四
流言就像流感,不斷傳染肆意蔓延,欺騙和猜測如淤泥爛漿扭曲了所有情緒與感受。什么時候開始散播的病毒,無從查證。關于子帆就像一個謎,在所有人眼里她的故事被謠傳地百變丑態與離奇。很快成為課間閑聊和茶余飯后的談資。全都是關于她曾經的過往和那個傳說中的男朋友。以前偶爾聽宏川說過,沒那么玄乎。前陣子宏川和他們班一女生好了,很少來找我。也就是在打球的時候吧,不過一般都帶女朋友。而光原這個八卦的小妖精最近天天下課就跟我聊,我說沒興趣,他還是會邊照鏡子邊自說自話。時常和他同桌,一個充滿腐氣豪爽又計較的女漢子聊得熱火朝天。
我自然不相信這些傳言,只是覺得為什么她會突然深陷輿論的蜂窩。自從高二下學期后我已經好久沒有再遇到她了,周三的輔導班已經不見她的蹤影。周五我們去打球,光原還是一直在練球,不過依舊很菜。那天遇到子帆的時候她隔壁站著一個帥氣又帶有痞相的男生,才知道原來這樣的男生才能叫男朋友。他們聊了很久。兩個人像在爭執又像在互相懇求。她男朋友時而暴躁時而憤怒的姿態像要隨時打她,而子帆一直說著,表情凝重,眼圈都紅了。這讓我打球總是心不在焉,休息的時候看到他們在不遠處,光原坐在我旁邊順著我的目光望過去,說:“噢,那個女生啊。她男朋友可是個混的。初中就打架斗毆,常常記大過,后來被開除。還進過少管所。初中就這樣了,高中還了得。長得好看還一身能打的實力,抽煙喝酒搞得跟什么似的。有人說他還加入黑社會,我不信,現在有什么黑社會啊,最多就是地下的一些黑色非法組織。一看那樣子就知道女朋友多地去了。不過聽說他們是初戀,怪不得來找回她。其實那女生也不怎么好看嘛。我打扮打扮比她要好看。”
我回頭看光原說完這些話,真不知道說他什么好。翻了個白眼說:“別靠那么近,打完球太臭了。”發現沒帶水,一般要么我帶水要么宏川帶,可現在他正和女朋友膩歪。不想再打球了,走人。這個光原也跟著過來了。他邊整理自己的校服外套邊說:“我跟你說,我認識那女生,雖然沒說過什么話,但她和我同一個小區。我經常看到她被人跟蹤,幾乎是每天放學。而且不是同一個人,一般都是一兩個人跟蹤。你別走那么快啊,我還沒說完。”
“我要回家了,別跟著我。”我不耐煩地說。
風寒心涼,黃花無數,碧云欲暮。路過一家音響店,傳來一首歌。“抬頭望見密云的天空,仿佛有千噸重。夜幕垂下,但孤單更可怕。......像飛鷹飛過最遠的古堡......游蕩到天光”惆悵中略帶俏皮與倔強,好聽的歌曲會讓人有熟悉感。走近這家音響店。里面居然還保留著各式各樣的CD。問了一下這個有鬢角胡的中年男子。原來這首歌叫《壞孩子的天空》,這讓我一下子想到子帆。這首是翻唱。而且只能租借CD。我在店里聽完這首歌便離開了。
五
謠言像無法擊沉的秋葉,漫天飄舞肆無忌憚無法受控。當有人想要解釋或收拾這爛攤子時,它們便聚攏成塔堆,瞬間被點著形成更猛勢的烈火。誰也阻止不了一樣。子帆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里行走,而我卻什么也做不了,但我又能解釋什么呢,誰又有澄清的證據呢?有時候我在想,我甚至根本不了解她,但起碼相信她不會做傷害別人的事情,當我在輔導班再看到她時,她顯得那么憔悴,人也瘦了很多。眼神里充滿黯淡。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么?也許是高考的壓力和同學們的竊竊私語,以及對待她那怪異的眼神。我走過去坐在她前面早已沒人的座位上,轉過身正想對她些話。唉,又是不知道說什么。
“恩?怎么了?許良泉?”她抬頭停下手中的習題。
“上一次看到你和你男朋友,很帥嘛。”當我說完便后悔了。我看到她,眼神里滿是尷尬和不自在,嘴角抽動了一下說了句恩。我馬上說“不好意思。”
隨即我們聊起了最近隔壁班的新老師,剛剛結婚帶著她的小孩來班里,孩子很討人喜歡。然后聊到結婚生子,丈夫妻子等等,發現我們很聊得來,我似乎從來沒有這樣和女生聊過天,還聊這么久。不知道自己當時有多大的膽量坐到她面前。后來常常一起做題,主要是我教她,當然她很聰明只是有很多基礎的要重新梳理。
相處久了,我慢慢知道她的故事。知道曾經的她。
初中因為某些原因,可能是叛逆可能是不再相信某些人也可能覺得自己可以改變某些事情,總之她不再聽父母老師的話不再好好學習,成績一落千丈,生活一團糟。在家不是吵架就是摔東西。在學校認識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也是那時候認識她的男朋友,他脾氣暴躁,自負且強勢,卻對子帆很好。很長一段時間子帆把自己搞得精神頹廢,不理任何事,好像在逃避什么。就像她從來不說她爸媽的事情一樣。很多事情都有限度。當她快承受不了時,男朋友為她做了一些事后來進了少管所。那個時候媽媽為了她不再和壞學生來往,給她換了很多學校,重新學琴。讓她為自己犯下的錯改過自新。可到底是誰在犯錯。她們常常在家里吵架,最后媽媽總是哭泣很久。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后悔,但還是摔門出去,后來她會留下來因為會心疼。
當買進我們高中部之后,開學之前的暑假,她染回了頭發,剪了齊劉海。擔心自己跟不上,一直在輔導班補習。而我剛進提升班,那時候,她的成績已經進步很大,也轉進提升班。之余還請私教學琴,在學校和市里才藝比賽中獲獎。她努力與人交好,過節日會送禮物給身邊的幾個好朋友。即使男生與她搭訕,也是友好相待。
對于她來說,我們是不一樣的人群。就像一團黑霧被白云圍群中間,她想慢慢散去身上的黑色。想要重新改變自己的生活,認識一群有正能量的人。為媽媽的付出以最好的回報便是考上一個不錯的大學,認真工作改變從前迂腐不堪的過往。
而前男友的再次出現就像攪亂的驚雷,打散了子帆在學校的所有形象,他叫人專門在學校盯梢,如果有男生對她動手動腳或者她有新的男朋友,就叫人放學群打他。這個前男友就像揮之不去卻又陰魂不散的回憶,時時有人跟蹤她。過了段時間,就找人叫她出來談,那也是我第一次在路邊遇到子帆的時候。原來是前男友想讓她退學,她不肯。后來還找過幾次,有次被我遇到還以為那群人欺負她。
不想活成過去的自己,不再犯同樣錯誤,她不再順從。隨后惱羞成怒的前男友找人在學校散播子帆的謠言,誰能夠天天活在冷嘲熱諷的流言蠻語中呢,不堪朋友的背叛和班級里那刺耳又詆毀的聲音,像撕裂心臟的防線,再用一根根的針扎入每一個毛細血管,讓人悲痛欲絕萬念俱灰。想要洗凈眼睛里黑色迷霧般的痛楚與過去的一切要承受的恐怕就是這撕心裂肺般的打擊。
逐漸消瘦的子帆不肯放棄現在的自己但成績還是大幅下降。我只能在輔導班下課后一邊鼓勵一邊幫她補習。常常看到她離去的背影,只是感慨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拉進萬丈深淵的泥潭。有時候,偶爾聊到她前男友,子帆都是一臉狼狽的苦笑。
整個高三都如煉獄般度過,內心的煎熬與痛苦像無法發泄的火爐。枯燥而麻木的我們在彼此的鼓勵中漸行漸遠。感情似乎也沒有那么重要了,而之前的輿論在高考的重壓下被磨散,所有的焦慮也在考完后變成吶喊隨風而去。
六
? ?什么樣的感情要到控制對方的一切,我從來沒想過這個答案。當我看到的時候,我似乎能感覺到那種近乎悲哀的愛戀。讓人不忍再看。記得那次,上完課后我送她到分岔路口,而這時我發現不只我一個人目送,在街對面她的前男友正默默地看著她,那種在遠處遙望,偷偷摸摸看她放學,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不想被發現。
很多話不必真正說出口。看著他對背影揮手,低頭離開的時候。他應該要明白,有的事不得不放手,有的人不得不離開,而自己也不得不長大。沒人能一直活在過去。這改變是必然的。縱使沮喪和難過在心里像潮水一樣堆積翻涌。生活卻是無情地大步流星往前走。
高三暑假,我要離開的那個星期,子帆打電話說了很多話。感謝那段時間幫她補習以及在她最失意痛苦的時候,我能一直在她身邊。不止像朋友。
但我們畢竟有不同的路要走,彼此只是曾經的同學。不是一路人。
當我走進聚會包間里時,宏川還在和女朋友煲電話粥,抬頭看我后激動地邊打電話邊和我擁抱。每次他談戀愛后,人便溫和細膩了很多,不像從前那么沒頭沒腦。而光原自從上了大學以后更加肆無忌憚地放浪了,見到他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他和子帆是同個學校。子帆帶著她的新男朋友也來了,居然是很靦腆的男孩。有點吃驚的我和其他同學聊嗨后喝了不少酒,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以前在輔導班那個中年女老師說的話,突然覺得可笑。繼續喝了幾大口。哼起了那首在音響店聽到的歌。窗外是綿綿細雨,模糊了遠處的霓虹。耳朵邊不知是誰的囈語癡笑和劃拳行令,小小的空間浮散渾濁的煙霧與酒水。我的眼前模糊一片。誰還看得清誰還記得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