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他是被歷史遺忘的繪畫大師,一幅畫賣出1.28億天價,卻差點保不住自己的墓地

好嗎?常玉老友

許久未見,你可回來了

帶著你的精神夢想及畫作

那些小腳的粉紅裸女

荒漠中的孤單野獸

優美而冷傲的花卉

今天你會訝異嗎

當年我自紐約抵達你巴黎的寓所

按鈴時,你開門的第一句話總是:

你來這里做什么?

這是年過七旬的常玉好友弗蘭克在常玉墓前留下的一段話。

常玉是誰?

對大眾來說,常玉一直是個形象模糊,籍籍無名的畫家。

作為中國現代派留法西畫畫家第一人,常玉的知名度遠不及同時期的徐悲鴻、林風眠、張大千等人。

直到2011年,常玉的畫作《五裸女》在香港羅芙奧春季拍賣會以約1.28億港元天價成交,一舉打破華人畫家油畫拍賣紀錄。

去世半個世紀后,他才成為一個神話,被帶入大眾視野,讓人們反復解讀。

有人說常玉是中國的梵高,其實他和賈寶玉相似的一個人,敏感、任性,沉迷于美和純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常玉的作品,初看是稚拙的,可是稚拙的背后,隱藏著畫家一顆最純凈的心。

他愛畫女人,女人體、靜物、小動物是常玉筆下永恒的主題。他像是女人的密友,充滿真誠地贊頌著她們的美。只有徐志摩懂得常玉,《巴黎的麟爪》里的文章,大約是常玉唯一一次袒露心聲:

“美的分配在人體上是極神秘的一個現象,我不信有理想的全材……人體美也是這樣的,有的美在胸部,有的腰部,有的下部,有的頭發,有的手,有的腳踝,那不可理解的骨胳,筋肉,肌理的會合,形成各不同的線條,色調的變化,皮面的漲度,毛管的分配,天然的姿態,不可制止的表情——也得你不怕麻煩細心體會發現去,上帝沒有這樣便宜你的事情,他決不給你一個具體的絕對美,如果有,我們所有藝術的努力就沒了意義……!”

他的家鄉在中國四川一個叫南充的小縣城,那里的人們會把“常”念作“San”。

1921年,風華正茂的常玉和徐悲鴻、林風眠等一同赴巴黎學習藝術。比起那些為生活艱辛的漂泊游子,常玉最初的生活稱得上愜意。他有做絲綢生意的長兄常俊民——常家大哥經營著四川最大的絲廠,為他在巴黎的小資生活提供一切經濟支持。

朋友王季岡這樣回憶道:“(常玉)住St.Michel街邊旅館三樓一斗室……外出隨帶白紙簿和鉛筆。坐咖啡館,總愛觀察鄰桌男女,認有突出形象者,立即素描;亦課外作業自修也……有時家中匯款未到,無多余錢,輒啃干面包,喝自來水度日。惟一值錢的照相機,時常存入當鋪,或向我告借幾十萬。待家款到,再贖再還……其人美豐儀,且衣著考究,拉小提琴,打網球,更擅撞球。除此之外,煙酒無緣,不跳舞,也不賭。一生愛好是天然,翩翩佳公子也。”

徐志摩寫信給劉海粟時,也特別描繪了常玉的巴黎早期生活:

“巴黎是有意味不是?人情的美最令相思無已。常玉家尤其是有德有美。馬姑做的面條又好吃,我恨不得伸長了一張嘴到巴黎去與你們共同享福……”

馬姑是常玉的太太,當時他深愛她

彼時的藝術之都巴黎,藝術流派林立,后來享譽世界的一些西方現代繪畫藝術大師如法國野獸派創始人之一的馬蒂斯、立體主義創始人之一的勃拉克、現代藝術的創始人畢加索、瑞士雕塑大師賈科梅蒂、日本大畫家藤田嗣治……與常玉也有往來。他們對于常玉的藝術思想與眼界的拓展,影響頗深。

但是,與徐悲鴻等進入國立巴黎美術學校接受正統美術訓練不同,常玉選擇了進入一家私人學院“大茅屋畫院”。當徐悲鴻在苦練技法的時候,他卻和某個漂亮的法國姑娘坐在咖啡館探討各種天南海北的“無聊”問題。

絕大多數留學生學成后歸國,常玉則選擇留在巴黎,“巴黎有一個好處,它就是不勢力。你看像我這樣子,頭發像刺猬,八九天不刮的破胡子,半年不收拾的臟衣服,鞋帶扣不上的皮鞋,在中國,誰不叫我叫花子,可在巴黎,我隨便問一個衣服頂漂亮,脖子搽得頂香的姑娘跳舞,十回就有九回成。”

論藝術成就,在那時,無論是徐悲鴻,還是林風眠,都遠遠沒能達到常玉的程度。他看上去,將成為第一個進入巴黎主流藝術界的中國人,乃至亞洲人。他獲得了巴黎大收藏家H.?P.侯謝等人的贊賞。他欣賞常玉的畫作,并大筆地購買。然而,常玉并不懂得經營畫家和畫商的關系,他不愿意為了客戶們的要求改變風格。日本人藤田嗣治畫的也是東方風格的裸女,作品一直被人視作不及常玉。然而,藤田在處理畫商的獨特個性,他曾經立下一個規定,來買畫的人,不準對創作風格指手畫腳,不準更改,畫前付錢,他甚至拒絕和畫商合作,聲稱“千萬不要上畫商的當”。

與此同時,家里的一場變故卻將他打回原形。兄長去世,經濟狀況急轉直下,常玉的生活瞬間變得一貧如洗。

席德進介紹常玉的文章里面有一句話:

由徐悲鴻時代,經過趙無極時代跨越到了我們這一代,不知期間有過多少美麗的夢,美麗的愛情,這些都像巴黎的春天一樣悄悄逝去了。

二三十年代常玉的畫風明亮清麗,淺淺淡淡韻味十足,到了四十年代之后的畫作,則畫面漆黑,線條冷硬,他的靜物作品中畫中的花朵大都孤單無力,寥寂無依。

四十年代,他也想去臺灣辦個展,幾十幅有代表性的作品也提前運抵,但卻最終未能成行。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他的許多代表作品都留在了寶島。

在巴黎的生活越來越艱難。1963年,常玉感慨:從前一個人過的愜意,不需要成家。一個人愛畫就畫、愛玩就玩,很自在,不覺得孤單。去年冬天因為屋頂玻璃窗破了,漏風雨,我把梯子放在桌子上去糊窗子,不小心摔下來,不省人事,幸好門房聽見人梯摔下的聲音很大,將我救起送醫,那時起我就感到一個人生活的孤單了。

1966年夏天,常玉對好朋友達昂說:我開始畫一張畫。

達昂:是什么樣的畫?

常玉:您將會看到!

達昂:那要等到幾時?

常玉:再過幾天之后……我先畫,然后再簡化它……再簡化它……

過了幾天,常玉邀請達昂去觀看,那是一只極小的象,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奔馳,不知它將去哪里,只覺得荒蕪。他用手指點著這只動物對達昂介紹道:這就是我。

這幅畫,叫做《奔跑的小象》,這是常玉最后一張畫作。小象在畫面上變得很小,像被從天上扔下來一樣躺臥在深色的原野中,仿佛馬上就要被世界消解融化。

常玉為《陶潛詩選》設計的封面和三幅銅版插畫。畫完沒多久,1966年8月12號的凌晨,因煤氣泄漏,常玉死在蒙帕納斯沙坑街28號的家中。人們在他腰帶夾層發現一張寫好的入籍申請。這是他留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跡。

去世后很長一段時間,常玉仍舊不為人所知,作品成捆地出現在巴黎的拍賣市場,售價不過數百法郎。

直到到了八十年代,臺灣的不少畫商因為常玉的遺作而暴富,一些有良心的畫商到巴黎的貧民墓地里找到草草埋葬的常玉墳墓。因為巴黎墓地的年限限制,朋友們湊錢給他所買墓地的年限,也恰恰就到這一年,這或許也是一種天意。

墓碑上不著一字,如今雖常玉這個名字,在普通國人中尚不普及,但西方已經公認其為世界級的繪畫大家。

他用一生來贊嘆和尋找自然與藝術的大美。他早早窺見了生命的虛無本質,寧愿游離在現實之外做一個永恒的旁觀者和體驗者。

他的作品吐露出高傲、孤僻、落寞,那些孤獨的鳥與獸,那些出人意外的線的伸縮,那比例對照的巨大反差,使人立即想到了八大山人。他筆下的動物,花枝都伏斂著自由高傲的靈魂。他筆下的意向總是抑制不住界限的線條要深深融入天地的大美之中。

從美學價值而言,常玉真正體現了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現代、寫意與寫實、潮流與經典、個人與時代的交匯。

對于藝術,常玉,也有著罕見的清醒。1946年接受法國藝評家皮耶?祖弗(Pierre Joffroy)采訪時,他說,

“歐洲繪畫好比一席豐盛的菜肴,當中包含了許多燒烤、煎炸的食品以及各色肉類。我的作品則是蔬菜、水果及色拉,能幫助人們轉換及改變對于欣賞繪畫藝術的品位。當代畫家們總帶點欺騙地以多種顏色作畫。我不欺騙,故此我不被歸納為這些為人接受的畫家之一。”

2016,常玉逝世五十周年,蘇富比隆重推出“美的想象”,作為拍賣史上最具規模的常玉紙上作品專場,二十二幅作品均源自單一歐洲重要私人收藏,自1966年入藏至今,首度公開亮相。這是對這個畫家最好的紀念。

“我的生命中一無所有,我只是一個畫家。關于我的作品,我認為毋須賦予任何解釋,當觀賞我的作品時,應清楚了解我所要表達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概念。”——常玉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