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未見面先吃閉門羹,打敗書生還得書生

早在《周易·系辭》中,就有"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這種的男尊女卑的思想。

先秦后,又有《白虎通·喪服》稱"婦人無外事",其意為婦女不應該外出,也不應該參與外事,其活動范圍只能囿于家庭的小天地。

實際上,禮法和現實是存在很大差距的,比如商朝的婦好是歷史上有記載的第一位女性軍事統領;

再如東漢的班昭,是史上有名的文學家、史學家,自幼便譽為才女,極大的諷刺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皇帝尊稱其為“大家(gu)”,去逝時太后身穿素服為其哀悼。

在當朝對女性的束縛就放的更開了,從尋常人家的行為就可以看出來。

比如柳慕深、應如是,哪怕已經定了娃娃親,雙方家長還要找借口讓他們暗地見一下面,防止兩個人對對方不滿意。

比如玲瓏,不但習武還佩劍、騎馬到處跑,還頂撞呂老爺,對其拔劍,按律來說這是不孝,是項罪名,輕則杖責,重則處死,但呂家人不追究也就無所謂了。

時至今日,還有一些人對尊女卑的觀念奉若真理,臨州城里應家酒肆的大掌柜就是這類人。

話說呂老爺硬拉著玲瓏買衣服、買禮物,一路上嘮嘮叨叨教訓個沒完,玲瓏實在是忍不了,趁著呂老爺忙著挑禮物的,她悄悄的跑了,直接去應家酒肆了。

應家酒肆是應家最大的商鋪,大掌柜是個書生,考了半輩子才考上秀才。成為秀才即代表有了功名在身,在地方上受到一定的尊重,亦有各種特權。

前朝舉薦制令天下各州舉秀才、郡舉孝廉,當朝取消舉薦制,推行科舉制開科取士,需要參加考試成績優異者才會被選為秀才。

應家的變故大掌柜已有所耳聞,誰當家主對他來說影響不是很大,這些年應家的生意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任何一個智商正常的人都能看出他才能。

大掌柜有點讀書人的迂腐,歷來瞧不起江湖中人。大丈夫生七尺之軀,立于天地萬物之間,不思家國安危報效朝廷,卻整日里只知道好勇斗狠、打打殺殺,他覺得這些人真是一群草莽匹夫。

但他與應老爺私交略深,應老爺雖也是江湖中人,可對詩詞歌賦也有涉獵跟他有共同語言,應老爺人平時也比較儒雅隨和,身上沒什么江湖氣。

玲瓏來應家酒肆時,大掌柜在酒肆內室查閱帳目。玲瓏要了壺茶,讓伙計叫來當值掌柜說明自己的身份與來意,當值掌柜不知道大掌柜愿不愿意見她,就說會派人去請,只是不知道大掌柜來了沒有。

伙計描述了玲瓏的樣子,大掌柜當時就對玲瓏沒什么好感了,他讓人把玲瓏請到包間里,讓店里伙計上茶上點心好生招待,不說見也不說不見。

等差不多半個時辰,玲瓏明白過來了,原來是在給我下馬威,豎起筷子用尾端敲了敲桌子,伙計進來了。

“女俠,請問有什么吩咐??”伙計點頭哈腰地問。

“大掌柜什么時候來見我?”

“小的實在不知,大掌柜說有事忙,請您等一下。”

“是你們大掌柜親口說的?”

“小的就是一跑堂兒的,也沒有見到大掌柜的機會,像您這樣的貴客找大掌柜,我們一般是傳給當值掌柜,當值掌柜再轉告大掌柜,大掌柜有什么吩咐再讓當值掌柜吩咐我們,小的才能給您回稟。要不我去叫一下當值掌柜?”

“不必了,”玲瓏想找到應對的辦法再說,隨手丟給伙計一錠銀子,“吶,賞你的。”

“哎呦嗬!謝謝女俠!”伙計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玲瓏出了酒肆,旁邊找了家客棧先住著。剛到房間沒多長時間,有人叩門,緊接著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輕輕地傳進來:“在下是應家酒肆二掌柜之子——鄭倫,奉家父之命特來拜見呂大小姐。”

二掌柜的兒子?玲瓏心道,不會又是大掌柜派來的刁難我的吧?

“進來。”

“多謝呂大小姐。”門被輕輕推開進來,一個書生慢慢進來。

玲瓏瞧他腳步輕浮,下盤不穩,很明顯不會武功。

“找我做什么?”玲瓏問。

“奉家父之命,聽候大小姐吩咐。”鄭倫站在門旁說話,面對玲瓏,頭微低,眼朝下看,這是下人見主人的基本禮儀。

“抬起頭回話,你能把大管家給我叫來嗎?”鄭倫如此規矩,讓玲瓏覺得別扭。

“是,”鄭倫抬頭看了玲瓏,臉一紅視線又往下看,“大掌柜不喚,小生也沒資格見大掌柜,家父倒是有資格,只是……”

只是大掌柜擺明了刁難你,怎么可能見你?這話不用說玲瓏也想到了。

玲瓏有點煩躁,應家那邊只有應如是跟柳慕深及狂刀山莊的人在,應如是身邊一個熟人都沒有,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她又不在應如是身邊,一想她這些天承受的壓力,就特別擔心。

偏偏這時候一個土埋半截的糟老頭子、窮酸書生來刁難自己,偏偏自己還沒什么辦法解決眼前的麻煩,不由得嘆了口氣。

鄭倫聽到嘆氣聲以為玲瓏餓了,玲瓏也確實餓了,騎了一路的馬,消耗了不多體力。于是鄭倫一拱手又說:“小生準備了一些飯菜,都是小地方的些粗茶淡飯,大小姐若不嫌棄,我讓下人拿進來。”

“嗯。”玲瓏聽這書生咬文嚼字地說話實在是難受,便說:“叫我玲瓏就好了。”

“是,玲瓏小姐,”鄭倫回完玲瓏,向外面一招手輕輕的說,“拿進來。”

立刻有一群衣著統一的仆人,雙手捧著大大小小的食盒排著隊依次低頭進來,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擺好,收起食盒又低著頭,慢慢的退出去。

先是四個小碟,里面裝著奶油松瓤酥、芙蓉糕、橘餅、涼拌羊肝,

接著幾盤素菜,面筋豆腐、五香大頭菜、麻油咸菜、煮鵪鶉蛋,

幾道葷菜,胭脂鵝脯、雞髓筍、米酒釀清蒸鴨子,

一道火肉白菜湯,主食配有綠畦香稻粳米飯、豆腐皮的包子,白面餅,

最后三碟鮮果:桃子、葡萄、杏被擺在了旁邊靠窗的一張長桌子上。

食物算不上是多么貴重,卻是完全按照大戶人家正餐的標準來置辦的。玲瓏看了看鄭倫,他仍然老老實實站著,頭微低眼看地。

“準備的這些食物都是你的主意?”玲瓏問。

“回玲瓏小姐的話,其實都是家父的吩咐。”

“嗯,回去替我謝謝他。”大掌柜刁難,二掌柜獻殷勤,玲瓏似乎有主意了。

“謝玲瓏小姐,小生這就樓下候著,聽候小姐吩咐。”鄭倫退著出去了。

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人都是人精,聽到應家有變故,二掌柜潛意識覺得機會來了,特意命人暗中打探消息。

得知應家族人不服應如是這個家主,這時候他明白要選邊站了,要么誰都不站,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工作,這樣一來安全,但是不管誰當家主獲利是最少;

選應家族人那邊,人家在家族里樹大根深未必看得上自己;

想要有所收獲必然要站應如是這邊,應如是這邊確實是人單力薄,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急需要人才,在應如是這邊獲得晉升的可能性最大。

在得知大掌柜故意刁難應如是派來的玲瓏時,二掌柜立刻讓自己兒子鄭倫去討好玲瓏。當然了,他并不準備花大力氣幫玲瓏太多,因為如果那樣做就會等于擺明了要跟大掌柜對著干,大掌柜他可惹不起。目前最好的做法就是對玲瓏好吃好喝好伺候,讓兒子多在玲瓏面前跑飽腿混個臉熟。

玲瓏拿了筷子正準備吃,門被拍響,還沒等玲瓏回應門就被推開一半,伸進來一個又肥又圓的腦袋,一臉幸災樂禍地說:“丟下我自己跑了,見到大掌柜沒?”

“沒有。”

“說你你還不聽,爹來幫你。爹娘說的話你要記心上。喲喲喲!這一桌子菜,怕是沒花幾百兩銀子做不來啊!剛好爹也餓了。”呂老爺倒是不臉紅,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這是二掌柜找人張羅的。先別吃,幫我想想辦法,大掌柜不肯見我怎么辦呢?”玲瓏苦惱地說道。

“前面我說的你不愿意聽,現在知道錯了吧?”

“知道了,那咱們現在先去送禮。”

“現在送有什么用?你都吃了閉門羹,這會兒送不靈了。爹幫你想辦法吧!你也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想到不那么餿的主意。”呂老爺說話不影響吃東西,扯下的一根鴨腿已吃了大半。

“我有主意了。”

“你能有什么主意?說來聽聽。”一聽玲瓏有主意,呂老爺嗤之以鼻,要說動起手來,他對玲瓏有點信心,要說動腦子,呂老爺曾這么評價玲瓏:腦子里左邊是水,右邊是面粉,動起來就是一腦子漿糊。

“大掌柜刁難,二掌柜來獻殷勤,我的想法是把讓他們兩個斗,讓二掌柜去爭他的權,我坐收漁人之利。”

玲瓏這話聽得呂老爺差點把嘴里的東西噴出來,皺著眉頭問:“你哪學來的餿主意呀?”

“《戰國策》。”

“戰什么?行了,不管是什么,少讀點這些害人的東西。”

“講的是打仗的策略。”

“打仗?你這是把大掌柜當你敵人了。”

“還沒見面他就為難我,他就是敵人。”

“應家酒肆大掌柜可不是你的敵人,你要是這么干,會把他逼成敵人,他為應家干了半輩子,就剩手上這點權利了,你慫恿二掌柜奪他的權,等于逼著他去反對應如是;

還會讓應家眾商鋪分裂,干了那么多年的大掌柜你都要動他,其他商鋪的掌柜必然人人自危,到時反對應如是當家主的肯定不少。

誰是漁人?誰得利?還不是那些個想搶家主位子、搶家產的。就你,還漁人?愚人還差不多,愚蠢的人!!”呂老爺一口氣把事情講明明白白。

“我有那么差勁嗎?那您說怎么辦?就任由他刁難我啊!”玲瓏覺得自己有些委屈。

“要知道一個人有什么目地,得看他做了什么,大掌柜沒把你趕出走,也沒公然反對應如是,說明對應如是是認可的,他不認可的是你。”灌了兩杯酒的呂老爺又說道。這時,呂老爺差不多已經消滅了半只鴨。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既沒有憂國憂民,也沒有光宗耀祖,站沒站相坐沒坐相!說你兩句就不耐煩,本事不大脾氣不小!”

“治國安邦也不是我的事啊,我是女兒。”

“喲喲,你還知道你是女兒呀!整天舞刀弄劍目無尊長,三從四德,你遵守過嗎?琴棋書畫,你學了嗎?針織女紅,你會了嗎?還好意思說!!”呂老爺慷慨激昂,臉紅脖子粗,唾沫星滿天飛地說道,似乎要把這些年在玲瓏這里受的氣全還給她。

“您老人家是來幫我的,還是來罵我的?我看您越罵越過癮。您就直說,我該怎么改才能讓大掌柜不為難我。”

“改什么改?他只是應家店鋪一個掌柜的,你是應家大管家,你的地位比他高。”

“如是姐姐沒說讓我當大管家,唉,算了,我現在到底該怎么做啊?”玲瓏本來就不知道該怎么辦,聽完呂老爺的話更糊涂了。

“對付書生就一句話: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您說的真有道理,聽您一席話,如聽一席話。您就不能說句我能聽懂的人話嗎?”玲瓏有點煩了。

“爹的精明,娘的英明,你是一點都沒繼承啊!過來過來。”呂老爺招招手,示意玲瓏側耳過來。

玲瓏看著呂老爺吃得滿臉都是油,十分嫌棄,猶豫了一下把腦袋往前湊了湊,呂老爺悄悄說了幾句話,聽得玲瓏直皺眉頭,問道:“爹,你們這些讀書人都這么缺德嗎?”

“你這丫頭怎么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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