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櫻桃一個果

（一）

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我看到爸爸的右手食指被衛(wèi)生紙和絕緣膠布裹的圓圓的，像一只小香腸。

我問爸爸手怎么又受傷了，他支支吾吾地說是不小心劃了一下。這幾年來，在爸爸的手上時常能看到剛結(jié)痂的傷口，但是像這樣被包扎起來的，還真的很少見。我放下手里的包轉(zhuǎn)身取了藥箱過來，我執(zhí)意要給他重新包扎一下，可他卻躲躲閃閃的。

后來因為拗不過我，爸爸才不情愿地把手指伸到了我眼前。我用剪刀一層一層剪掉那些粘在傷口上的衛(wèi)生紙的時候，心里早已罵了自己一百遍。因為那些不知道當時從哪里臨時找來的并不怎么干凈的衛(wèi)生紙上面已經(jīng)粘滿了爸爸的血，甚至還有一部分陷進了傷口里。

當我用藥水一點點將傷口上的瘀血和雜物清洗干凈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傷口已經(jīng)深到食指的第一個指節(jié)都快要和整體分離了。我趁著要清洗和重新包扎傷口把爸爸的手重新洗了一遍，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個厚重的手掌上面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疤。長一點的疤痕有兩寸，而短一點的疤痕則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再加上因為最近天氣變冷而凍出來的傷痕，整個手摸上去都會覺得劃手。

我記得在我讀小學的時候，爸爸每天都把我的手握在手里送我去上學，那個時候爸爸的手里總是很暖、手掌也很厚，摸上去綿綿的，所以只要把自己交到爸爸的手里，那就算是有再大的不開心都會瞬間煙消云散，因為從爸爸掌心傳來的熱度會讓我整個人都踏實下來。

可我竟然不知道，爸爸的手何時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想起來前不久氣溫驟降，我按照原來的尺碼給爸爸和媽媽買了兩身保暖內(nèi)衣。媽媽的那一件剛剛好，而爸爸的那一件卻大了好多。我看到爸爸很努力地把褲子提到很高，然后撓撓頭笑著說“閨女你看，正合適呢”！

第二天我把爸爸拽到體重稱上，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的爸爸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胖胖的爸爸了……

（二）

上周末我推掉了所有的邀約留在家里陪媽媽，因為在之前的某一天，我聽到媽媽在跟姨母視頻的時候說“你一定要每天好好給孩子們做飯，趁著孩子們還在跟前就好好管管她們吧，別等以后逮不著她們自己心里難受?！?/p>

是了，姨母的兩個孩子一個讀初中，一個讀高中。我想起在我和哥哥都讀著書的那幾年里，每天回家吃到的都是一鍋大燴菜，從來沒有什么變化，后來哥哥就總是跟媽媽說要改善伙食，可第二天依舊是一鍋大燴菜。

最近的幾年里，哥哥一直在外地獨自生活，我雖然在他們身邊，可也一直因為各種事情而鮮少回家一起吃飯，所以每次到周末的時候，媽媽都會在提前一天很小心翼翼的問我說“姑娘，你明天能不能在家吃頓飯？”而以往的每次我都會撒著嬌問媽媽“能不能下周再說，已經(jīng)跟朋友約好了要出去的。”

而上周我意外的發(fā)現(xiàn)了冰箱里擱置了很久的已經(jīng)快要變質(zhì)的蔬菜，我才知道，原來每一個我不在家的日子里，媽媽連做菜都覺得沒了意義。

所以上周末我早早地起床收拾好家，然后做了一桌子爸媽喜歡的菜。吃完飯送爸爸離開之后，我就躺在媽媽身邊，聽媽媽開始講那些她講過無數(shù)次的我們小時候的故事。一邊聽著一邊和媽媽玩起了自拍，媽媽說歲數(shù)大了，怎么拍都不好看了，我說沒事兒，我可以幫你美顏呀！

可是當我開始用軟件幫媽媽處理照片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媽媽臉上的皺紋已經(jīng)不止在額頭上了，它們已經(jīng)竄到了眼角、嘴角，甚至還竄到了脖子上。

媽媽36歲那年的照片還在我的床頭掛著，可是那白白的皮膚已經(jīng)都被斑斑點點蓋住了，大大的眼睛也都被皺紋拉的有些耷拉了。

我還是很認真地給媽媽拍了幾張照片，保存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我的手機里面爸爸媽媽的照片竟然那么少，我的相冊里面有我四處游玩的照片，有我和朋友玩耍的照片，有我男朋友的照片，有我的小花園的照片，可是爸媽的照片卻只有四張。

這些年我忙著學習忙著工作忙著讓自己長大，可是我竟然忘記了要陪著他們慢慢變老。

（三）

我們的成長速度永遠都趕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和一個朋友L正在聊天。身為設計師的Ｌ前幾天還給他的媽媽制作了一寸照片，美了白祛了皺。照片里的媽媽看起來年輕又漂亮，完全可以發(fā)在朋友圈里羨慕她的那些老伙伴兒。所以當我和他聊到父母正在以我們追不上的速度老去的時候，他還是認為我說的太過夸張。

因為他是學美術(shù)出身，所以我跟他做了一個小小的實驗。我給了他半個小時，讓他把印象中的媽媽畫下來。起初他說這對他來說根本不是難事，因為他每天回家都能見到他的媽媽。

可是半個小時之后，他當著我的面把手里的那張畫紙揉掉了。

他變得沉默了。

從專業(yè)的角度來說，他的確可以輕易地敘述出一個人的五官特征。例如他說他的媽媽有著小環(huán)眼雙眼皮，劉海垂下來遮擋住額頭上微微凸起來的那個小包，因為媽媽喜歡嗑瓜子所以有好幾顆牙齒都是瓜子牙，因為媽媽很愛笑所以眼角的皺紋很明顯，媽媽也是一個愛美的人所以有白頭發(fā)的時候就會自己跑出去把它們?nèi)换爻善氐暮谏?/p>

可是他依舊畫不出媽媽的樣子。

嗯，也許我們可以理解為因為太久沒有動畫筆了，所以手生了；也許我們可以理解為環(huán)境不夠安靜，所以靜不下心來畫。

可是無論如何，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我們好像想不出來媽媽最近的樣子了。

其實我很不希望正在看這篇文章的你們有著跟我一樣的經(jīng)歷。因為當我意識到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認真端詳我父母的那一刻，我心里的悲傷壓過了我這些年所有的快樂。

我希望我們過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我們的父母也是。

可我更希望在我們的每一份快樂里，都有父母大笑著陪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