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離正色的拉開轎簾,望向里面一臉泰然的尹伊:“沒事吧。”
稍稍拍著胸口,冷色連道:“沒事,沒事。”
杜離扯過轎口的一只利箭,看上面的小篆字,大呼道:“是晉國!”
“晉皇帝司馬鄴的羽衛。我說你,怎么惹到晉皇帝的,他要暗中伏擊你。剛明顯伏擊對象是你,我和仲君在前頭,可是沒有箭矢?!?/p>
拿過箭,箭尾那里,確實有一字“晉”,心中也疑惑起來。這具身體,究竟什么身份。
李仲君見尹伊沉默,對著杜離正色道:“速速動身,往青城山?!?/p>
轎身插了幾只箭,剛剛右后一頓,后方斷了一根抬手,已然報廢。有侍衛牽了匹馬過來,尹伊站在馬下,細細回憶當初在軍校騎馬,教官說的騎馬注意細節。
還沒想全,一只麥色的大手,掌心向上,指節分明,指跟帶著黃色的薄繭亮在眼前。抬眼望去,冰塊臉李仲君在一匹棗紅大馬上,“上來!”
帶著一絲熟悉的軍隊命令語氣,她條件反射,利落的把手遞了過去。只覺身體轉個九十度,屁股一落實,又聽到一聲:“抓緊馬鞍”。手又一條件反射,死死抓住了身前的馬鞍。
杜離策馬過來,戲謔道:“哎喲,冰山化了,懂得憐香惜玉了?!?/p>
尹伊大窘,略縮了下頭。頭頂傳來李仲君對著眾人的吩咐聲:“以本王為中心,呈護衛隊形?!?/p>
她聽罷,內心涌出一絲感動。連帶著昨天抱著人手臂的窘迫也少了一些。抬頭開口向李仲君道了聲謝。
杜離一瞅,她縮在李仲君懷里。便又戲謔道:“我說阮家妹妹,你回頭可得好好謝謝楚王殿下?!?/p>
尹伊疑惑抬頭:“軟家妹妹?你才是軟的?!?/p>
杜離大笑:“哈哈,我該軟便軟,該硬便硬?!?/p>
尹伊憋紅了臉,罵了個靠字,不再作聲。
頭頂又傳來李仲君輕咳聲,還聽李仲君說道:“回頭記得讓延世看看,是不是余毒未清?!?/p>
杜離便附和道:“我看她八成是失憶了?!?/p>
她一聽,好,我啥也不知道,你們說我失憶了,正合我意。
余下的時間,尹伊便默默地聽著杜離向她說阮家的事情。阮家,范家,劉家,三家文人世代隱居青城山上。晉武帝年間,世家坐大,腐敗滋生。百姓苦不堪言,晉武帝好武,連年與北面鮮卑,白夷,山戎,還有西面的乙弗人,西羌人爭戰。因蜀地土壤肥沃,糧食充足,各地流民不斷涌入。時任蜀太守李特現燕帝,看到民生凋敝,百姓流離失所。在青城山文人,范賁,阮籍咸,劉伯論的游說下舉兵為民除邪帝。燕帝李特和青城山文人,向百姓承諾使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打到了黃河。
當時,晉武帝去世,惠帝登基,年輕的惠帝痛定思痛,不忍國內戰亂,百姓流離失所。在晉御史大夫羅憲之的游說下,與李特分河而治。李特登基,任燕帝,令范賁為右相,阮籍咸為御史大夫,入洛都為官,年號建興。劉伯論好酒好醫,無心朝政便留在了青城。
尹伊所在的阮家,便是御史大夫家。不過,杜離自認,自家母親是李特最小的妹妹世容公主,自己是洛都小有名氣的二世子,在洛都二十來年,從來沒聽過阮家有這么一個姑娘。
阮大公子與范大公子,范大小姐時?;厍喑巧???捶都胰藰幼?,應當是與尹伊相識。范家二人在洛都不提尹伊情有可原。只是為何他那兄弟,洛都赫赫有名的阮尹源阮大公子從來沒有提過他有一妹妹?
瞧尹伊的模樣,還真有幾分像阮尹源,更像尹伊那爹阮籍咸,她是阮家女兒絕對錯不了。
尹伊聽后,也疑惑。正想說等下到了青城山問一下范老便知,一陣馬踏聲便從遠處傳來,追蹤那射箭之人的李凱回來了。
李凱鏗鏘下馬,行禮。
“殿下”
“如何?”
“那襲擊之人入了青城一宅子,宅子里全是晉人,晉帝司馬鄴也在?!?/p>
“哦,真是晉羽衛?”
“正是”
“司馬鄴哪天來的?”
“昨天下午到的,帶了很多賀禮,當是為了范老九十大壽而來?!?/p>
“退下吧。”
尹伊坐在李仲君身前,聽完他與李凱對話。不經思索地罵道:“這個司馬鄴,哪里得罪他了,一到青城便對我下狠手,惡人!”
杜離一聽,來了興趣:“嗬,不對燕三殿下出手,挑你個弱女子出手,還真是有趣。”
李仲君接著他的話說道:“晉惠帝逝后,司馬鄴十四歲即位,已四年。勵精圖治,減免賦稅,晉百姓安居樂業。這四年里,雖世家仍在,但比晉惠帝在時國力已有很大提升。繼父之志,年少有為,司馬鄴是一代明君。”
尹伊挑眉:“那就是只對我狠咯。嘿嘿,該來的逃不過,遇到他我定要好好質問他一番。”
杜離戲謔道:“你倒是灑脫,人要殺你,你還如此厚待人家?!?/p>
尹伊騎在馬上,后面有人,全身繃著,右腿又疼,無比的累,只鼻尖又是一股醉人心脾的芝蘭香。哈欠連天道:“他利百姓生死矣,乞因我個人便私鄙之?!?/p>
說完,只覺想睡。身后,一溫暖的手扶著她的肩,輕柔的話語入耳:“累了便睡?!?/p>
她一聽,立馬和周公約會去了。
旁邊杜離看著李仲君扶著尹伊,還有李仲君眼中的柔光,心中暗道:萬年冰川要化了。
尹伊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一個女高音給喊醒的“小姐!”
喊完,一個十二三歲的,自然小清新姑娘過來。抓著她的手,不停的哭:“小姐。可嚇死小昭了。你那天一早說,去長生宮求佛,還不準小昭跟著?!?/p>
“小昭站在長生宮前門等了小姐一上午。就是不見小姐?!?/p>
“后面,寺廟小師傅帶我去尋你。”
“可是,可是,我們卻在…”
“唔,在長生宮后山懸崖邊找到了小姐的發簪和一灘血跡?!毙≌牙^續哭訴。
“小姐,還好你還活著,可嚇死小昭了。”
“小姐,下次你可一定要讓小昭跟著啊?!?/p>
尹伊被她嚷嚷的頭疼,開口道:“你先出去,我想靜靜?!?/p>
好在,單純的小昭不懂靜靜是誰,說了句“我去稟報老爺?!蓖崎T而出了。
她環顧四周,一間廂房,應當是小昭的主子,她這軀體的地方。掀開被子,走過床前的屏風。入目是一張書桌,走過前去一看,書桌上的書,大部分是春秋戰國時百家爭鳴時期各派的書籍,還有漢朝的一些辭賦,一些青城山文人的書籍。一些書上標著娟秀的注解,那字體居然和她在現代的一樣。只很多繁體字,現在的她不會寫。臨著窗戶有一個茶幾,上擺著一副青色茶具,每茶具上都點一朵粉色櫻花,煞是好看。打開茶桶里一看一聞,那細尖的茶葉,一芽一葉香氣馥郁芬芳極像蒙頂甘露。
將墜地的竹簾卷起,窗外,是一片竹林,分外幽靜。心喜,真美。
房門大開,一個銀發老者帶著幾俊美青年男女破門而入。她忙把卷起的竹簾綁好,估摸著來人的身份,除了李仲君和杜離他認識,其他的當是范家的人。那老者是范重久,旁邊的俊男女,估計是范延世和范然。
范重久上前,拉著尹伊的手。
“伊丫頭,可擔心死糟老頭了。你要是有啥好歹,我怎么很阮家那個小子交代?!?/p>
尹伊心想,應該叫他聲啥吧,叫啥?范爺爺,爺爺?范老?范前輩?但是又不知原來的尹伊怎么叫的,會不會若喊錯多突兀。
像是識破了她的尷尬,楚王殿下出言解圍。
“范老,阮小姐失憶了。不知道自己是誰。”
向李仲君投過一絲感激,一想起剛剛在人懷里睡著了,不免又一絲尷尬。一旁范延世看著他們的互動緊了緊雙手。杜離則是一臉看好戲的瞅著他們。
范重久和范然像是未覺,不由雙雙齊呼:“什么?”,范重久又道:“延世,快來給丫頭看看?!?/p>
范延世拉著尹伊在茶幾邊坐下,老者和俊男女們紛紛入座。把完脈,范延世望著尹伊,鵝蛋臉,細眉大眼,分外宜人。抿著櫻桃嘴,尹伊也望向她,對視一眼,心虛:“怎樣?”
一旁范重久也問了句如何,范延世才收回失神的視線,對著范延世:“爺爺,無事,應當是跌落長生宮后崖時受了驚嚇,多休息應該過不了多少時日便想起來了?!?/p>
又轉向尹伊:“師傅的溫泉已經被改成了藥池,回頭去那泡著,小心腿上的傷。泡上三四日體內余毒便清了。”
尹伊連連點頭,感激到:“謝謝,謝謝?!?/p>
范延世聽她疏離的道謝,眼神黯了黯。李仲君一瞅,挑眉,杜離臉上更是笑開了花。
旁邊一直無事的范然,一看情形不對,“尹伊,我哥就是你哥。你那么客氣做什么,別忘了,你前兩年可沒跟在我哥屁股后頭嚷嚷世哥哥,世哥哥,尹伊要這個,尹伊要那個。就算是我爺爺,你范爺爺說你一姑娘成天男孩子一樣成何體統,你家哥哥也老是說你,你就是不聽。好了,現下然姐姐我代替我哥向你道一聲不用謝啦。”
一旁范重久臉上露出欣慰的笑,范延世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李仲君眼神黯了暗,杜離臉上的花樂的更開了。
尹伊面上一窘,心理暗道:原來你是這樣的尹伊。不過終于弄清楚這稱呼了。
起身道:“是是是,我的好然姐姐,知道了?!?/p>
范重久望向李仲君,捋了捋胡子:“三殿下見笑了。阮家那小子上京為官,十多年前便將尹伊送到阮家祖宅來了。尹伊一人在祖宅也沒人照應,阮家小子便把閨女寄養在了我家,和我老人家相伴,延世,然兒便是那時便與尹伊已認識,小孩子沒規矩,三殿下莫怪。”
一旁范然嚷了句:“哪有十多年啊,不就…”
范延世忙來了句:“然兒,就你話多?!?/p>
范重久再捋了捋胡子,揚起袖子:“三殿下,二世子,老夫在后院設了酒宴,答謝二位對尹伊搭救之恩,二位請?!?/p>
尹伊嘟啷了句:“他倆明明就是見死不救,以強凌弱?!?/p>
李仲君和杜離望向她,杜離一臉好笑,李仲君則挑眉抿嘴。
范重久問:“伊丫頭說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吃飯去吧,我餓了?!?/p>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后院的宴堂。所謂的宴堂,是一個小的空院子。院子上面架著葡萄架,葡萄藤蔓彎彎繞繞在上面。中間八根雕花楠木大柱,支撐起整個葡萄架。院子很寬,中間是一米寬的活水小溪,東西對穿。中有活動小拱橋。整個院子都鋪著楠木地板。侍從們把宴席布置在北側的空地上。過了拱橋,范重久、李仲君一左一右居上坐,右下便是杜離,尹伊。范延世和范重久居左。一旁立有侍女,幫忙斟茶倒酒。尹伊心中感慨了句世家生活的富庶,手中接過侍女的茶也飲起來。
上坐上,范重久正在感謝著李仲君。
尹伊無事,桌上的一碗水煮魚片吃完,和一旁的杜離閑扯:“帥哥,你真的是二世子?”
“我母親是世容公主,我在家中排行第二。父親早在建興二年便已辭去大司馬的職務。陛下惜才,賜家父為杜國公。早年,陛下又賜我為杜家二世子,說是憐惜我母親,便將她兩個兒子都封為世子。以后建功立業,各自為候。所以,杜家二世子便是我?!?/p>
尹伊一瞅二世子那傲嬌勁兒,不由噗嗤一笑。端起茶杯對著他:“來來來,二世子,走一個?!?/p>
杜離瞅她那豁達勁兒,樂開懷,也端起酒杯:“走一個?!币槐葡露?,話也便多了。
“我說阮家妹子,你這模樣,難怪阮家要把你藏在這青城山中。再加上這豁達和男兒般的灑脫,如果在洛都,阮家門檻估計都會被求親的人踏破。小爺從小見各色美女,就數你最特別。”
尹伊心中暗襯,這個二世子,就沒見過這么說自己放蕩不羈的,果然是個二世子。
對面范延世聽罷心中不喜,正待說話,一聲音就從前廳傳來。
“尹伊回來了?回來了怎么,怎么不來見你劉世伯的呀?這是還得劉世伯來,來找你啊?!?/p>
尹伊聽著,覺得這聲音像是喝醉了的人說醉話,但是這思路清晰顯然又沒真醉。一時真真假假,有點分不清。
聲音剛消失,小廝便領了一貌似知天命之年的老者進來了,鬢角微霜。兩邊各掉下一絲碎發。
主坐上,范重久站起來,“劉家這酒小子來了。來,添個桌?!?/p>
劉伯論入內,望向尹伊,尹伊站起來,微微欠身:“劉世伯。”
醉鬼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余毒未清,傷口些許感染,回頭我再給你寫幅藥方給小昭。吃完飯,趕緊去藥池泡著。”
尹伊一聽,心中涌出些許被人關心的甜蜜,連連稱是。
侍者在李仲君右側再添一桌。劉伯論向著李仲君行完禮,上前坐下,抓起酒壺便是一飲:“范伯,你今日這酒不錯?;仡^帶兩壺給我?!?/p>
范重久笑道:“款待三殿下特意差人去酒窖開了一罐二十年的酒。”
劉伶笑答:“如此,倒便宜我這酒鬼了?!?/p>
眾人吃罷酒席,尹伊去泡了藥池。這青城山總共有四大建筑,其余便是一些稀稀拉拉的隱士的居所。山前,這一山谷里,范家祖宅,劉家祖宅,阮家祖宅,依次坐北朝南相鄰而落。三家家宅里,范家約摸二十來家丁,用來侍奉范老,尹伊,范家兄妹及常有的賓客們。劉家約摸十來人,陪著劉家那孤苦伶仃的老酒鬼。阮家就也留了十來人,看宅子,以及應對尹伊需要。這些人,都是家生子,從小居在各家,也過慣了青城山世外桃源的日子,做事都特別積極。侍女們個個小清新,小廝們個個清秀,年長的也很清明。幾家人之間特別熟絡,這不,范老馬上九十大壽,劉家,阮家人除了晚上回宅子,其他時間都在范家去幫忙了。
另一大建筑在山上,是赫赫有名的長生宮,常年香火鼎盛,川流不息。尹伊回廂房換了身衣服,和小昭一起點了燈籠,再喚了個家丁,準備出門去劉家泡藥池。
剛席上,范延世和劉伯論再三跟她交待了注意事項。對于他人的關心,尹伊都會覺得特別窩心。
因劉伯論好酒,沒多久醉了,范重久便差了人領他去休息了。范延世似心情不好,也多喝了幾杯,早早的下了桌。范然隨著侍女也退了。剩杜離還在和范重久侃著。那個護主的丁大白,對著范老說三殿下有傷,需早點休息。被楚王李仲君罵了聲多嘴后還是領著他家主子下桌往后院的廂房去了。
李仲君走在前面,侍者在左側引著路。楚王這才發現,他這客房離尹伊那廂房不遠,尹伊在范宅也是客,當然也是居客宅了。路過尹伊院子時,頓足停在了尹伊的院子門口。
侍者道:“三殿下,過了阮小姐這廂房再往前走一個院子便到了?!?/p>
此時,傳來尹伊那清脆的聲音,帶著一絲絲害怕:“我說,小昭啊,這劉府遠不遠啊。你看這黑燈瞎火的,好恐怖。我一見這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的就覺得慎的慌。你說,待會我們走路上會不會遇到什么蛇啊啥的。這山林子里不單單什么鳥都有,還會不會什么蛇也有啊。啊,媽媽咪呀,真的是黑燈瞎火啊。我好害怕等下再出來個人朝我放一箭可怎么辦啊?!?/p>
其實也不怪尹伊膽小,她來這古代兩日。第一日在青城,累極又穿越,心里不安,悶在被子里沒多久也就睡了,再加上當時毒發。更加沒機會感受古代的黑燈瞎火。第二日,毒是解了。抱著李仲君的手,害人傷痛復發,又基本上處于昏迷狀態,也沒看到古代的黑燈瞎火。
但今日被人射了幾只暗箭,又在這深山老林中,除了這個宅子有點人氣,其他地方都是沒有一絲人氣。一個習慣了一按開關便四處亮如白晝,到處燈紅酒綠的現代人,怎么能習慣蠟燭的燈火,更加別說那糊了一層紙的燈籠??粗闹埽挥X得自己像是走在暗夜的孤寂里,寒風蕭索。
“小姐,抬腳,這院門有門檻?!?/p>
說道這,尹伊不得不佩服這古代人,人人安了夜視眼一樣。順著微弱的燈籠光都能看得清楚前面有什么,整得她就像得了夜盲癥。
心中正思襯,一不小心,忘了有門檻的事情。
“啊”一聲她便往前倒下去。
“小姐”小昭在一旁喚道。
尹伊沒摔倒,鼻子里嗅到一股芝蘭香,剛發育的胸像是壓倒了一硬板,不由一疼。一只手,將她扶了起來。條件反射的伸手摸了一摸,手下硬硬的,像是一男人的胸膛。手又往上去,摸到一凸起的喉結和硬朗的下巴。正要摸到對方的嘴那里,便感覺那硬朗的下巴動了動,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阮小姐看不見?”
旁邊小昭提著燈籠走進,便俯身行禮:“三殿下”
尹伊一聽,忙縮回手。正準備往后退一步,便覺得手腕一緊。
“阮小姐看不見,便由本王和你一道去劉府吧?!?/p>
聽著男人那渾厚的嗓音,又知道這個男人有些武力值,四周應該還有李凱那般的侍衛。能有他們一起,不管怎樣,都覺得安心不少。
開心地道:“尹伊多謝殿下了?!?/p>
身后傳來丁大白的憋笑聲。
李仲君抬眼望向尹伊頭頂,牛頭不對馬嘴的來了句:“尹小姐哪里人?”
“西安人”
李仲君笑道:“恩”
又聽小昭也笑了。尹伊疑惑:“笑什么”
李仲君示意丁大白上前,走到她身側,小昭抬起燈籠,借著兩盞燈籠滲出來的微弱的光,尹伊才瞅出那院門上的門匾上赫然寫著:西桉院。
尹伊心道,這笑話可以從蜀中笑到西安去了。
出了范府,尹伊和李仲君走在前面,丁大白和小昭走兩旁提燈,兩個引路的小廝走在了前頭。因為范家家大業大,宅子也大,到劉府大門約千米。這一路,尹伊大抵也適應了這黑暗,襯著月光和兩盞絕對模模糊糊還是可以看清楚事物了。右側是宅子,左側是山谷,還傳來陣陣蛙聲。尹伊抓著李仲君扶著她的手,道:“謝謝你,你真的是個大好人?!?/p>
李仲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尹伊覺得她兩走的實在過近,近的手都能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膛的起伏。
“怎么謝?”
“我不說了謝謝?一謝可抵千金,懂不懂?”
…
一路無言,到了劉府。劉府留守的侍從不認識李仲君,但見其器宇不凡,又隨著尹伊而來,默默的行了個禮,領著尹伊去了溫泉池。
李仲君扶著尹伊到了池邊,柔聲道:“注意腿傷。爺在外院?!?/p>
她見其要走,立馬拉著他:“別走?!?/p>
李仲君挑眉。
“把燈留下再走吧”
李仲君向丁大白示意,留下了燈。
丁大白撅著嘴隨著他主子爺一到外院,看著黑燈瞎火中他爺吹著三月晚微涼的山風。對他爺說:“爺,奴才去為您置一壺熱茶來?!闭f完便欲閃身,李仲君阻攔道,:“等等,先…”
內院露天溫泉池,尹伊環顧四周,這所謂的溫泉池,其實是在一院子正中,池邊有一石砌的桌椅,池后有一緊閉著門的廂房,池邊兩顆櫻花老樹,現在正開著花。對面便是一屏風,似乎為里呼應院中的櫻花,那蘇繡屏風上繡著滿屏粉色的櫻花,煞是好看。屏風外是里院的院門,阻擋視線,隔開里院和外院。
小昭把丁大白的燈和自己提過來的燈放到石桌上,轉身去關院門。還沒關上,就有兩個劉家的侍女提著籃子入內。小昭納悶,“你們是?”
侍女對著小昭道:“我們來為小姐添燈?!?/p>
侍女走到池邊,把籃子放下,從籃子里拿出一根根蠟燭,點燃,側蠟燭,待蠟掉了一團,便把蠟身放到那融化的蠟里立起來。沒過多久,石桌上便點了十來根蠟燭。又轉到另外一邊,又點了一些。把籃子里的蠟燭點完,才俯身出去。
尹伊看著他們點完,亮堂堂的院子,欣喜地對小昭道:“我覺得現在有安全感多了。”
隨后退了外衫、中衣,讓小昭扶著,右腿擱池邊的石頭上,舒服的泡起溫泉來。
小昭一直隨侍在側,尹伊雖不習慣外人在的,但抵不過心中的害怕,就隨著小昭了。
那廂丁大白催人點了蠟燭,又給他爺弄了熱茶。給他爺倒了一杯,聽里院傳來一聲“有安全感多了”,隨即見他家爺嘴角似是幸福的上揚。心中暗喜,他家爺終于開竅了,這蠟燭催的也不心煩了,那燈籠被扣了也不意亂了。
給他爺倒了三杯水,又聽里院哎喲一聲,伴隨著一陣撲水聲,夾著幾聲:“小姐,小姐”
他家爺立馬放下手中的杯子,推開里院的門,里面傳來阮家小姐泰然的聲音。
“我沒事,剛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沒踩穩掉水里了?!?/p>
“恩,沒事吧?”
“沒事,沒事”
“我先換身衣服,你站那等我會兒。小昭你先出去?!?/p>
那丫鬟回:“小姐”
“沒事,你先出去,去屏風外面等我?!?/p>
“是”
隨后,小昭出來了。見到威嚴的李仲君,忙低下頭。
里頭那黃鶯般清脆的聲音再次傳來:“三殿下,你在外面吧?!?/p>
“在的”
“你別走,等我會,馬上就好。我換身衣服”
“好”
尹伊走到池邊的石桌邊,剛準備脫下水浸過后的衣物。立馬聽外面傳來聲響,是那三殿下,在訓人:“低頭”
尹伊無語,這冰塊臉,有事沒事就喜歡命令人,他那一個聲音傳來,她覺得周遭都冷了好多,不由打了個寒顫。
“三殿下?”
沙啞聲傳來:“無事”
“好”
走石桌前,退下衣物,把右腿擱石桌上,自習擦上傷藥。然后,走一旁把衣服拿過來,尹伊這身材,雖然還在發育中,但是該有的都不少了,雙腿筆直,纖細苗條。十五歲的年紀,能這樣已經很不錯了。當然只要不被再撞到胸,估計還能發育的更好。想起剛剛撞上李仲君那一下,尹伊更覺得胸疼,抬手,各自揉了下。
然后再拿起肚兜,里衣,中衣,外衫一一套上。等套上了,便對著外面說道:“我好了?!?/p>
小昭一直低著頭,本來就怕了這冰塊樣的爺,再加上那句無溫度的話“低頭”頭便一直沒抬起來。聽到她小姐說了句“我好了”便抬頭準備往里走。
一抬眼,便見三殿下直直盯著那櫻花蘇繡屏風,像是要把那屏風盯出個花來一樣。暗想那屏風除了精致一點,這三殿下也不能盯著看這么久啊。一見屏風上有個影子動了動,小昭一驚,那可不就是自家小姐的在石桌旁的影子?里面那么多蠟燭,影子想模糊也模糊不了。那三殿下,剛剛一直在看,看她家小姐,穿,穿衣服!
“啊”驚得用手捂住嘴巴,隨后便接收到了三殿下一記冷眼。小昭立馬噤聲。
“小昭你怎么了”她小姐便出來了。
“沒,沒,沒什么”
那厚臉皮偷窺狂便上前,扶著尹伊。沙啞著聲音對著她和丁大白道:“去取燈”
隨后,又對著尹伊柔聲道:“如何?”
“舒服多了?!?/p>
“那就好”
“你怎么了?”
“無事”
“聲音不對勁”
“無事”
丁大白上前入內提燈,順便還把里面的蠟燭一一吹面。他跟著他爺已經將近二十年,他爺兩歲的時候,十多歲的他便在一旁伺候,從來沒覺得他爺有什么不對勁。但是今天他覺得他爺很不對勁,對,就是那聲音很不對勁,從來沒聽過他爺變成這個聲線,感覺就像是,像是帶有情欲,不對勁。
李仲君和尹伊相攜回范府。因泡了溫泉藥池,尹伊覺得身心舒坦,她的夜盲癥感覺也好了很多,看啥都更清晰了一些,話也多起來。
“這溫泉真好?!?/p>
“嗯”
“這藥池真不錯,不愧是醫仙”
“嗯”
“突然發現月亮好亮,好圓,好美啊?!?/p>
李仲君抬頭望月,“很亮”,然后低頭對著尹伊道“很美”
停步,望向他。李仲君一雙眼也正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臉上閃過紅暈,忙低下頭。
走到西桉院門口,李仲君松開扶著尹伊的手。尹伊見其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你想說什么?”
李仲君望向兩側,對著丁大白和小昭到:“你們先退下?!?/p>
小昭猶豫著,最后在李仲君那冷冷道視線中閃身入西桉院。丁大白便是與他相反,一聽讓他們退下,忙向他爺的客院退去。
“有必要讓他們都下去?”
“有必要”
“你想說什么”
李仲君又是一陣猶豫。尹伊見此,便想入院了。李仲君一急。
“疼嗎”
“腿嗎?當然啊,你被人砍一刀試試”
“爺問的是胸”
“什么?”
“被爺撞的可還疼?”
尹伊面上一紅,口上卻怎么也不服輸。對著李仲君罵道:“有病,得治”
第二日一大早,丁大白樂呵地拿著一盒撞傷藥來了。尹伊拿著撞傷藥,直接砸向丁大白道腦袋。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