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的玩偶

1

昏暗雜亂的房間。

惡心的汗水,從上方男人的臉上滴落。

急速喘息聲。

要到了,自己也有快感,好羞恥。

啪!男人五指在女孩臉上留下紅印。

“媽的煙呢?做完沒有煙抽,你想我死是不是?”

女孩披上男人的大衣,去往便利店,路旁偶爾長出的野花真美,散發著倔強的撫媚。

輕撫火辣疼痛的臉頰,腦中回想起男人的警告。

“別想逃跑,天涯海角老子也能把你追回來。”

這可不僅僅是警告,后背上被爆裂皮帶襲擊的傷口仍然隱隱作痛。

女孩低頭快走,不經意撞上一片溫暖厚實的胸膛,是個高大男人。

頭埋得更低,想繞開。

“你想不想殺了他?”

女孩抬起頭,高大男人的目光有如破冰陽光,瞬間照射進女孩心房。

“這包煙給你,他會很快睡著,這把刀也給你,殺了他,我帶你走。”

無法拒絕,女孩接過煙與刀。

好緊張,進門前心跳的瘋狂。

“真他媽墨跡,買個煙都買不好。”

男人一把搶過女孩手里的煙,牌子是往常的牌子,味道卻有點怪,男人疑惑地仔細查驗,純凈潔白的煙身上看不出端倪,繼續抽,他很快昏死在床上。

女孩從大腿根部拿出隱藏的匕首。

要怎么做?

真的要殺了他嗎?

刺向哪里?

女孩頭腦混亂,咽下積存的唾液,四處張望,正看見窗口處高大男人鼓勵的目光,高大男人修長的手指指了下自己的左胸膛,露出迷人的微笑。

“我等你。”

跨過死豬一樣肥胖惡心的身體,床上男人的胸口很大,心臟不好找,不如?

女孩臨到動手,漸漸冷靜下來,她的目光移向正在規律起伏的喉嚨,匕首冰冷劃過,留下血管破裂噴涌而出的聲音。

一陣興奮。

咯咯!

女孩忍不住笑了起來。

啊,真是完美的殺手!

窗外高大男人目光狂熱起來。

2

曉月輕輕睜開眼睛,右手仍在攪動咖啡,熱氣混雜著香味撲在臉上。

又是這個夢,呵,真是逼真的嚇人呢!

不過嚇不到我,我是曉月,青春美少女曉月最無敵!

曉月看了看表,還有時間,目標還有二十分鐘才會經過這間咖啡廳,不急。

她用靈巧的鼻頭在咖啡杯上方拼命吸進一大口溫熱氣體,將耳機內的音樂調至最大,閉上眼睛,腦袋隨著重金屬音樂瘋狂擺動,一根大馬尾辮配合起舞,天藍色校服松垮垮搭在身上,露出里面粉紅色綿柔T恤,被不大卻堅挺的乳房撐起誘人的形狀,下身穿的白色百褶超短裙動來動去,露出片片白皙大腿,引來周圍男人裝作不經意又偷偷瞄動的目光。

嗡,嗡,嗡。

腕上的電子表準時震動,曉月睜開煙熏妝圍繞的大眼睛,一口將半涼的咖啡飲完,起身離開。

呀。

一包紙巾掉在地上,她蹲下身撿起,猛回過頭,迎上周圍男人們色瞇瞇又不好意思驚慌失措的眼神。

“嘻嘻,叔叔們不乖哦。”

曉月笑瞇瞇地對著屋內說完,走出咖啡廳大門,卻站立不穩,一下子摔倒在路上經過的禿頭中年男人身上。

“干什么! 你......”

中年男人正匆匆走在每周一次的大保健路上,心里又著急又怕被人認出來,這一撞把自己嚇了一跳,正要罵街,卻看見曉月跌落,兩只又長又直的白腿彎曲在地上,一雙大眼睛淚汪汪得看著自己,馬上換上最溫柔的聲音。

“小姑娘,你,你沒事吧?”

曉月撅著嘴巴搖了搖頭,把一只纖細的手伸出來。

“叔叔,拉我起來。”

“哎,好!”

中年男人看著站起來與自己同高的少女,粗糙的厚手觸碰到曉月手上的皮膚,滑膩觸感從指間電光般閃入大腦溝回,青春荷爾蒙刺激得他幾乎勃起。

媽的,怎么醉溫暖沒有這樣的姑娘。

“叔叔,醉溫暖卡拉OK廳怎么走,我今天要去面試,找不到路,好著急!”

中年男人大喜,原來這是個還沒入門的雛公主,不過這么清純性感的小妖精,價格可低不了,哎,估計自己無福享受。

“姑娘,那邊不好找,我就勞累一番,帶你過去。”

曉月跟在中年男人身后,心中暗笑,果然除了師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呢!

“叔叔,我,我想小便,你陪我來一下嘛。”

曉月伸手指了指路邊延伸出來的小路。

“我,你要我,過去?不合適吧?”

“叔叔,我怕。”

中年男人感覺像撿了個寶,他看著前面一扭一扭的小屁股,口水不停地咽,目光死命盯著曉月兩條輕盈走動的長腿,一會手不定能發生點什么,嘿嘿。

“叔叔,就在這,你轉過去呀。”

“哎哎,行。”

中年男人聽見背后姑娘從包里窸窸窣窣翻來翻去,開始腦補香艷鏡頭,卻突然被一根細繩勒住脖子。

“啊!”

只發出微弱的啊聲,中年男人雙手在脖頸的肥肉里又扣又摸,卻死活找不到那根致他于死地的細線。

噗,中年男人身體癱軟的時候屎尿也流了出來。

好惡心。

曉月臨走之前從中年男人口袋里搜尋出錢包,仔細檢查里面的證件信息。

呼,幸虧沒殺錯人,不然師父又要發脾氣了。

五分鐘后,曉月帶上hellokitty粉色頭盔,啟動停在咖啡廳外的野馬摩托,轟鳴引擎聲與搖滾樂同時響起,載著曉月在風中遠去。

3

夕陽下,未開燈的野馬摩托車在汽車間穿梭超越,猶如鬼魅。

曉月將音樂關掉,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接通的一瞬間,她迫不及待喊了出來:

“師父,任務完成了,親我!”

“啊,還要等,曉月不開心啦!”

“什么?好的!在哪里?我馬上去。”

曉月加大馬力,低頭向郊外的鴻恩寺疾馳而去。

下午死掉的倒霉胖子是曉月跟著師父殺得第九十九人,師父答應她殺滿一百人就送她一個吻,這是曉月視為珍寶的一個吻。

曉月愛她的師父,完美K先生。

五年前,曉月十二歲,網絡中與K先生邂逅,一見鐘情。

曉月親手掐斷自己無聊的人生,開始了殺手生涯,訓練一年后,K先生開始給曉月安排獨自執行的任務,讓他吃驚的是,曉月從未失手,殺人技能愈發純熟。

剛剛K先生在電話里告知曉月第一百個目標的位置,曉月抑制住將要得到師父的吻的狂喜,埋頭前住。

大雨磅礴,空曠街道上孤零零停著一輛黑車。

“爸爸什么時候回來?”

小女孩看了一會窗戶上流淌的雨水,抬頭問她即將分娩的媽媽,黑乎乎的窗外像個惡魔般望著她。

“綰綰別急,爸爸很快回來,他去給那些流浪漢買幾個面包,下雨天他們很不好過。”

車門被打開。

“看,說著爸爸就回來了吧。”

這是小女孩記憶里媽媽說的最后一句話。

“媽媽!媽媽!不要!不要過來!”

她驚恐地看見那個穿著白衣服戴著白手套的男人將媽媽的喉嚨割開,帶血的雙手又伸向自己,來不及反抗,被捂住嘴抱走。

曉月猛地睜開眼睛,見鬼,竟然在這種時候睡著,還做那個逼真熟悉可怕的噩夢!

嘀嘀!!!!!!

摩托車幾乎失控,對面卡車的大燈前突然閃入曉月與機車,卡車來不及躲閃,喇叭拼命地響。

腦中仍然閃爍著夢中的畫面,曉月幾乎無法思考決策。

最后時刻,她將車把轉開,與汽車擦身而過,與死神擦身而過。

咚!

摩托車軋上路邊便道,肆無忌憚地翻滾,滾成一團大火。

許久,躺在花壇中的曉月睜開眼睛,身上很疼,不過,應該沒有大礙。

她艱難站了起來,活動手腳,筋骨安然無恙,只有皮外傷。

哼,可惡的夢,曉月一定沒有事的,青春美少女曉月最無敵!

曉月晃晃腦袋,給自己重新注入活力,前方圍墻黑壓壓地將觸角伸過來,夜風中曉月打了個寒顫,揉揉眼睛,她看清這幢建筑大門上的三個金色大字。

鴻恩寺。

就是這里了嗎?

曉月脫下破掉的校服,換上黑色緊身衣,檢查手機中目標的詳細信息,第一百個目標,這次一定成功,師父的吻,K生,你等我。

她連續深呼吸,腦中排掉一切雜念,從虛掩的大門間閃了進去。

4

月光平靜地灑在寂靜的寬敞院子里,這是一座孤寺,沒有大型廟宇那種華麗的山門,寺院兩側是簡陋的僧房與齋堂,正前方是大雄寶殿,四根粗大的黑色柱子撐起飛檐翹角和燕尾脊的屋頂,金色佛經刻印在柱子上,密密麻麻,曉月看著有些頭暈。

院子里空無一人,孤身前來的曉月心里從未有過的發慌,她打開藍牙耳機,撥通師父的號碼。

“就在里面,殺了他,克服阻礙你的一切,我等你。”

完美K先生異常溫柔的聲音平復了曉月的心境,給了她力量。

踏進大雄寶殿,曉月注意到諾大的廳堂里,只有正前方已成道的釋迦牟尼金像下坐著兩個男人。

一為僧,一為客。

曉月本對自己靈巧的身手頗為得意,但她一只腳尖剛剛踩進門,那僧人就已察覺,他睜開雙眼,口中念念有詞,向曉月走來,片刻之間就到門口,雙手從灰色僧袍下揮出。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大風與誦涌的佛經聲一齊沖擊在曉月身上,她連忙后退,終于在大殿外的臺階處站定。

曉月看著眼前年紀不大一身青袍的光頭和尚,腦中仍舊閃爍著剛才殿內的情形,那在店中盤坐的中年男香客,就是刺殺的目標無誤了,只是他的背影,竟有一絲熟悉的感覺,在哪里見過嗎?

“阿彌陀佛,本寺夜間不待客,女施主請回吧。”

“嘻嘻,小和尚,你這個出家人看見美少女也打起誑語,你們大門不關,里面還有個男人,這叫不待客嗎?”

青年和尚抬眼看向曉月,如炬的目光震得曉月心中一顫。

今晚恐怕不太簡單。

“阿彌陀佛,女施主伶牙俐齒,小僧辯不過,還望女施主不要壞了我寺規矩,就此請回吧。”

“我偏不!”

曉月口中答話,黑色身影早先行一步,從青年和尚身邊溜過,向大雄寶殿門口奔去。

呀!

就在曉月剛到門口的一瞬間,又一股大風從前方吹來,曉月看見青年和尚皺著眉頭站在那里。

“施主,你!”

“咦?施主,你眼中有穢物,蒙蔽了你的思想。”

和尚正要講幾句道理,卻看見曉月詭異妖紅的眼圈,與有些灰暗的眼珠。

曉月站在臺階上,胸口微微喘氣,連門都進不去,怎么辦?

“克服阻礙你的一切。”

K先生柔美的聲音自耳機傳來。

“咯咯,俊和尚你在說什么鬼?”

曉月口中調笑,箭步沖向大門,青年和尚仍舊揮出大風,曉月卻中途扭轉身體,撞向和尚的胸口。

帶著微微汗味的少女體香撲入和尚口鼻,和尚眉頭緊皺,雙手向外推去,卻推了個空。

曉月再次調轉身體,匕首在她手中閃出寒光,刺向和尚腰間,一連串身形變換如行云流水,飄逸瀟灑。

這是她訓練的極限了,卻仍然拿和尚沒有辦法,兩根手指從虛空中伸出,用力在刀身上一彈。

嗡,匕首從曉月手中飛了出去,在空中盤旋抖動,隨后插入地面。

曉月知道,她遠不是和尚的對手。

“讓我進去,我要殺了他。”

清脆美妙的聲音講出殘忍的愿望。

“不可能。”

“要么讓我進去殺人,要么你殺了我。”

“不行,本寺內眾生平安,施主,你有什么疑惑,我佛慈悲,可救眾生。”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佛經自青年和尚口中發出,字字莊嚴,敲擊在曉月耳中,心臟,以及大腦深處。

啊!

曉月腦袋疼痛,神情開始恍惚。

“爸爸,嘻嘻。”

小女孩穿一身蛋黃色連衣裙,搖搖晃晃向床邊走去,眼見要掉落下去卻不自知。

“綰綰小心。”

快步走來的年輕父親

“爸爸,這是什么?”

小女孩用手摸著父親從脖子后面一直延伸到后背的紅色線條。

“這個呀,是爸爸生下來就帶的印記,以后綰綰要是走丟了,就看誰背后有這道紅印,那就是爸爸了。”

父親把胡子向小女孩臉上掃去,女兒發出咯咯的笑聲。

“曉月,曉月?”

師父柔美的聲音自耳機中傳來。

“師,師父。”

“曉月,克服阻礙你的一切。”

曉月睜開眼睛,從夢境中醒來,眼圈處的紅色更加嫵媚妖艷。

“咯咯,俊哥哥,你小心哦。”

曉月快步移動,拾起地上匕首。

和尚吃了一驚,這個姑娘如此冥頑不靈,真是棘手。

更令和尚想不到的是,曉月的匕首竟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不要!”

和尚疾步而出,來到曉月身旁,伸手阻擋。

曉月匕首在脖頸處轉向,向和尚眉心刺去。

“雕蟲小技!”

和尚早有心理準備,將伸出的手收回,抓向匕首。

匕首卻在和尚面前再次畫圈,扎向曉月的胸口,這一次,曉月用盡全力,毫無保留,同時身體向地面倒下,不給和尚相救的機會。

和尚不可思議地看著曉月嘴角嘲弄的微笑。

“大和尚,這間寺終究會沾染血腥殺氣,你輸了。”

哎,好倔強的姑娘。

和尚口中念出梵音,抖擻精神,眼中射出一瞬金光,待再看清時,和尚已與曉月互換了身體位置,匕首出現在和尚掌心中。

“哇,大和尚你好厲害!”

曉月站在一旁,驚訝聲連連。

“嘻嘻,大和尚你感覺如何?”

那和尚手握匕首倒在地上,剛要躍起,手中刺痛,麻意自掌心處起,眨眼間吞噬全身。

你!

和尚動彈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用憤怒的目光看著曉月。

“咯咯,俊哥哥我進去殺人啦,你記住,我不殺你,你欠我一條命哦!”

曉月說著,炫耀似的活動自己帶著黑色手套的雙手。

加油,曉月,第一百個目標,我來了。

輕盈地轉過身,曉月順利進入大雄寶殿。

5

空曠的大雄寶殿內,十八羅漢扭動著金色身體,擺出張牙舞爪的姿勢。

真是嚇人。

曉月進門后,心里感到無窮壓力,仿佛在被無聲地拷問。

各色紋路繪制的墻壁與屋頂上,寫著大片大片的金色經文,每個文字符號閃爍變換,飛進曉月雙眸,在她的腦海中尋覓真相,擊碎一切虛假邪魅。

不要!

曉月感覺深埋在記憶最深處的某些人和事似要破繭而出,與她的意識發生激烈碰撞,她緊閉雙眼,大口喘氣,正在體驗從未有過的緊張與痛苦。耳邊師父的話語不斷,一直給她鼓勵與誘惑。

不知過了多久,曉月睜開通紅的眼睛,細密的汗珠掛在嬌嫩的臉上。

她的目光篤定,看著前方仍舊盤坐的獵物,快步跑去。

那香客在低低細語,又好像在哭訴祈求,對背后的危險絲毫沒有察覺。

曉月右手持刀,思考著如何完成這個死亡儀式,卻在香客背后站定呆住,繼而也坐在那里,握著匕首的手停在空中,微微顫抖。

這背影真的好熟悉。

她看見香客的脖子背后,一條粗大鮮紅的印記自頭發下部起,一直延伸到衣領下方,深入后背。

爸爸?

曉月感覺思維停滯,她的手卻獨自行動,輕輕劃開香客t恤,果然看見那條長到中年男人腰部的紅色印記。

“綰綰,來追我啊!”

游泳池內的父女在玩耍,父親看見女兒有些發呆地看著泳池外的一方,向女兒身上潑起一大捧水,女兒卻毫無反應。

“爸爸,那邊有個叔叔,穿著一身白衣服在看我,好可怕呀。”

父親順著女兒的手看去,卻找不到任何目標。

女兒也找不到那個看著她笑的怪叔叔,她回過神來,正看見爸爸后背上的長長的紅印。

“爸爸,你背上的紅印好像一條大尾巴,哈哈哈。”

曉月思緒再次陷入那個熟悉的夢境,淚流滿面而不自知。

那香客感覺后背發涼,停下向佛祖的禱告,回過頭看見一名陌生黑衣女子在背后默默流淚。

“啊,你是?”

香客大約五十多歲年紀,頭發花白,面容憔悴,此時受到驚嚇,他的目光掃過曉月面龐,頓時變的欣喜若狂,他絲毫未注意到女孩手里的匕首。

“綰綰?是你嗎綰綰?”

“綰綰,我是爸爸呀!”

香客突然見到消失了十幾年的女兒,在遲疑了一下后終于確認無誤,十幾年前那天雨夜過后,他每周都來鴻恩寺許愿,到現在幾乎放棄了希望,卻意外見到長大成人的女兒,十幾年日夜禱告的欲望竟然成真,內心的狂喜無可比擬,他再一次體會到作慈愛父親的快樂。

幾公里外,完美K先生看著這一切,十分期待即將發生的事情。

十幾年前將曉月選定為目標,隨即展開各種計劃,他將虛假的記憶植入曉月大腦,讓其對自己死心塌地,而與父母的親情對決,最能驗證這一實驗的效果,此時能否按自己的意志執行任務,是最關鍵的一環。

嘖嘖,有意思的時候到了。

曉月,加油,就是他,動手吧。

一定要成功啊,K先生當年殺死自己父母都不曾慌張,此時心情竟十分忐忑。

在K先生的引導催促下,曉月從夢中醒來。

她一言不發,不像往常那般輕松自在,但殺人的技術還在,雙腿用力站起,只一下,匕首抵在香客的脖子處。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曉月心中對香客連聲道歉,手上動作略一停歇,向香客喉嚨割去。

“綰綰?你在干嘛,你怎么不說話?”

“綰綰,你的眼睛怎么紅了,你是病了嗎,跟爸爸走,爸爸幫你治病,爸爸永遠保護你的!”

“不!你沒有,你沒有保護我,也沒有保護媽媽!!!”

“嗚嗚......”

受到香客語言刺激,曉月開始變得癲狂,語言不受控制地從她嘴里喊出。

“是,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們,嗚嗚,綰綰,你這些年都在哪?”

香客的臉上布滿狂涌的淚水,與女兒重逢的激動與欣喜讓他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危險,他的心里只顧關心女兒。

“不要管他說什么,完成你的任務,曉月,你是最愛我的。”

曉月耳機中師父的聲音適時地傳進來。

啊,去死吧,我要結束這一切。

曉月再次控制起持刀的右手,卻聽見院子里的大喝。

“咄,妖孽不要傷人!!!”

菩提薩陀,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佛經誦聲再起,曉月渾濁的眼珠立變得清澈起來,腦中無數個夢境場景有條不紊地結合成一整個真實回憶。

白西服叔叔將她從車里帶走,當時她發狂似的掙扎,竟一口咬掉白西服叔叔的左手大拇指。

等她醒來,已關在鐵籠中,幾年后她身體漸漸發育,竟然被男人當做性奴圈養。

幸虧自己被師父救助引導而成為稱職的殺手。

爸爸,眼前的香客真的是爸爸。

爸爸!!!

可是曉月手上已用出的力道無法收回,幸而能控制方向,匕首略微偏斜,鐺地一聲扎進旁邊的柱子,在香客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小血印。

“綰綰,你,你干什么?”

香客極為吃驚,不明白重逢的女兒為何要攻擊自己,繼而他又想到,為何今晚女兒會主動找到自己,謎團在他心中越滾越大。.

“善哉,女施主心中還有善念,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切莫執迷不悟。”

正是運力拜托麻醉藥物的青年和尚,穩步走來。

“不要過來!”

曉月猛地站起身,向門外全力沖刺跑走。

真相是如此殘酷,自己的身世......如此悲慘,此時與遙遠記憶中的爸爸相見,十幾年的記憶發生錯亂,曉月無法接受這一事實,她選擇逃離這一切。

完美K先生看著這一切,面色不悅,他的實驗究竟無法在真實記憶與佛家真言的雙重打擊下保持效力。

真是糟糕,還得我親自出手,也罷,今晚就做個了結。

完美K先生穿好白西服,走出房門,關門的時候可以看得很清楚,他的左手手套大拇指處竟似空無一物。

6

“綰綰!你去哪?不要走啊!!!”

香客急忙站起來追出大雄寶殿,看見女兒在道路一側的屋頂上奔跑,起起落落,單靠跑步他是絕對追不上的,香客沒有猶豫,鉆進停在寺外的黑色奔馳車,一邊用目光搜索女兒身影,一邊開車緊追不舍。

在奔馳車的后方,一名瘦高男子,穿著白色西服,正駕駛一輛嶄新的Roadster BMS斬波器摩托車,以極快的速度逼近黑色奔馳,像一個白色幽靈,在夜間的車道上閃爍。

鴻恩寺內,那青年和尚未料到才片刻功夫,重逢的父女兩人都不見了蹤影,正暗自感嘆,卻見載著白色身影的斬波器摩托車一閃而過。

“咦?好重的殺氣,好大的邪惡氣味!”

“師父,底子清雪今日要出寺救人,寺內暫無人守候,幸虧咱們沒啥值錢物品,師父莫怪,莫怪。”

自言自語完,清雪和尚輕輕一躍也上了房頂,腳下步伐輕盈,長躍短縱,竟比前面的一人、一車、一摩托還要快。

曉月今晚穿著黑色夜行衣,在房頂上奔跑并不明顯,那香客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尋找女兒,只用眼睛余光駕駛,恍惚間瞥見自己車前多出一個白色身影。

“哎呀!”

香客為避免撞人,方向盤猛向左打,奔馳車一下穿過對面車道,向墻上撞去,香客反應過來,急忙調整方向,黑色車輛頓時不受控制地在路邊亂竄。

曉月從一間房頂落下,她本想直接跳上對面房屋,奈何這個胡同寬度過大,只好在地面上略微停留,她的大腦處在混亂之中,無暇顧及周圍,剛要起跳,被從旁邊毫無規律開過來的奔馳車撞了個正著。

“哈,真是精妙的計算!”

那白西服男人見目的達到,內心歡喜,他將摩托車停下,看著從汽車中慌張下來的香客,香客大喊曉月的名字,聲音中帶著嘶啞哭腔。

曉月倒在墻邊,左腿與肋骨已斷,臉上一大片皮肉擦破,嘴唇被咬破,嘴角溢出一點血,好在其他身體部位沒有受傷。

她正不知所措間,看見父親狂奔而來,跪在她的身旁哭喊。

“爸爸,真的是你嗎,爸爸?”

“是我,綰綰,爸爸不好,爸爸又讓你受傷了,你沒事吧?”

“沒事,爸爸,不要離開我,爸爸,求求你了。”

“不會的,爸爸永遠不會離開你的,爸爸永遠守護你!”

曉月的記憶已經完全恢復,一改不良少女的殺手形象,又變回那個依賴父母的可憐姑娘,在她心中,爸爸是神一樣的存在,無論現在多老,無論自己已經有了什么本領,她都要爸爸的守護,才覺得安全。

“真是感人,父女相會,我好感動,曉月,你對師父給你安排的這個任務感覺如何,是不是對師父更加愛戀,更加感激啦?”

白西服男子輕輕走來,越來越近,最后他蹲下,伸出手,用白手套撫摸曉月的臉上傷口。

香客看見這男子,似乎有些印象,正在思索間,就與男子近距離接觸,正看見其脖子左側印著一朵白色的曼陀羅花,純潔白色的花瓣旁邊,數條刺須延綿不斷,竟似深入到男子的臉與身上,只是顏色漸暗,越來越不明顯了。

“你,你是!!!”

香客突然變得極為憤怒,這就是帶個自己破碎家庭與十幾年噩夢的男人,那晚上他聽見妻女哭喊,不顧一切的向回跑,卻只能看見那個男人一手攬著女兒,一手駕駛摩托飛馳而去,隨后閃過一道耀眼明亮的閃電,他正看見男子左側的曼陀羅花。

“真是好記性,爸爸認出我來了,那么女兒呢,綰綰,想起來了嗎,檢測到你是萬里挑一的殺手之材,我常常在遠處觀察你呢,乖綰綰也常常與我眼神交流,是不是?”

曉月剛才正在思考為何師父要這么安排,又為何自己之前完全沒有這一段真實的記憶,此時聽見師父的話,一切都清晰明朗起來。

她一把扯下完美K先生的右手手套,看見只有四指的手掌與被咬掉的傷口切面。

真的是他!

師父就是造成自己一切的人!!!

仇恨的目光從曉月眼中射出,父女二人已經齊心,今晚誓要報仇!

然而那是完美K先生,是智商與殺人技巧都前無古人的完美K先生,報仇談何容易。

“曉月,你知道我對你傾入多少心血嗎,你知道你今晚的選擇對我的傷害有多大嗎,本來你果斷殺掉爸爸,就能成為我的完美搭檔,我們就能成為毫無人性的神仙眷侶,我們本可以環球旅行殺人為樂,可是你現在,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

“啊!你知道嗎!!!!!”

完美K先生越說越激動,最后竟發出野獸般的狂吼。

“歹人住手,切莫造孽,我佛慈悲,能饒你一命!”

遠處聲音剛剛傳來,三兩個呼吸后,清雪和尚來到三人面前,他仍舊穿著青色長袍,說話一點都不喘氣,對著完美K先生雙手合十,鞠了一躬。

“這位施主,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遭遇,請你不要再出手害人,我...”

清雪還想再講道理,哪知道白衣男子直接出手,趕忙應戰。

完美K先生心中生出一絲悔意,剛才竟然大意,沒想到鴻恩寺這個和尚身手如此之高,因此自己看準時機先手出擊。

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 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清雪感覺壓力比剛才與曉月一仗大了數倍不止,沉心靜氣,口中念起梵音,配合手腳動作,他與完美K先生的力道偶爾掃過街邊店面,玻璃磚塊被擊得紛飛。

二人動作越來越快,身體漸漸離開地面,在空中到處游走戰斗。

曉月看得膽戰心驚,這種級別,她幾乎看不清二人的具體招式,只感覺到不凡的氣力以二人為中心,向四周一波一波散去。

她感受到身旁扶著自己的父親手在發抖,這才注意到父親憔悴蒼老的面容,其實曉月爸爸只是四十出頭,經過這十幾年的折磨,看起來竟十分蒼老。

“爸爸,別怕!”

曉月正在安慰爸爸,空中戰斗已生變故。

清雪和尚不知中了什么計,全身被透明細線捆住,此時掛在路邊的樹上,正在死命掙扎。

完美K先生也不好受,最后他被和尚大力推出,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向地面落去。

真是丟人啊,我竟然要被打落在地上。

咦?哈哈,有意思。

完美K先生回過頭,看見自己砸下去的方向正是曉月躺著的位置,哈哈哈,他發出無聲的大笑。

轟隆!

曉月才發現師父向自己飛來,她已經來不及躲閃,在撞上的一瞬,父親橫撲在自己身上,用力將身體撐起,幫她擋下這一下撞擊。

曉月仍然再次被撞到墻上,等她睜開眼睛,完美K先生已經站在她的面前,神情自若,看著她微笑。

自己的父親和自己一樣躺在墻邊,動彈不得。

可惡!

這個惡人害得自己一家如此悲慘,他卻逍遙自在,難倒真的拿他無可奈何嗎?

曉月掙扎著從身后掏出鐘愛的史密夫韋森M460左輪手槍,手臂輕輕甩動,待手槍移動至面前時,她已完成瞄準,扣動扳機,紅色子彈對準完美K先生的腦門飛去。

是的,曉月的絕招,瞄準與射擊,即使是她的師父,也不能在這一項上勝過她。

完美K先生一點都沒想到曉月連一句話都不講就出手攻擊,子彈透過他的頭骨,沒入背后的墻壁。

“不可出手!!!”

遠處樹上掛著的清雪和尚,此時發出巨大警示聲音。

什么?

曉月看見完美K先生癱軟的身體倒地,心底終于放松,這一切,終于要結束了,緊張過后,她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倒是身旁的父親還有體力,他快步走到完美K先生的尸體旁,略微檢查后,對自己說道:

“綰綰,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是的,爸爸,我出手,他很難活。”

“是啊,你真厲害,綰綰,他是你的師父,你殺了他,沒有一點愧疚嗎,你的射術,都是他教給你的呢!”

“你?爸爸,你說什么?”

清雪和尚在樹上再次大吼。

“不要再害人了!!!!!”

揭締,揭締!波羅揭締,波羅僧揭締,菩提薩婆呵。

清雪和尚大聲念出佛經,每一個字再次沖入曉月的耳膜,震撼著她的大腦,她的視線一陣模糊,又逐漸清晰,映出對著自己似笑非笑完美K先生的臉。

什么?你不是?

“啊是啊,你已經殺了我啊,可惜你學藝不精,無法報仇,反而親手弒父,真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殺手啊!”

曉月才看見父親的尸體就在前面不遠。

不要!

她連續哭喊,要爬到父親身旁,卻被完美K先生一腳踩在肚子上。

“乖綰綰,你還不明白嗎,控制你的思想,對我來說易如反掌,今天真是太可惜了,你自己放棄了與我永生的機會,如果有來生,我還做你的師父哦。”

“哦對了,你殺了滿滿一百人,還包括自己的父親,你一定會下地獄的,一輪曉月,還未升起,就要隕落,真是可惜。”

“還有,你看這個。”

完美k先生摘下右手手套,大拇指完好無損地動來動去。

“什么?我不是?”

“是的是的。”

完美k先生同時顯出不耐煩與抱歉的表情,十分怪異。

“精神控制,沒教給過你,很有趣吧!要結束嘍,綰綰,你走到了游戲盡頭,游戲盡頭卻要把你吞噬,再見,如果存在地獄的話。”

完美K先生話音剛落,手中扳機扣動,子彈射入曉月左胸,鮮血不要命的涌了出來,黑色緊身衣泛出陰紅,曉月的眼神漸漸呆滯,毫無生氣。

還算完美的夜晚,幸好當年多做了幾個試驗品,再去做幾個游戲吧,哈哈哈。

完美K先生啟動他橘紅色的斬波器摩托車,馬達啟動,頭也不回地走了。

7

清雪和尚目睹了這一切,他從未見過世上還有如此邪惡之人,竟有如此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上的手段,一心向善的他感覺心中異常憋悶,他眼中含淚,目眥盡裂。

師父,弟子今天要用寶珠了,您在輪回中保重啊!!!

默禱完畢,清雪和尚右手從懷中掏出一顆不大的舍利,用力捏碎,口中大喝一聲,金粉布滿他的全身,消解一切束縛。

清雪和尚落地,毫不停留,兩步奔至曉月與父親的尸體面前,他將二人尸體并排而立,從懷里摸索一陣,掏出一個不大的白色鐵盒,里面手術器具齊全。

一個腦袋壞掉,一個心臟已廢。

清雪和尚略微思考就開始動手,手術刀在二人身上不斷穿梭,隱沒于器官之下,清雪全神貫注,運力于手臂,汗水從內而發,濕透了他的全身。

呼......

待將曉月的胸膛全部縫合,不再出血,清雪和尚才松了一口氣。

看著眼前面無血色仍舊美艷的姑娘,清雪有些犯難,但是救人要緊,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彎下腰口對口對著曉月送入生命之氣。

熟悉的心跳在曉月身上再次出現,那是父親的心臟,為了女兒的生命發揮最后的價值。

清雪和尚將曉月抱上奔馳車,將她父親的尸體塞入后備箱,隨后啟動車輛,在大道上疾馳而去。

十幾年前,他還是小和尚時,就見這苦命的香客來寺里許愿,為了找到女兒,為了女兒平安,他可以放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十幾年他幾次尋死,都被老方丈救下,沒想到今晚與女兒相間,短暫的喜悅之后竟是這種命運。

哎,人世間悲苦,都要靠我佛化解。

那個惡魔,這一切都是那惡魔所賜。

佛祖保佑,我一定要將此惡魔拿下!不能化解此段怨氣,我自入地獄!

半天時間不到,鴻恩寺竟生出如此眾多恩怨情仇,凌晨時分,明月高高掛在天上,釋迦牟尼金像正端坐在大雄寶殿內,他是死的,多少香客多少言語他都毫無反應,他又是活的,此時他仿佛聽到小和尚的許愿,巨大的眼中射出威嚴純正的佛光,照耀著整個鴻恩寺,又放射出去,照耀在整個城市中,熟睡的人們都翻了個身,夢境更加平和,更加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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