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件事已經過去3年了。
在魔都待的第一夜,我遇見擁擠的人潮、颯爽的學姐、刷洗外灘的清潔工人、流浪街頭的路人、深夜值班的銀行保安、還有一名熱情過了頭的志愿者學長。
這一切在16個小時內發生,正好跨過一個黑夜。
?01?
故事還要從頭說起。
那一年,我21歲,幸運的收到城市的邀請函。
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行5人,我們一起參加一場夏令營活動。
到達虹橋時,已是下午4點。
走出高鐵車廂,只覺一陣熱浪襲來。
空氣中氤氳的潮濕氣味告訴我這是一座臨江城市。
隨后,我的額頭開始冒汗,呼吸也會變得緊促起來。
循環播放的車站廣播和涌動的人潮,讓這環境顯得更加嘈雜。
這可能就是國際化大都市該有的樣子吧,我暗自揣測。
我帶著三分好奇、三分緊張和四分不知所措,拖著笨拙的行李箱擠入人潮,我仿佛化身成為這人潮中的一滴水,只能跟隨潮水的方向流淌。
不過,我們沒有反抗,因為我們知道方向的盡頭就是出口。
上海啊,真熱,人真多。
那時,正直仲夏之季,這城市也像這季節一樣散發出強烈的熱情和生機。
而我們,懷揣夢想而來,年少輕狂,自信張揚。
這新鮮的城市像處子的胴體,我們都想探索其中的奧秘。
經過激烈的商討,我們決定把行李寄存在學姐宿舍,然后,去流浪~
穿過人潮,我們到達地鐵售票處。
只見一條條有秩序排隊的長龍,長龍挨著長龍將整個地鐵售票處堵的水泄不通。
我們加入其中較短的一條,焦灼的等待著。
隨著長龍的緩慢前進,挪動腳步。
我對即將到來的流浪之旅充滿期待,渴望與東方明珠發生一次親密接觸。
我是沒見過大世面的人,所以未見明珠心更怯。我既期待,又緊張。
見到學姐時,已是傍晚時分。
學姐是一個非常颯爽的人,幫我們把大大小小5個行李箱放在她寢室的陽臺上。
隨后,師姐盛情款待我們。
是的,下館子。
我們略顯不好意思,但還是同意去了。
你知道,在異鄉遇見一位真誠的姐姐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止不住的幻想,某一天,如果我的學弟學妹來到我的城市,我也一定會像學姐一樣,盡東道主之誼。
那頓晚餐,我只記住了一道菜——青花椒魚。
從來只見紅花椒的我,第一次見到青花椒。
青花椒跟紅花椒是不一樣,青花椒氣味更濃烈,更野蠻。
在青花椒的加持下,魚肉顯得愈加鮮美。
而后來,我又去過上海很多次。每次,都要吃青花椒魚。
?02?
轉過幾次地鐵,搞錯幾次路線,我們一行人,還是到達東方明珠的腳下。
那時大概是晚上9點鐘。
40oC的濕熱天氣,讓我感覺像是與千萬游客一起蒸桑拿。
不過,對于我們來說,熱雖熱,但還是能克服的。
45o仰望并未看到塔頂,我把頭仰成60o,從上往下數有3個球,最上面的最小,最下面的最大。
塔身每隔幾分鐘變換一次色彩,紅色、紫色、綠色、黃色、藍色。
我看了一陣子,竟也不覺得無聊。
我們計劃著去外灘的時間,并趕上了最后一班地鐵。
從陸家嘴站到南京東路站,需要二十分鐘,我貪婪的享受著短暫的舒適。
出了地鐵站,我們又被高溫包裹起來,它像一個練習吸功大法的武林高手,不過幾分鐘,就把我們身上的涼氣全部吸走。
這時是晚上10點半,路上的游客變少了,道路不是那么擁擠。
疲憊就像一頭野獸,慢慢吞噬我的求知欲。雙腿變得沉重,思緒變得游離。
就在這時,有同伴提議去找一家便利店。我們都覺得這主意甚好。
便利店里的免費冷氣確實充滿誘惑,如果在便利店過上一夜,也還不錯的選擇。
我們一邊開導航去外灘,一方面留意周邊的便利店。
最終,找到一家seven eleven。
店鋪不小不大,靠窗的位置剛好有5把椅子,夠我們五個人。
只可惜,24點要關門。
我們每人買了一瓶水,幾串關東煮,就坐了下來。
享受著店鋪關門前的黃金1小時。
現在是凌晨0點,我們走出便利店。
氣溫降低了許多,路上的行人更少了,守衛街道的路燈發出讓人昏昏欲睡的黃光。
我們的體力恢復大半,精神也變得好起來。
現在所在的位置是萬國建筑博覽群,英式、法式、哥特式、各式各樣。
建筑在光的襯托下,愈發慵懶高貴。
我穿越到民國時代,情不自禁唱起《夜上海》。
從建筑群走到外灘要橫跨一條不知是20米寬還是30米寬的馬路。
我的數學不是很好,估計不出來具體的寬度。總之,寬的嚇人。
橫跨馬路之后,還需登十幾排臺階,才能到黃浦江畔的寬敞觀景臺。
可惜對岸的華燈已滅,只有零零星星的光點點綴著對岸。
觀景臺沿江而建,不知延綿了多少里,我們漫無目的的走著,享受江風拂面。
仿佛就這樣走下去,就能一步一步走到天明。
觀景臺上的人不算多,但還算熱鬧。
大多數和我們一樣,看著美景熬著夜,拍拍照片聊聊天。
?03?
現在是凌晨2點,遠處的人群出現一陣騷動,他們一股腦的涌向我們的方向。
與之相伴的,還有轟隆聲。
我們警惕的觀察周圍,發現有水驅趕人群。
抬頭看,穿著橘色衣服的清潔工人正拿著粗大的水管,水流出后,迅速程扇狀分散,沖刷地面。
隨著清潔工人的地毯式移動,大量的水向這邊涌來,竟形成淺淺的河流。
順著水管繼續尋找,大概十幾米,發現轟隆聲的來源——一臺安在江邊巨型的抽水機,它正賣力的把江水搬運上來。
第一次看到深夜里的清潔行動,這讓我很震驚。
每一個光鮮亮麗的白天都有一個獨自負重的黑夜。城市和人啊,竟相似到如此地步。
?“快跑啊,水快流過來了!”,人群中有人喊。
我們一行人加入逃跑的行列,呼哧呼哧跑起來。
但前方的狀況也也不容樂觀,跑下去,遲早會與迎面而來的人群相撞。
我們處在河流的圍城里。
這觀景臺不能待了。
找出口,下臺階,一氣呵成。
但馬路對面的建筑已換了一副模樣。
橫跨馬路后,向前走上50米遠,我們來到走到一扇門前。
這門緊緊關著,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大廳。
不過光線太暗,大廳內部陳設一概看不清。
這扇門的大小剛好,門前的臺階可以給我們坐,門看上去很牢固,做我們的靠背剛合適。
五個人也可容納,擠一擠比較有安全感。
這真是睡覺的好去處。
我們實在太累了,從昨日8點睜眼到現在,過去19個小時了,若非意志支撐,早就要昏睡過去了。
我們閉上眼睛,享受此刻的安穩。
我對陌生環境有著極高的警惕,所以一有風吹草動,就本能的睜開眼。
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深夜值班的保安,他聲音嚴厲問:你們是干什么的?
我們實話實說:路過這里,想休息一下。
他說:不可以待在這!
他的面容在黑夜中看不清,但從他的聲音中分明聽到了憤怒。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容易,理解別人,就是對對方的最大敬意。
魔都之大,竟無一處容身之所,哀哉哀哉。
我們起身,離開。
?04?
無處可去的我們再次來到外灘觀景臺。
現在是凌晨3點,整個觀景臺的氣溫降了幾度,只剩下零星的水漬證明這里被清潔過。
每隔幾米,環繞綠化帶的大理石墻上躺著一個路人,整個觀景臺陷入沉睡。
我們簡單商議后,定好鬧鐘。也學著路人的樣子躺了下來,沒過幾分鐘,我便昏睡過去。
時間的流速總是讓人捉摸不透,有時感覺度日如年,有時竟是彈指一揮間。
睜開眼睛,我原以為小憩了10分鐘,沒想到已過去了2小時。
此時,是清晨5點鐘。我關掉鬧鐘,叫醒身邊的伙伴,并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
天空不算太暗,太陽應該快要升起來了吧。
對岸的風景也在慢慢蘇醒,東方明珠、金茂大廈、環球金融中心,乃至整個陸家嘴變得鮮活起來。
我迫不及待拍下這睡眼惺忪的的城市,并與伙伴合了影。
騎著共享單車,繞過幾條街巷,吃了上海大媽的早餐店,并買幾份甜點打算送給學姐。
現在是早上7點半,我們拿回行李箱來到夏令營學生注冊處。
聽說校方準備的酒店非常高檔,我期待著能夠給我一次安眠。
我們排著隊,分享此時的喜悅心情,并等待入住酒店。
我們一行5人實在過于扎眼,因此吸引來一位熱情的志愿者學長。
學長從本科學校聊到筆試面試,甚至感覺他要把他全部的經驗一股腦倒給我們。
我對過分熱情的人本能的保持警惕,并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
我跟同伴聊天,并觀察他,并把他定義為一名缺乏志愿者經驗,有些急于表達和交流的人。
你知道命運的車輪總是不急不緩的向前滾動,有些你以為莫名其妙的人,卻無意間成為生命中至關重要的那一個。
結果,你應該猜到了吧,這位喋喋不休的學長成了我現在的男朋友,而他的確更喜歡安靜和獨處。
?05?
魔都一夜,很累,但也能因此睡得安穩。
我想到王小波的《黃金時代》:
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夏令營筆試+面試之后,我拿到聯培生的資格。
我對這結果不太滿意,并不是說這結果不好,只是說它超出了預期。
原本以為只有通過或者不通過,沒想到還有這樣折中的狀況。
我拿到結果后的三天內,聯系了三位老師,很遺憾,被拒絕了。
接連的失敗,讓我陷入了自我懷疑。失眠、焦慮、急躁。
我受不了這樣的不確定性,也沒有勇氣聯系第四位、第五位老師。
我自知水平低下,達不到入場資格,但也驕傲的抱著“此地不留爺,定有留爺處”的態度。
我錯把這城市對我的妥協當作拒絕,并錯失最后的機會。
每當想起這件事,說不遺憾是假的,我想如果再堅持一次會不會不一樣。
我不知道不一樣的地方有多少,但至少可以肯定一點,如果真的留在上海了,那么每年都會省下2萬塊的異地戀花銷。
我是一個愛錢的人。
作家王小波的那段話還沒結束,他說:
后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
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么也錘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