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珂一生中最在意之人,還是年少時青梅竹馬的原配閔氏,她溫良賢惠,孝順體貼,給沈家留下了兩子一女。只可惜年少夫妻卻只得半緣君。
閔氏過世得早,長女冬梅嫁入永州程家,建璋和孟樓如今也長大成人,建璋如今在外港軍中,自馬海一戰(zhàn)受傷,病情就一直反反復(fù)復(fù)。
而次子孟樓太過頑劣,不愿意再走仕途,沈珂見大兒子身體總不見好轉(zhuǎn),也就斷了再送孟樓去軍隊的念頭。兩個兒子能留住一個也是好的。
沈珂想著不如送他回永州的閔家,讓他外祖拘著他一些時日也好,免得孟樓整日里在外面招貓斗狗不務(wù)正業(yè)。與其說遷他回永州,倒不如是說害怕他整日里在自己眼前晃。
他那雙眼睛像及了閔氏,三個孩子里面,只有他面容相貌最隨他母親。沈珂想到這里,便覺得讓他回永州外祖家小住一段時間也好,也讓閔公看看孫兒聊以慰籍。
沈珂隨即喚了小廝四喜:“你去叫沈孟樓,晚飯后到書齋來一趟。”
四喜見老爺面色如常,不像是要找二少爺?shù)穆闊┑臉幼樱愦饝?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向東廂去。
到了東院,果然撲了空,他見書房的門半掩著,便探頭一看,見書童天佑正拿一本冊子檔住臉,趴在書桌上呼呼大睡,二少爺又不知行蹤。
四喜慶幸老爺沒有一起跟著過來,便急忙拍了天佑的腦門一記:“快起來,老爺來了。”
天佑猛地從夢中驚醒,慌忙站了起來,嘴角還流著口水,四喜和天佑都是沈家的家生子,父母親都在田莊里管事,他兩人自小陪著少爺一起長大,私底下玩笑開起來便沒了個分寸。
”二少爺去哪里了?“四喜見天佑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就笑到肚皮痛。
天佑這才看清只有四喜一個人進(jìn)來,頓時便惱了,他伸手推了四喜一把,悶聲說:”一早就被李家少爺勾走了,說是去小屏山騎馬,怕是不到申時不會回來。”
此刻外面的陽光正好,倒是個騎馬郊游的好天氣。
李卓尚和沈孟樓是同窗,李家在小屏山有一片茶園,雨前的新茶剛下了,他便約了沈孟樓一同上山去品茶。
“昨個剛下了點雨,我算著你爹沐休在家,還怕你被拘著讀書沒法出門,想帶你出來散散心。”李卓尚笑著說。
“你也約了我好幾次了,大哥病著半年有余,家里人不說,可父親心里有些著急。“沈孟樓手里捏著馬鞭說。
沈孟樓心里也清楚,大哥的腿怕是治不好了,一家人在他面前都是好言軟語的哄著,可是日子久了,他自己怕也明白了幾分。
他早經(jīng)習(xí)慣了父親的忽視,習(xí)慣了在大哥的照拂下生活,也習(xí)慣了沈家的焦點都放在大哥身上,只是哥哥突然這么一病,或許所有的事將不再按著你預(yù)想的軌道發(fā)展。
生活仿佛是一記猛藥,突然間迎面的一記重拳,啪的一下將你從夢中打醒。才知道往日里安逸快活的辰光,不過是誘惑你吃藥的糖。
想到這里,沈孟樓心中有些迷茫,不覺一時感嘆:“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
李卓尚回過馬頭看了他一眼說:“莫要這般忸怩作態(tài),說什么大夢新涼,失了男兒志氣,不如你我現(xiàn)在比試一下,看誰先到后山的伽藍(lán)寺,輸了就連請三日的醉江月。”說罷就揚鞭狠抽了一下馬,大笑著奔馳而去。
沈孟樓一聽到請客醉江月,頓時就急了,趕緊勒緊了馬頭追了上去。這請客倒是不打緊,只是被家里人知道自己去醉江月吃酒,怕是要揭了他的皮。
小屏山寺院原名伽藍(lán)寺,建于唐初年,冷僻清凈的佇立在一片竹林的后山上少有人知,李家的茶園有一片地就連著寺里的茶田。
伽藍(lán)寺原本是按著“伽藍(lán)七堂制”的布局建立的,據(jù)說鼎盛時香火和龍泉寺一般上下,只是后來順治年間也不知怎的就突然失了一把火,把大殿燒了個干凈。
到如今就只剩下山門,伽藍(lán)殿和祖師殿了,還有幾間供往來香客打尖的客堂寮房,李卓尚一路縱馬行馳到山門下,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云家的幾個小廝圍著一匹倒地的馬兒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