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你沒事吧!”
感覺到有人拍我的臉,我迷迷糊糊睜開眼,吱唔一聲算給個回應,想我一只鯉魚精,泡在水里還能淹死不成,雖然我承認,是我困得忘記變回原型的,一個小姑娘挺尸在水面,這場面是有點嚇人。
“施主無事便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善哉善哉?!?/p>
山風吹醒了幾分困意,終于讓我聽清了聲音,平而不躁,溫而潤雅,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能把佛號念的如此好聽,我努力想睜開眼瞧瞧,可惜那小和尚看我沒有大礙,已經施施然轉身離開了,我瞪大眼睛,就只瞧見一個修長的背影,伸手想挽留,除了山風啥也沒有,哎!好生遺憾。
從河邊爬起來,這次我沒有回河里補覺,轉身找了只樹精靠著。
“喂!”
“……”
拍拍樹干,依舊無人接聽。
于是我伸手掐了片葉子,疼的樹精誒呦一聲。
“余鯉,你積點德好不好,你說,這凌云山上哪只樹精沒被你辣手摧葉過,十指連心吶,懂不懂!”
“這不是找你有事嘛!誰叫你不理我?!?/p>
我叫余鯉,凌云山上一霸王,當年有個仙人趕路,用河里的水洗洗灰塵,便留下了一點仙氣,讓生活在河里的我撿了個漏,借著仙氣提早化出了靈識,成為了一只鯉魚精。
仗著比其他的的精怪多生個幾百年,我當之無愧的成為了山大王,帶著一幫小弟,煞是威風,可是最近到了春天,小弟們都忙著找個配偶生小妖精了。我空扛著大旗,想著回河里找些小魚小蝦填飽肚子,免得想起我是大齡剩妖這個悲慘事實。結果游著游著就變成了漂著,還被人當做落水少女給救了起來。雖然只聽見了聲音,但是我一顆心已經跟著小和尚的背影飛遠了。
“那小和尚眼生的很,我沒見過,何時來的?”
“兩三天之前吧,那時候您老人家還在河里漂著呢!”
雖然樹精不能翻白眼,但是我能感受到它滿滿的嫌棄。
凌云山上許久未見人來了,只因它自己是座山也就罷了,還被重山包圍,除了當年用法術飛到此處暫作休息的神仙,正常人能到這里的幾乎沒有,至少我化妖之后就沒見過有人來過。
我也不是沒下過山,也聽過和尚設壇講經,只不過枯燥無聊的很,支愣著腦袋昏昏沉沉,等到醒來的時候,信徒都散了。
夜市里走走逛逛,吃吃喝喝,什么佛法經書,什么老少和尚,就全都忘在了腦后。
“余鯉,你能不能收一收你的花癡,你現在都喪心病狂到連和尚都不放過了嗎?”
“和尚有什么關系,他是我救命恩人,我得以身相許。”
“……”
長久的沉默之后,樹精嘩啦啦砸了我滿頭的樹葉。
剛才以身相許的話可以當做一個玩笑來聽,但是我對那和尚有了極大的興趣。
做了這么久的山大王,最基本的行動力還是有的,只要人住在山上,那這周圍但凡成了精的動物草木,就成了天然的眼線,我順著河流漂流,一路漂一路聽,都不消問,就能聽見關于小和尚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你說豈非怪哉?那和尚來到凌云山,第一件事竟然是伐竹筑屋,難不成打算在此地常住?”
“凌云山常年沒有人煙,他又不是腦子有毛病,不然還能圖個景色優美啊!”
這幾只樹精怕是在山上閑的太久。一八卦起來就聒噪得很,吵的我耳根子疼,得虧這場景在常人看來就只是樹葉子嘩嘩響,否則還得嚇壞凡人一二個。
這里的竹林很好找,順水漂上一會兒便到了。眼前的竹屋大體上已經建成了,還有些未用的也被疊放的整整齊齊,叫人心情舒暢。
“女施主怎么還在水里。”
我正看的入神,冷不丁的被人點名,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小和尚背著個籮筐,應該是去找食物才回來。
說完這話,小和尚也不再理我,大步跨過小河,走向竹屋,我自是不能再漂在水里,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上了岸,緊緊跟在小和尚身后,臨到竹屋,小和尚回頭給了我一個淡淡的眼神,起初我不解其意,低頭瞧瞧身上那本該濕噠噠的裙裳飄逸如新,不由得仰頭望天,一陣干笑,“呵呵,這山風真大,吹的衣服這么快就干了。”
說完,用眼神威脅一番,樹精們會意,嘩啦啦一陣猛搖,不得不說,陣仗還行,就是假了點。
小和尚一句話也不多說,將籮筐一放,開始架柴燒水。我就坐在旁邊,手拄著下巴,仔細端詳了一番。這是我頭一次正面看小和尚,明明擁有一身禁欲的氣質,卻偏生被一雙桃花眼攪出幾分風情,直直教人心神迷亂。除去那一身素凈的僧衣,分明就是個風流的公子哥。在遇上他之前,我是很難想象這樣的氣質會出在一個出家人身上的。
從元衍的臉上移開,我無意間瞄到了籮筐,呦呵,色澤鮮艷,味道誘人,一色的毒蘑菇,我看著一臉認真燒火的小和尚噗嗤一聲笑了。
“別忙活了,這些蘑菇沒有能吃的,一看你就沒在山里住過,罷了,以后我來幫你做飯吧,就算沒有大廚的手藝也保準吃不死人?!?/p>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貪口腹之欲。”
“那就這么定了,我現在去給你挖兩顆竹筍?!?/p>
為了努力刷個存在,我挽挽袖子就跑進了竹林,挑些未成精的筍子挖,凌云山上的規矩很簡單,成了精的算朋友,沒成精的算食物,當然,妖精生的娃不算。
我動作極快,生怕小和尚餓著,從洗涮到下鍋發揮了最大的速度,但是我忘了一件事,凌云山上沒有油和鹽,這山里的妖精都是吃生食的,哪里用的上這些東西。
所以,當筍湯出鍋時,毫無賣相可言,色香味一個也沒搭上邊。
小和尚嘴角不可見的抽了抽,在我滿懷期待的注視下,他接過碗嘗了一口,經歷了幾秒鐘的寂靜后,他略顯遲疑的說句:“還行?!?/p>
想來那日我必是被美色沖昏了頭腦,自動過濾掉那份遲疑,滿心歡喜的給自己盛了個大碗,十分豪壯的一飲而盡。后來,當我趴在河邊吐的虛脫,差點將前天宵夜也一并交代在此處的時候,內心不由得對依舊保持淡然神色的小和尚無比崇拜,果然是我看上的男人,這么難吃的東西都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經過了這一次糟糕的廚藝展示,我充分認識到鹽和油的重要性,當天便差遣小妖去山下的小鎮采購了一批回來。
我天天借口做飯,實為貪窺美色的往竹屋跑,我聽從樹精們給的建議,先以朋友的身份慢慢交流感情,以日積月累的量變促成感情的質變。于是,采取迂回政策的我在姣好的月光下和小和尚來了場促膝長談。
“我叫余鯉,世代生活在這鳥不拉屎的凌云山上,平時的興趣愛好呢,差不多就是河里摸些小蝦,樹上偷個鳥蛋,不過不是吃的,我就是好奇它們是怎么孵出來了,所以山上的鳥類對我都不是太友好?!?/p>
話未說完,一只路過的鳥賞了我一坨鳥屎,徑直落在我面前的草地上,瞧,我就說它們個頭不大,心眼更小,剛說完鳥不拉屎就要跟我對著干,不過今晚我心情好,顧不得和它計較。
回到正題,“你呢?你叫什么,怎么跋山涉水來到這里呢?你作為一個和尚,想必生活一定很枯燥吧?!?/p>
“我法號元衍,兩年前家道中落,走投無路便尋去了寺院,想此生做個出家人,誰道世事難料,兩年里我對佛理一竅不通,連師父費心點化都難以開悟,最后師父道我實在與佛家無緣,想必是紅塵事難斷,就遣我還俗下山,我無處安身,只能四處游行,靠著化緣也沒教自己餓著,至于你問我為什么來到凌云山,難道你不覺得這里風景優美,綠色宜居嗎?”
我在一旁目瞪口呆,可能被師父遣下山的憋悶壓抑了太久,這幾日惜字如金的小和尚竟然破天荒的說了這么多話,而且留在凌云山的理由如此的簡單粗暴,讓我無法反駁。
慢著!他剛剛是不是說自己還了俗,是個入世人了,這可算得上是個重磅消息,少了個出家人的身份,我們之間就少了不少的阻礙。但是理智提醒我,千萬不能暴露妖精的身份,萬一把人嚇跑了呢!
我小心翼翼地把剛才興奮過度露出來的魚尾巴收一收,清一清嗓子,暗壓激動。
“別的我不說,這凌云山山清水秀,絕對適合安居,你在這安心的住著,受了什么欺負盡管跟我說,我幫你出氣?!?/p>
我一臉正經的拍了拍元衍的肩膀,被他一下子拍開。
自那以后,我天天跑去竹屋,不是白天做飯,就是夜聊談心,熟絡自然的像個多年的知心好友,元衍從不拒絕我的到來,只是會在我一時忘形勾肩搭背的時候抖落掉我不安分的爪子,這樣的生活倒也自在有趣的很。
一天晚上,我拎著兩壇上好的竹葉青“啪”的一下子拍在桌子上,豪氣沖天,“來,今天咱們喝酒助興,你不是還俗了嗎,應該沒有忌諱了吧,陪我一起,我跟你說,這酒來的可不容易。那貪酒的花孔雀跟個寶貝似的護著,生怕別人搶嘍,我今天趁它不在,摸去后山偷偷挖出來的?!?/p>
元衍無奈的搖搖頭,取出兩個打磨好的竹筒充作酒杯,一一斟滿,花孔雀是山上出了名的挑剔,一般的酒是入不了它的眼的。所以我偷出來的這兩壇真真可以算得上極品了。
酒壇啟封的那一刻,醉人的酒香就飄出老遠,盛在翠綠的竹筒里,醇香透亮,甚是愛人。其實在今天之前,我從來沒喝過酒,一時沒機會,二是沒有人陪,現在好了,二者都全了,真是美哉。
小心的端起竹筒,小口砸吧了一下,嗯,不枉費我冒著被花孔雀臭罵一頓的危險偷出來。
我喝的陶醉,不過這酒的后勁真大,幾口下去就上了頭,酒醉之后,我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胡話,又哭又笑,活像個酒瘋子,后來也不知發了神力,帶著元衍爬上了屋頂。
我一手扯著元衍的衣袖,一手指著天上的月亮,“你看見了嗎,月亮在哪?”
“嗯,我看見了,好好的在天上掛著,沒掉地上。”
我一巴掌拍在他后背,惡狠狠的道:“不許打岔!”
“你看月亮在天上,你知道天上有什么嗎?有天宮,有美輪美奐的宮殿,還有渾身帶著仙氣的仙人。那是個只有神仙才能呆的地方?。 ?/p>
“你若是想去天宮,可以修煉成仙的。”
“我也想啊,我一個鯉魚精,要是修煉不知道得修煉到哪輩子去了,都說鯉魚躍了龍門就可以飛升,可是都幾千年了,也沒聽說那只鯉魚能有這個機緣,而且想要化龍,就得抽離全身鱗骨,忍受刀割般的痛苦,才能成功。就我一只小妖,還是算了吧?!?/p>
在酒精的刺激下,我一不小心把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口氣全都交代了,關鍵是我毫無察覺,繼續嘮叨些有的沒的。后來?后來就沒有后來了,我喝的不省人事,腦袋一歪就見周公去了。
醒來的時候我正在河里漂著,經過的宿醉的頭疼之后,我猛的一驚,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我好像對元衍說了自己是只鯉魚精,天哪,來道雷劈死我吧!
白天再去竹屋的時候,我明顯底氣不足,做飯的時候眼睛不住的飄向元衍,
“你要是再不看鍋,等會這湯就得重新做了?!痹芤婚_口,我立刻回神,過了一會假裝不在意的問:“那個,昨天我有說過什么比較令人奇怪的話么?”
“你跟我談了談有關鯉魚躍龍門的故事,還說你是個鯉魚精?!痹苌裆?,感覺沒受到絲毫驚嚇,只不過這幅神態落在我眼里分明是對我隱瞞身份的事生了氣,感覺都疏遠了不少。
我內心一陣哀嚎,迂回政策以失敗告終。但是我相信挫折只是暫時的,只要我堅持,一定能守得云開見月明。
于是,未來的一段日子里,寧靜的竹屋每天都能迎來清晨第一縷雞飛狗跳的陽光。
“小和尚,你跟咱聊聊,你說余鯉吧,性格是中二了點,長的吧也還看的過去,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雞鳴狗盜的事,還勤勤懇懇致力于凌云山的建設,也能評得上一個三好妖精。要我說你就湊活湊活吧!”
“……”
“兄弟,你說你現在漂泊,無親無故,不得需要個保鏢保駕護航?余鯉成精多年,道行高深,絕對能保你平安無虞。哎?你先別下鋤頭,那是我家老幺,今兒個才長出來,傻孩子,鋤頭來了也不知道躲著點?!?/p>
你知道一個人在挖竹筍的時候面對一群聒噪的竹精該用什么表情管理嗎?我覺得元衍的冷靜下隱藏著一絲崩潰。
如果現在你在凌云山上,你還能看到一群憨態可掬的小動物圍在一個小和尚身邊,滿臉單純,寸步不離,現實會這么美好么?不,事情的真相是一群成了精的兔子,松鼠和貍貓用盡渾身解數說服元衍娶我,什么“大齡剩女寂寞單身”,什么“一見鐘情非君不嫁”等等一系列喪良心的話面不紅,心不跳的脫口而出,聽的我直想找條河扎進去。
身處包圍圈的元衍逃脫不得,臉上青筋隱隱凸起,后來干脆打坐念經,企圖把聲音盡數隔離。
再過兩天,一只黑熊精找上門來,一身霸氣的堵在竹屋門口,大掌一拍,竹門嘎吱直響。
元衍眼見竹門不堪重負,“砰”的一聲砸在地上,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來不是勸你的,我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余鯉好多年了,平白被你截了胡,鬼知道她為什么會喜歡上你這么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臉,想我英明神武,魁梧有力,迷倒了多少母妖精?!?/p>
眼瞧著一個不按劇本套路來的要壞事,我急忙從樹后跳出來,揪著黑熊的耳朵就將它扯到旁處,一腳踹進河里,無視它的幽怨快步跑回竹屋,元衍站在原處,似是在等著我回來。
“那黑熊最近剛失了戀,腦袋還不太正常,你千萬別和它一般見識?!?/p>
“那個,我要與你說一件事,明日我要下山,你不必再讓那些妖精來了。”
“什么?你要走!是嫌那些妖精太煩了嗎?我可以讓它們不過來打攪你,你…非走不可嗎?”
“有急事,非走不可?!?/p>
“那你還會回來么?”我神色哀求,眼眶里蓄起了眼淚。
“如果有緣,會回來的?!?/p>
這話我在人間的話本里看過不少,到最后人基本就是杳無音信了,我心中雖然不舍,但是也不能把人綁起來不讓離開。
元衍沒有多少行李,收拾起來一點都不費力,我站在山口目送他離開的背影,連個衣角都看不見了,但是我還是站在原處癡癡的望著,等到回去的時候,腳都麻了。
元衍走后不久,凌云山上來了不速之客。
近兩年日子過得太安穩,許多有野心的妖精都不甘于安守一隅,積極為開拓地盤做努力,這不,山好水好的凌云山就被隔壁山頭的黃蟒精盯上了。
這黃蟒精在妖精界里風評可不怎么好,到山下劫掠美貌的小娘子,領著一大群兇神惡煞的妖精到集市里收個保護費什么的,那都是常有的事。
在山下小妖傳來有敵來犯的消息時,山里立刻催起了瘴氣,樹精們變幻身形,構起了一個迷陣,但我清楚,那黃蟒常年混跡在池沼林地,這等程度的迷陣只怕抵擋不了多長時間,果然,沒過一會兒,一道陰測測令人反感的聲音響起,“小鯉魚,別來無恙??!”
我向來極厭蛇一類軟綿綿的無骨爬行動物,尤其是成了精的蛇妖做事專行些下作的手段,令人不齒,所以一聽這聲音,后背幾片鱗都排斥的張了起來。
“呦,這幾百年不見,小鯉魚你長的越發標致了,要不你跟了我,當個大王夫人,保你逍遙快活?!蹦屈S蟒心生歹意,言語間盡是輕浮和露骨。
山上有些道行的妖都圍在我身邊,手拿武器呲牙示威,而那些化了形的小妖躲在妖群后面,看不得黃蟒的囂張氣焰,大罵它不要臉。
黃蟒精的臉皮早就在泥坑里滾了一遍又一遍,厚的像盾一般,刀槍不入,面對造不成絲毫威脅的罵聲,它滿不在意的掏掏耳朵不做理睬。
“這凌云山你不必肖想了,我們是與世無爭,但那也不意味著我們是個軟柿子任人拿捏。今天除非我死在這,否則你別想占領凌云山!”
手邊劍光一閃,這是我第一次祭出我的本命武器-龍鱗劍,聽名字是不像我一只鯉魚精的佩劍,但當年施給凌云山靈氣的仙人其實負了傷,在河邊運氣時差點走火入魔,恰巧我在河中撲擺了下魚尾,清涼的河水飛濺到仙人眉間,激回了他的神智,使亂竄的仙氣得到控制。
而我在無意間結了個善緣,自然,成龍的概率極低,我曾游到過龍門地,但嵌天的高度讓人心生退意,看看自己的兩片短鰭,我就灰溜溜的回來了,繼續當我鎮守一方的山大王。
“看來我們是談不攏了,那你可別怪我不憐香惜玉,等我奪下凌云山,先給兄弟們燉一道紅燒鯉魚!”
黃蟒精帶了一群不好相與的角色,個個惡煞,這注定是一場惡戰,但我不能退,一旦退了,凌云山落到黃蟒精手里,山上安寧的日子就不會再有了。
黃蟒化形比我早了幾十年,而且狡猾刁鉆,陰險惡毒,所以需得小心防范。我催動龍鱗劍,專挑黃蟒七寸砍,無奈它像個泥鰍,讓人抓不住,劍每每落空,我心上更加焦急。凌云山上眾妖向來安逸,打起架來怎么能比過了窮兇極惡的對手,果然,沒過一會兒,凌云山就落了下風。
看著平日里跟我嬉笑打鬧的妖精們吐血負傷,我也怒紅了眼,龍鱗劍白光乍顯,下劈的速度更加快,但是,心里著急,運劍就難免亂了章法,對面的黃蟒突然朝我詭秘一笑,我心下暗道不好,身后一記長鞭破空疾來,我忙收回龍鱗劍回身迎擊,但為時已晚,后背傳來一陣巨痛,那鞭上必定涂了毒藥,順著傷口擴延到全身,慢慢的,神智開始渙散,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我咬破嘴唇讓自己清醒一點,卻抵不過藥力發作,一口血吐在地上,膝蓋發軟半跪在地上。
看來大局已經定了,黃蟒見偷襲成功,臉上滿是陰狠和得意,“余鯉,做妖呢,就得認清局勢,你要是早點投降也不至于有今天的下場,開頭嘴硬,到現在還不是任人宰割,你……”
黃蟒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下一秒,一道金光將它當顱劈成了兩半,巨大的蛇身倒了下去,露出了身后的元衍。他通體白光,似當年來到凌云山的仙人一般,那一刻,元衍在我眼中就是神。暗自慶幸凌云山終于能脫險了,我雙目一闔,陷入了昏迷。
“余鯉,你堅持住,山上這么多妖還等著你扛大旗呢!”
“余鯉,你忘了偷的兩壇酒了?花孔雀吵著要你賠呢!你可千萬不能睡?!?/p>
“余鯉,你挺住,我還等著你呢……”
最后一句輕的像情人耳語,但我清楚的聽見了,想笑卻牽不動嘴角,突然疼痛毫無預兆的襲來,我仿佛身處刀山,鱗片寸寸被剝離,撕扯的疼讓我止不住的打滾,喉嚨像是被烈火灼燒過的一般,嘶啞不能說話。鱗片離體后的身體血肉模糊,下一瞬,魚骨被大力抽離,神經再也經受不住,教我再一次陷入了昏迷。被剝鱗抽骨折磨的我奄奄一息,眉間一縷鮮紅色護住了我的一脈生機。我想起,那原本是仙人留給我的心頭血,也就是我化龍的機緣。
仿佛經過了一個漫長的夢境,我身處混沌。卻有一脈靈氣喚我清明。不知在混沌里游蕩了多久,身上的傷口開始緩慢愈合,剝除的魚鱗處長出了新鱗,是明艷的水藍色,身體內骨骼開始重組,每一節新骨都蘊藏著無窮的力量,那是副新生的龍骨。這一刻我知道了,鯉魚躍龍門并非是簡單的跨越,而是在剝鱗抽骨中重獲新生,若是沒有那份機緣,想來我也撐不到化龍的這一天。
等我再睜眼時面前的景色不再是熟悉的凌云山了,一座座恢宏氣派的仙宮排列有序,竟然是我夢里的仙庭。
因我鯉魚化龍,所以正式在仙班中位列一席,仙帝因我初上仙庭,對諸事還不甚了解,派我跟在早先化龍的前輩那里學習,
忙碌之余,我還會到廣寒宮門前坐坐,天上賞月與人間賞月心境難免不同,時常教我想起凌云山上性子各異的妖精們,還有那謙良有禮,在危急時刻救山妖于水火的元衍。也不知他現在是在人間漂泊還是在凌云山上定居了呢?
仙庭中有個極愛熱鬧的元榕仙人,趁著閑暇,舉辦了一場故事會,特地送來了請柬。前輩不太喜參加熱鬧的仙宴,看我有興致,便打發我去玩一天。我拿著請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位置,其他的人陸續前來,大多是些年輕的仙官,彼此間談笑風生,一時間熱鬧至極。
人都差不多到齊了,我身邊的位置還空著,想著應該也是個不喜宴會抑或公事在身的仙官缺席。
此刻元榕仙人正忙著招待同列們,突然“咦”了一聲,“哎?你不是從來不參加仙宴的嗎?怎的今天太陽打西邊升起來了?”元榕仙人見到來人顯然也有些意外,這便是我身邊缺席的哪位仙官。
身為同僚,我還得打個招呼,在抬起頭的那一刻,我突然呆愣住了,這人分明就是元衍啊。
“既然你來了,那我可不能輕易放過你,這樣吧,故事會你先講一個?!痹畔扇诉B推帶搡的將元衍推上了主臺,小小的施個仙術,熄滅了除了主臺之外的光亮,其他人全都安靜下來。
元衍還是山上那副模樣,只不過禁欲的氣質淡了些,突顯的那雙眼更加的勾人心神,我還沉浸在仙庭偶遇故人的震驚之中,元衍如玉般清透的嗓音傳到耳畔,我也慢慢的定下了心。
“很多年前,我奉旨下凡處理一個罪大惡極的妖精,后來雖然勝了,卻也受了傷,險些走火入魔,不過有只鯉魚激水助我恢復了清明,我賜它一次化龍的福緣,后來小鯉魚化了形,修為漸高,我向天帝請求鎮守龍門,希望能親眼見證它化龍的那一刻,起初我只是一心好奇,沒想到這只小鯉魚到了龍門試也不試就游回去了,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故事講的我一陣臉紅,沒想到我當時慫包的樣子竟然叫他看見了,我也從沒想過,元衍會是當初的那個賜我機緣的神仙。命運,有的時候,還真是神奇。
“渡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與司文的神官關系不錯,暗地里打聽到這次渡劫,渡的是情劫。我在人間輾轉多年,最后流落到了凌云山,遇見了當年的小鯉魚,她對我情愫暗生,而我又何嘗不是,這命定的緣分終于跨越了百年將我們牽扯在一起,但我沒有辦法回應,因為入情愈深,渡劫愈難。
我借口下山,是為了防止我在這里越陷越深,沒想到變故突生,黃蟒精率領眾妖攻打凌云山,待我趕回時,小鯉魚卻陷入了昏迷,我在極度的痛苦中卻發現當年的心頭血護住了她的生機,我帶她到龍池,這一戰雖然讓她深受重創,卻也是破而后立,化身成龍的最好機會,守在龍池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幸好,我等到了。”
元衍看向我,目光盡是柔情,潮海般溺的我心神晃動。
原來,情至深處,便是如此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