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再期望在荒原、巨山,或者無法泅渡之河中遇見另一位伙伴。人生更像是漫游在大海里的哥倫布,甚至不抱有遇見一塊大陸的希望。只有拋卻失望的人,才能繼續穿行在黑漆漆的密林中。”這是周嘉寧的文章中的一段話。很認真的讀了周嘉寧的一篇寫奶奶的散文,忽然有了好多好多感觸。
? ? ? 爺爺去世的事情,我已經記得不太清晰了。好像是小學一年級的寒假,春節剛過。吃早飯的時候我還到爺爺床邊問過他想吃什么。他說不餓,你們先吃。我們就自己去吃飯了。可是等母親收拾完碗筷再去叫他就沒有回應了。我看著母親淚流滿面的跑出去,一會鄰居們都過來了,大人們在屋里屋外走動,也沒有人跟我們說話。我帶著弟弟坐在院子里等待,也不知道在等什么。然后聽大爺爺說要趕快找人給父親發電報讓他回來。那時候父親在很遠的地方上班,頭一天剛剛回單位去了。過了一會,嬸嬸過來叫我和弟弟去給爺爺磕頭。我心里對死亡沒有什么明確的感知,只是隨著她去了爺爺的房間,那兒擠了很多人,嬸嬸把我們拉到床邊,我們恭恭敬敬的給爺爺磕了頭。那時候我想他已經死了,但是我很乖巧地假裝不知道他死了,牽著弟弟出來繼續坐在院子里看著大人們忙來忙去。大概是我假裝得太好了,我甚至都感覺不到一點點的悲傷。
? ? ? ? 我不知道人在面對第一次死亡的時候所采取的方式,是否會起決定性的作用。反正我之后,每次面對親人的死亡,都會采用假裝不知道的回避態度。假裝不知道蒙蔽掉了所有的傷感,和那些應該會掉下來的眼淚。
? ? 現在我還是記得爺爺的模樣,畢竟他的黑白照片一直都掛在老家里的墻上。他活著的時候,常穿中山裝,口袋里藏著一小瓶白酒,時不時的喝上一口。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死的,我學醫之后推想大概是癌吧,因為記憶中爺爺一直咳嗽氣喘,還愛喝酒……
? ? ? ? 十八歲之前我是家里的公主,衣食無憂只管讀書。十八歲是我人生的轉折,那一年我在醫院實習,那一年的中秋父親去世。一向身體健壯的父親沒有任何預兆的突然離開了我們。記得那一天我和一個初中時要好的同學坐在奶奶家門口的臺階上聊天。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夜里十一點,因為同學在上高中剛下晚自習不久。一輛最熟悉不過的北京吉普一下子停在我們面前,看到車的第一個念頭是爸爸回來了嗎?可是車門打開從上面下來的是媽媽,媽媽說你爸爸生病了,叔叔來接我們去照顧他。我什么都沒想,按著媽媽的吩咐簡單的收拾了行李,然后到醫院和帶教老師請了假,上了車才看到原來車上還有大爹(父親的哥哥)和叔叔(母親的妹夫)。我有些茫然,不是說生病嗎,怎么叫這么多人去?一個很壞的念頭隨之閃過,即刻被否定了。之前有說過父親在很遠的地方工作,是在200多公里以外的另一個縣城。那些年路不像現在,彎彎繞繞坑坑洼洼很難走,一路上司機叔叔開的很快。我一直照顧暈車的母親和弟弟,容不得多想。天快亮的時候我們到了父親單位的招待所。父親單位的領導和平時要好的同事早已等在那里,還有姑媽一家(姑媽和父親在同一地方工作),他們把我們一行人帶進房間,然后領導開始和我們說話,具體說了些什么不記得了,大概是突然生病送去醫院,然后……然后……現在已經去了,還在司機叔叔去接我們的路上就已經離開了。聽到這里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我跑了,對,我是跑了,一口氣跑到辦公樓后面的球場上,我看著快要落下去的月亮,心里大聲的喊著爸爸…爸爸…可是我發不出聲音……叔叔跟過來和我說了一大堆類似為了母親要振作的道理后拉著我回到房間。這個時候媽媽在姑媽懷里已經暈過去了,弟弟在旁邊哭。我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我記得很清楚。接下來的幾天因為什么都不懂,只能一邊照顧媽媽和弟弟,一邊跟著姑媽他們料理后事。直到遺體火化完的那一天晚上,大家都在忙著收拾父親的遺物。我茫然的坐著,想著父親生前的種種,心里說不出的酸楚,終于忍不住的痛哭流涕……
? ? ? ? 最近總是沒來由的想太多久遠的往事,久違的面孔。諸多回憶雜亂紛紜的細數著逝者如斯的感傷,飄于紅塵的悵惆,還有那些無法預知的將來。或安靜或混亂或躁動,都昭示著會擾亂這本就不平淡的生活。心痛與酸楚,無言的寫滿了曾經和現在。
? ? ? 今夜的冬雨有些大,仿佛都在講述著那些凌亂的過往,一幕幕回憶就這樣被窗子擋在外面瑟瑟發抖。曾經的過去,曾經的面孔,曾經寒冷的冬夜,曾經的冬夜里那盞昏黃的路燈下,那個頭也不回的倉皇離開的身影,曾經的笑容,曾經的激情,曾經的春天,曾經的那一夏……都沒有了,都不再曾經了。 是不是學會遺忘就學會了堅強呢?我忘不了所以別無選擇,只能拼命忍受著時間碾碎著心的過程,拼命的將自己從往事的迷戀中掙扎出來。跌跌撞撞一路走來,我不快樂,也不夠堅強,我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我無法去篡改已經成為定格的過去,那些個連傷心都帶著幸福的片段,總在如這樣的孤寂的夜里,這樣傷懷的時候,將我千瘡百孔的心碰撞,撞出惆悵,撞出酸楚,撞出淚花……
日子渾渾噩噩一天一天的過著,“我一看有人提著包離開這個城市,別管他去哪,我都很羨慕。”可是我逃不了所以只能原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