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我不賣花
? ? ? ? ? ? ? ? ? 王浩玲
家里開著小店,經(jīng)營有瓷花盆,瓷花盆一套五六個,有的花盆送貨時候就缺個角或崩著小口,扔了怪可惜,想賣又沒人要。
孩子爸說用這樣的盆養(yǎng)點花,放自家樓上,有人要了賣一棵,若沒人要,放著自己欣賞。嗯,這主意好。他便開始操作,一年后,我家樓頂變成了漂亮的小花園,可以用萬紫千紅,爭奇斗妍來形容。我們把幾盆菊花,滴水觀音,毛毛蟲搬到店里,說不好有人相中哩。
一天下午,一位五十來歲的男人停在店門口,他在觀賞那盆紫菊花。那菊花也確實漂亮。三棵菊花種在一個盆子里。花株高約四十公分,花兒三朵一簇五朵一團,壓得花枝彎下了腰。香噴噴的菊花遠遠望去,像一團紫色的云霞,煞是好看。那人坐在電動輪椅上,他把電動輪椅挪至菊花跟前,先嗅了嗅,又呵呵地笑出聲,那狀態(tài)像是在欣賞一位絕世佳人。
這人50歲出頭,穿一件咖啡色睡衣,皮膚白皙,一雙細眼睛,左眼角下垂,嘴巴順勢向下耷拉,他得過病,應該是半身不遂。我笑著跟他打招呼:想看花呀?
我看看,花開得真好!
他努力吐出幾個字。他的舌頭不聽指揮。
賣嗎?
賣,30元一盆,黃色的小盆菊花8元錢。
好!他抖動的右手,艱難地從上衣口袋摸出手機遞給我:掃一下。
嗯!我拿過手機幫他掃了又遞給他。
管送嗎?
我點點頭。把兩盆菊花放在電瓶車踏板上,跟在他身后。他笑了:你可以先走,前面超市停下。
他家在超市西邊,他拼盡全力喊人,勤,快—來—拿花。
屋里傳出來女人尖細的聲音,嗆著湖北味的普通話:你又買花?怎么就不聽話?別回來了,住人家那里吧。
他呵呵一笑:便宜!
多便宜,再便宜不要錢嗎?
我停好車子,搬下菊花,問他放哪里?
來,這里。一個小巧的女人——他的媳婦,從房子里走出來,我跟她往里拐。
一個小院子,院子過道兩旁擺滿各種各樣的花。金桔樹、多肉、吊蘭,文竹,發(fā)財樹………足足幾十盆。院子南邊是前鄰居的后墻,墻上釘著一串鐵釘,鐵釘上掛著幾十個小鳥籠。八哥,鸚鵡,畫眉,白鴿,灰鴿…………
你好,你好!八哥給我熱情地打招呼。
呵呵,好一個鳥語花香的小世界。我看他這里更像是一個賣花賣鳥的小店。
他媳婦兒,瘦瘦弱弱,八九十斤的樣子。黑色的頭發(fā)盤在腦后,一雙眼睛很靈動,她戴著口罩,模樣應該不差。她看我放好了花,嘆了口氣,憤憤地說:你以后不要賣花給他,他那個樣子自己都養(yǎng)不了,還能養(yǎng)花?
好的,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些歉意。
沒事兒,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他整天出去買鳥又買花,自己搞不了,都是我來養(yǎng),我也養(yǎng)不好,有些花和鳥都死了!
我覺得這比他打牌喝酒強一些,我小聲替他辯護。
他可想打、可想喝,可他沒有那個能耐。他才53歲,你看看他那副德性,要不是孩子們,我………大姐背過臉去,神情黯然。若不是初次見面,我真想給她一個輕輕的擁抱,撫平她心中的傷 。
姐,我知道了,您別生氣,我小心翼翼地勸她,好像是我在犯錯。
我走出他們的院子,這個男人還在外邊。看到我出來,他笑著說,謝你!
我有種想教育他的沖動,神秘地對他說:我是學校的老師,教育孩子的,順便也教育一下你,說,你幾歲了?
53歲。他語言含糊,怕我聽不清楚,又伸出發(fā)抖的右手來比劃。
你是不是喜歡喝酒,煙抽得厲害。我收起笑容,拉下臉。
嗯,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你要聽話,多鍛煉自己,不要胡亂花錢,等你病好了,生活能自理,再買花買鳥也不遲。看看你,買這些還得媳婦兒來伺候,媳婦要照顧家照顧你,還要照顧花兒鳥兒,她不累嗎?以后別買了。要學會哄媳婦兒開心,媳婦開心了,她才會照顧好你。我嘴巴不停,吐出一串子大道理。
好,不買了!他笑了,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沒事可以看看書,聽聽音樂。我沖他一笑,騎上車子回家去。
隔一天,他又來。
買花,我想買花。
我回他:不賣,這花就一盆,賣了明年就沒有苗苗。看吧,看看不要錢!
錢,多少錢,他話鋒一轉。
多少錢也不賣,怎么又氣人了,我笑他。
多少錢,我買。他不甘心。
不賣,我臉一沉,假裝生氣。
呵呵,不賣——算了,我看花!他只好妥協(xié)。
他神情專注,欣賞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跳自由舞的孩子。
看吧!看吧。可以天天來看,我送他一個微笑。
風兒送來一只可愛的小蜜蜂,嗡嗡,嗡嗡,它在認真的采花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