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讀完毛姆的書,總有兩個感受,一是累,二是欣喜。
前者主要是因為自從一翻開他的作品,從第一句開始你就不禁為他的遣詞造句叫絕,只好勤勤懇懇地做大量摘錄;后者是因為哪怕反復去閱讀那微量的摘抄,你總有點兒志得意滿——下一次遇到讓我看不慣的情況,我是不是也可以如此犀利地做出自我表達。
這一次讀的是《尋歡作樂》,從小說開頭的那句“我發現要是有人打電話來找你,而你恰巧不在,于是他留下口信,請你一回家就打個電話給他,說他有要緊的事,那么這件事多半是對他要緊,而不是對你要緊”開始,我飛速地滑入了毛姆創作的這個毒舌、刻薄卻恣意盎然的世界。
小說圍繞為老作家德里菲爾德寫傳記而展開,通過對德里菲爾德的逐漸探尋和往事追溯,帶出了故事的另一條暗線主人公,也就是尋歡作樂的唯一女主角羅西,以及主要發生在羅西身上的一系列故事。
說實話,盡管在阿申登眼中,德里菲爾德是一個沒什么才華,全靠作品的重量來取得一個名不副實的文學地位。
我們沒有依據來肯定或者否定阿申登的判斷,可以肯定的是,就小說的整體來看,展現的德里菲爾德是一個有著文學情懷且苦行僧般在文學路上不停歇地走著的人。通過一些小情節,比如對年少阿申登的熱情相待和對妻子的摯愛,德里菲爾德本身是一個機智、冷靜、寬容、言辭犀利的男人,各方面無可指責。
與之相對應的是他的妻子羅西。兩個人也曾有過快樂、放肆的歡快日子,但更多的時候,是性感美麗、明媚、慷慨的羅西掌握著兩個人的歡喜,她無拘無束,完全憑著本心過生活,從老早之前做過酒館招待女,到后來的可以隨意與男人上床,也可以隨時逃離任何人其實沒法加之于的道德束縛,去過自己的瀟灑日子到老。
這樣的女人在很多看來是危險的,有人卻看到了膽大又迷人,包括阿申登在內的人都對她感到深深迷戀,不然也不會是為了單純地幫助友人寫傳記,最后卻拐到了年老卻依舊樂在生活中的羅西那。
一開始,我以為小說《尋歡作樂》說的無非是熱情坦蕩的羅西在這嚴肅的世間尋歡作樂、游戲人生,她可以隨時從厭煩或者不再喜歡的人和事情中抽離出來,偶爾逃避責任也無礙于她的爽朗個性,她可以只憑個人歡喜而對身邊的每個人呼之則來揮之即去,這是多少人相求取卻不敢去嘗試或者過不上的生活。
正如小說中的其他女人,每一個女人身上都帶了或勤勞或任勞任怨或有勇有謀的優點,卻沒有一個女人入得了阿申登的法眼,更別提將她們與羅西相提并論了。
看慣了阿申登對德里菲爾德的挑剔和不滿,我大膽猜想,這德里菲爾德其實并不是尋歡作樂的反面,而是另一個方面。在阿申登看來,德里菲爾德辛勤耕耘一輩子,創作出來的作品雖然將他推向了高位,作品本身質量卻不過爾爾,可是德里菲爾德成名也并不是為了名利。
通過《生活的遭遇》這本書和現實真相,我們可以知道羅西追求的是一種放浪形骸的俗世歡樂和快感,然而有些東西總歸是她承受不起的,比如失去女兒,卻擁有丈夫毫無底線的寬容與愛。
德里菲爾德也在尋歡作樂,不過他是走了另外一條路,他選擇由自己來承擔生活中的一切不幸,并通過苦行僧般地方式來自我緩解痛苦,這是在他看來更高階的尋歡作樂的方式。
在我看來,羅西代表的是一種原始、本能、純真、放肆的個性之美,德里菲爾德代表的是一個人面對生活的波折、苦難卻迎難而上的自我克制之美。
末了,或許就像作者所說:“實際上,等我過了一段時間重讀自己當初用真誠的感情所寫的那些段落時,我也忍不住想要笑我自己。這一定是因為真誠的感悟本身有著某種荒唐可笑的地方,不過我也想不出為什么會如此,莫非因為人本來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行星上的短暫居民,因為對于永恒的心靈而言,一個人一生的痛苦和奮斗只不過是個笑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