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早晨，我躺在床上，考慮要不要睡懶覺的問題。雖然已無困意，但想到起來也沒什么事情，就翻來覆去好久。刷刷手機，瞇一下，再刷刷手機。

兩只小鳥恰好落在窗檐上，嘰嘰喳喳，很是嬉鬧。我坐起來，戴上眼鏡，不過是兩只普通的麻雀，可不知是不是初春的原因，顯得格外有精神。翹起小腳撓撓頭，然后東張西望一番，眼睛雖然極小，卻閃動著耀眼的靈氣。

一會，它們仿佛約好一般，同時飛向低處。

又在床上坐了一會，困意全無。起來簡單洗漱、吃了早飯，我翻箱倒柜找出了封存已久的跑鞋，換上運動裝，套上耳機。好久都沒怎么運動了，趁著春意，出門溜溜。

初春的晨風，還有不少寒意，好在陽光明媚，照得人心暖暖。我走到小河邊，一邊舒展著筋骨，一邊隨處張望。小區里晨練的人明顯多了起來，顯得格外熱鬧，干枯了一個冬天的枝干，漸漸有了一些顏色，尤其是沿著小河邊綿延而去的一排柳樹，鵝黃色柳條隨風擺蕩，真是好看。

似曾相識的感覺，擊中了猝不及防的我。這個場景，好似在夢中見過，又好像發生在很久很久的過去，久到我分不清是真是夢。

“你看這柳條多好看！”一個熟悉的女生在我耳邊響起，那是小月的聲音。“春天真美啊。”

“是啊。”我說。

“你知道么，我昨天做了一個好玩的夢。”小月邊走邊笑，“我變成一個大俠，輕功非常厲害的那種，我用腳點了一下水，就飛好遠；然后又在樹上點了一下，不知怎么就飛上天了。我還順手掰了根柳條，和敵人在空中大戰300回合！”

“月女俠好，失敬失敬！”我邊笑邊說。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想飛！”小月合不攏嘴，“從小到大我總是做這種夢，動不動要么就翻墻，要么就飛天，看來我上輩子一定是一個大俠！”

“大俠，咱別意淫了。再不快點上課就要遲到了！”

... ...

“呵呵呵～”一個渾厚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我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在對著柳樹傻笑。我忙收回思緒，整理下表情。

已經10年了，為什么這些零散的片段，反而愈發真切地嵌入到生活的縫隙里？難道它們真的要伴我一生么？

也不拉伸了，直接套上耳機跑起來。跑起來，就不會想太多了。我這么安慰自己。

可畢竟太長時間不運動，跑了一段，就累得氣喘吁吁。只好改跑為走，舒緩舒緩。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久，估計是不太可能原路跑回了。我鉆進附近的一個商業中心，想稍微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坐車回去。

看到有一家咖啡書店，要了一杯拿鐵、一個三明治。剛找個位置坐下，突然才想到剛跑完步很渴，又加了杯水果氣泡水。許是太早的原因，店里顧客很少，三三兩兩散布在店里，都在安靜地吃著早餐，只在一個角落里，一個媽媽帶著個兩三歲的寶寶，不時傳來幾聲“咦咦哇哇”的叫聲。

我邊吃早餐，邊隨處張望。不知是不是晨跑的原因，好久沒感覺這樣輕松了。這時候，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只花了5秒鐘在吧臺點了餐，然后在不遠的位置坐下。我看得清楚，衣著雖然變了，手中卻依然抱著一本書，是地鐵上的“月”小姐無疑。

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微妙起來。我雖不是喜歡刻意搭訕的人，可畢竟撿了她的筆記本，不管怎么說總應當歸還；況且她身上有些不太一樣的氣質，也多少有些吸引我，至少令我感到好奇。這么一想，總覺得沒啥可猶豫的了。可說到底，我畢竟是疏于表達的人，遇到這種事情，總要在心里盤算幾遍對白、模擬一下事情進展，才感到安定。

把最后兩口三明治咽下，喝了兩口氣泡水，起身向月小姐走去。

“你好。”我扶著桌角彎下腰解釋道，“姑娘，您可能不認識我，不過，事情是這樣的，那天在地鐵上，您掉了一個筆記本，恰好被我撿到了...”

姑娘抬起頭，聽我慢慢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一開始，她的眉頭微皺，我猜想也許她以為我是搞推銷的。直到明白我的來意，她眉頭漸漸舒展，臉上有了一些笑意。那笑的背后有些俏皮，又有點小驚詫，仿佛在感慨：現實中居然真的可以發生這樣的事情？

確實，站在對面向她訴說的我，都有種身在小說中的感覺。

突入其來的橋段，明顯搞得她有些不知所措。我站在那里，望著她的眼睛，同樣感到有點尷尬。忽然感覺世界很安靜，并非是一無所有的安靜，而是綿綿細雨打在廣袤草地上的安靜。

她突然笑了，如此舒展的笑，與安靜看書時的感覺完全不同。細長的眼睛瞇成一道彎彎的縫，像月牙一半。

“抱歉，事情有點突然，一下有點蒙，實在感謝。”說著她欠身起來，招手像我示意，“請坐請坐。”

“對不住，是我太唐突了。”我緩緩坐下，朝她笑笑。“不過抱歉，今天我只是出來跑步，沒想到能這么巧碰到你。所以筆記本并不在我身上。”

“沒關系，我也不著急。還是要謝謝你。”

一陣小小的沉默。她友好、沉靜，給人以溫暖的感覺，卻并非是善于言談之人。在這一點上，我們很像。

恰在此時，她的咖啡好了，服務員端來放在桌上。那液體是淡淡的翠紅色，如紅酒一般，甚是好看。我從未喝過。

“這是什么咖啡？這么好看。”為了打破尷尬，我問了一句。

“這是耶加雪菲，是手沖咖啡的一種。我也只是隨便喝喝，比較喜歡這種而已。”

“倒從未喝過，下次我也嘗嘗。”我笑著說。

只是笑笑。

“那個筆記本，我怎么還給你？”為了避免又將到來的沉默，我切入正題。商量來去，最后敲定下周此時此刻，再在這里見面。

“真的麻煩了，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舉手之勞，不用這么客氣了。實在不行，下周請我喝杯咖啡好了，哈哈。”

“好的，一言為定。”

事情說完，我起身向她告別。“對了，我叫徐書凡，很高興認識你。”臨走時，我自我介紹。

“我叫林文月。”姑娘微笑著說。

沒有握手，只有點頭示意。我向她揮揮手，轉身離開。走出大門時，我從玻璃大門的反光處看到，姑娘臉上的笑意還未散去。她翻開書，又細細品讀起來。

“林文月...挺好聽的名字。”我細細品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