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中華五千年的文明史比作浩瀚深邃的天空,那么在歷史中涌現出的浩如煙海的文人墨客就是將天空變得絢麗而神秘的點點繁星。每一顆星星都有一個故事,每一顆星星都有獨屬于它自己的美麗。他們永恒,因為他們的才情、他們的思想永遠不會隨著他們形體的離去而消逝。而做為有幸生活在星空下的今人,我雖不能盡解每一顆星星的奧秘,不能欣賞到每一顆星星的美麗,卻無限陶醉于他們賜予我的深沉與靜謐中。并在這種陶醉中不能自已的折服與一顆恒星的魅力,他,就是蘇軾。我不得不承認至今我仍然不認為自己很了解他,可是我仍然有太多的理由愛上他,而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感佩于子瞻是從古至今少有的胸有真情之人,是至情至性之人。
說到愛情這個永恒而古老的話題,古往今來費了多少文人墨客的筆墨、心思。而蘇子瞻的悼亡詞《江城子》,不僅開了悼亡詞的先河,更將愛情的離別與相思抒發得淋漓盡致,讓多少癡情人黯然銷魂,柔腸寸斷。自古將情比水者甚多,如果說多數人的情如緩流的小河,而子瞻之情無疑是深沉的海洋。跨越了十年的“不思量,自難忘”,滄桑了十年的“塵滿面,鬢如霜”,壓抑了十年的“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伴隨了一生的“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試問這世間有幾人十年不該初衷對已故之人如此真切地懷念與愛戀。大多數人更愿意“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我并不是指責后者,畢竟人生本就已經要承擔太多的苦,我又何忍再指責后者的用心用情不夠良苦。只是情深意長之人往往注定要用斷腸之苦來祭奠自己的所愛之人,所以子瞻只能是“斷腸人”,而不能從“長開眼”中尋到一絲的安慰。每看金庸先生的《神雕俠侶》,讀到楊過與小龍女十六年后的絕情谷底的相逢,都會感動的痛哭流涕,不能自已。不要說這種愛情只有書上才有,沒有見過海洋,并不能否定海洋的存在,其實我們都知道,海洋是存在的。雖然他比河流少很多,可是世上所有的河流加起來也比不過一個海洋的深度。可是子瞻終沒有楊過幸運,他與妻子十年后的重逢只能是“夜來幽夢忽還鄉”。而故人紅顏依舊“小軒窗,正梳妝”,可是子瞻飽經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已是“塵滿面,鬢如霜”。幸而故人仍舊溫暖而知心,“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她未開口問一句話,卻已盡知夫君的心酸,她未曾安慰一句,可是已撫平了子瞻的疲憊與滄桑。嗚呼,天上人間唯有一人可慰我心,所以天上人間吾終要與伊人不見不散。但蘇軾不是楊過,他不僅有愛情,還有他同樣傾注了真心的親情和友情,所以他注定不能獨殉愛情。這就是蘇子瞻的愛情絕唱。吾愛子瞻對愛情的癡。
說到兄弟手足之情,蘇軾與子由的兄弟情亦是世間難得。他們從兒時就相依相伴,等到成年,雙方都歷盡人事滄桑,更是互相安慰,互相幫扶,且這種血濃于水的親情老而彌篤。在“烏臺詩案”中,蘇軾認為自己肯定無法在生還,于是給子由寫下絕筆“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而子由則愿將自己的官職贖兄之罪。相比那些為了財產、利益而對簿公堂的兄弟姐妹來說,他們是高貴的亦是幸福的,因為雙方都只深愛彼此,都只付出從未計較過回報。如果不計較哪來的怨恨,如果要計較就不要付出,更不要談去愛,那樣最后傷心的只能是自認為付出最多的。蘇軾一生顛沛流離,與子由聚少離多,因此留下了大量的寫給子由的詩詞,其中最讓人耳熟能詳的就是那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了吧,這既是對子由的美好祝福,也是兄對弟最深切的思念。什么樣的哥哥能為弟弟寫出這樣的詩句,從古至今唯蘇軾一人而已。
說到友情,蘇軾的知心好友亦不少,而我要提到的卻是蘇軾與王安石的君子之交。當時王安石主張變法,雖然蘇軾也曾提出過改革的主張,可是他不主張王安石那種太過激烈的變法方式,反對青苗法、雇役法,等等。遭到新派的排擠。可是這種政見上的不同,并沒能妨礙到他與王安石坦誠而真摯的友情。在“烏臺詩案”中,王安石雖已不在朝中,卻仍舊上書朝廷“安有圣世而殺才士乎”,力保蘇軾。王安石第二次罷相,退居金陵蔣山,既老且病。蘇軾去看望他,二人同游唱和,蘇軾寫下了《次荊公韻四絕》,其中一首寫出了蘇軾想隨王安石歸隱田園,結廬為伴的心愿“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到了元佑元年7月,蘇軾奉命祭西太一壇,見到四月剛在金陵逝世的王安石所提舊詩,禁不住對故友的懷念,寫下了“聞道烏衣巷口,而今煙草凄迷”這樣的詩句,表達了對王安石深切的懷念之情。子曰:“君子和而不同”,蘇軾將君子的坦蕩可謂發揮到了極致。吾愛子瞻,翩翩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蘇軾一生仕途不順,但對于百姓卻有一顆仁愛之心。他曾說過:“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而這些都是他被貶時所去之處。蘇軾曾經做過翰林學士、禮部尚書等高官,可是卻屢遭排擠剛直難伸。待到被貶與下層人民更近時,人民給與他的熱情幫助與由衷愛戴,讓他深深震撼于人民中存在的真純質樸的感情,感動于他們的自食其力,也對他們的辛勞與疾苦感到深切的同情,他們相比于那些自命風雅、手不沾泥卻高談國運的達觀顯貴們是多么的可愛又可憐啊。這種經歷和感情也讓他的思想和風格有了極大的轉變,被貶黃州前,軾與輒不相上下,黃州以后輒已遠落于軾之后。這正是下層人民給與他的升華。蘇軾也對人民產生了深厚的感情。他在海南時,對于海南淳樸的民風給與了極高的評價“莫作天涯萬里意,溪邊自有舞雩風。”而“總角黎家三四童,口吹蔥葉送迎翁”也寫出了他與當地人民相處甚歡,其樂融融的場景,表達了對當地人民的喜愛。在與黎家人相處的過程中,他甚至還表達了“華夷兩樽合,醉笑一杯同”這樣超前的民族平等的思想。如果沒有對人民深切的愛他是不可能超越那個時代的界限提出這樣的博愛、平等思想的 。從海南歸來后,有人問那里的風土人情,蘇軾回答:“風土極善,民風不惡” ,當時還被認為是蠻荒之人的海南人民若知道,也會慶幸他們得到了子瞻這樣的知己吧。蘇軾的詩詞中有大量的表現農民生活的佳作,這些作品既體現了蘇軾與人民相依相存的魚水之情,更體現了蘇軾隨遇而安,豪邁達觀的氣度與胸懷。面對命運的磨難,他沒有自怨自艾,更沒有怨天尤人,而是堅強而樂觀的接受,無論世世如何變遷始終不改那一顆拳拳的赤子之心。這樣的蘇軾誰能不折服呢?
蘇軾的情感細膩、豐富而深沉,不僅體現在對于身邊之人的愛與念上,即使對于陪伴過他的一草一木,他皆視若知己一般,在告別黃州時,他不舍草堂一草一木,殷殷叮囑“好在堂前細柳,應念我,莫剪柔柯”,對于堂前細柳尚且如此有情更何況人呢?可是情太深、太真往往會諸多牽絆,蘇軾一直在出世與入世之間徘徊不定,很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馀生”,可是又難舍有情人間的溫暖,才寫出了“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這樣的詩句,表達出了出世與入世在其心中的掙扎與矛盾。所以說,無情之人是不會想到出家的,只有真情真性之人才會厭倦這人世間太多的蠅營狗茍、爾虞我詐,可是他們又往往難舍溫暖的人間煙火,若這一絲牽絆斷去,他們則必然會選擇后者。所以,南懷瑾先生說“佛不是無情,佛是最多情的”我對此話佩服的五體投地。可是人間的真情與溫暖一直伴隨到蘇軾離開人世,所以蘇軾終未出世,這對于蘇軾來說是何等的幸運又是何等的遺憾啊。
吾愛蘇軾,并不僅是因為此,蘇軾就是蘇軾,離開了這些他也就不是蘇軾了,所以吾是先愛上蘇軾其人,才會挑出其一處特點說與人聽,其實愛上蘇軾是不需要任何原因的。吾愛蘇軾,只因他是蘇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