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直到她生日那天，蘇晨知道了——她孤身一人在這里，以及那個晚上獨自行走的原因。
晚上下班，她給蘇晨發短信，說今天她生日，讓他買點兒紅酒。
蘇晨喜出望外，下班就直奔超市，買了紅酒，選了禮物。
蘇晨想，也許這一次是個機會。
晚上到家的時候艾曉已經把飯菜準備好了。
在那一瞬間的恍惚中，蘇晨忽然覺得，倆個人好像是生活了十幾年的夫妻：
我下班買酒回來，她已經把一切都照顧妥帖。
艾曉跑過來說怎么這么久。
蘇晨這才從恍惚里醒來，尷尬地笑笑。
倆人聊了很多，也喝了很多酒，蘇晨想問她為什么一直自己一個人，幾次想開口，都生生地咽回去了。
艾曉似乎察覺到了蘇晨的異樣，拿起酒杯，一口氣喝了，直直地看著蘇晨說：“我知道你心里有疑問，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也沒什么想問的，就是好奇你為什么一直自己一個人。”
蘇晨說完這句話，她眼神里的光芒忽然暗淡了下去，像是活了一個世紀的老人。
她慢慢拿起酒瓶，緩緩把酒倒入酒杯，喝了一口，嘆了一口氣說：“我不是一直自己一個人，我有一個很好的男朋友，初中同學。
我們一起努力考到市重點高中，進了重點班，我們雖然都沒有說破，但是我們自己心里都明白，我們互相鼓勁，要考同一所大學，他對我很好，我們也一起走了很多年，可是后來我的成績差了三分，沒能考上。
我就輟學不念了，我做過很多事情，銷售、服務員……，后來自學的夜大。
他上大學，我就工作供他讀書，在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他說，本來他是世界的孤兒，可是現在他有了我這么一個親人，只有我一個。
所以，無論我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說到這里，她眼淚就流了下來。
蘇晨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能問“后來呢？”
“后來他因為成績好，被保送出國留學，他說等畢業后拿了綠卡就接我過去，我們結婚。
所以這么多年，我并不是一個人啊，我是有男朋友的。”
蘇晨沒接她的話，只是呆呆的看著她，從她的眼神里，蘇晨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
很狗血的劇情，外面的誘惑那么大，那個男生不要她了。
蘇晨問：“他把你甩了，是吧？”
艾曉沒說話，過了一會：“沒有，他沒甩我呀，他可能學業很忙，所以沒時間給我寫信，你看。”
她起身去拿來一箱子的信，如數家珍般地說：“這封是他英語得了A+時給我寫的；這是他論文得到老師夸獎時寫給我的；這是他給室友過生日時，這是生病了，說想我，給我寫的……”
每封信的內容她都記得，如果沒猜錯，她應該看了很多次了。
她邊哭邊說，最后抱著一箱子的信號啕大哭。
蘇晨就站在她旁邊，沒有說話，也沒有安慰。
過了半個多小時，艾曉忽然停住了，坐在地上抬頭看蘇晨： “你說他是不是不回來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蘇晨蹲下來，摸著艾曉的頭說：“我不知道，如果他愛你，他一定不會把你扔在這里不管了。”
“可他說了，他一定會娶我的啊，婚紗我都選好了……”她呆呆地說。
讓人看了特別心疼。
“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就去找他吧。”
她點點頭，說會的。
隨后站起身，慢慢地說：“對不起。”
蘇晨知道她的對不起是什么意思。
蘇晨也明白，不是他，是任何人都也不能從她心里把那個男人趕走，即便是那男人對不起她。
對她而言，那個男人就是他的信仰。
愛情真是個鬼東西呀！
02
過了一個星期，一天艾曉給蘇晨發消息：我準備出國去找他。
蘇晨知道她一定會去，只是差了一個人給她鼓勵。
恰巧蘇晨就是那個人。
當時蘇晨正在忙，沒打電話，只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曉曉，我希望，這是你最后一次為了愛情卑微自己，如果結果很壞，你不要怕，也不要太難過，你回來就好。
原本后面還有，我等你，三個字，可是蘇晨最后還是沒有發出去。
艾曉只回了一句話：“我愛他就不卑微啊。”
蘇晨苦笑。
03
一天、二天……艾曉已經走了十多天。
對于蘇晨來說，開始的時候很不習慣，對面的門總是緊鎖著，再也沒有溫暖的燈光，再也不能吃到那么可口的飯菜，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永遠都見不到了。
后來蘇晨也開始慢慢習慣，也接受了艾曉真的可能不會回來了。
只是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的生命中是否出現了這樣的一個女孩。
直到一天晚上半夜十二點多，電話響了，是艾曉打來的。
“蘇晨，我沒有家了，我再也找不到家，我再也找不到家了……”
“艾曉嗎？你別哭，慢慢說，你現在在哪里，別怕，我去接你。”
“我……我……我在機場，機場，可是我找不到家了。”
蘇晨飛快穿起衣服，拿好鑰匙飛奔下樓，開車直奔機場，路上差點闖了幾個紅燈。
到了機場門口，看見艾曉一個人站在那里，孤零零地，和那個晚上一樣。
蘇晨心疼得抽了起來。
他走過去，把她攬在懷里，告訴她到家了。
艾曉一直哭一直哭，一直說著找不到家了。
蘇晨一直說有家，有家，別怕，我帶你回家。
回家的路上，艾曉靠著窗戶睡著了，看著她蒼白的面龐和消瘦的身體。
蘇晨知道：果然，那個男的負了她。
到家后，艾曉只是呆呆坐在那里，一言不發。
蘇晨坐在她旁邊，什么也不說，靜靜地陪著她。
忽然，艾曉就開始流下了眼淚，抽泣起來。
蘇晨在艾曉的前面蹲了下來，看著她，輕輕拭去她的淚水，問道：“怎么了，有什么事過不去的，跟哥說。”
她低頭看了看蘇晨。
許久才說：“他結婚了，他已經結婚了，和他同學，可是他跟我說，讓我等他，他說，他結婚是為了拿綠卡，他說要娶我的。”
“我操”蘇晨一句粗口，氣得不行。
艾曉眼神迷離問道：“蘇晨，你說，我該不該等他？”
蘇晨既憤怒又無奈，更為這個姑娘難過。
“我的傻姑娘啊，你不知道他這是騙你的啊，你還要一頭栽進去？”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騙我的，我知道啊。
可是為什么他跟我說，讓我等他，他難道不知道，他只要說讓我等，我就會一直等下去嗎？”
……
那天晚上，艾曉折騰了好久，終于在凌晨哭累了，睡了過去。
蘇晨在她醒之前，正在廚房忙活。
也不知道艾曉什么起來的，她倚在門口看著蘇晨。
忽然神情黯然地說：“蘇晨，你真好，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是我男朋友。”
蘇晨停下手中的活，看著艾曉
“但是你知道，我始終不是他啊，如果你心里的那個他可以隨便代替，你早就找到你的幸福了。”
“蘇晨，真的，謝謝你，很多時候我都堅持不下了，你給我很多溫暖。”
“你不用謝，你也帶給我很多快樂，就像你愛他，不需要他謝你一樣。而且我知道：
我們之間沒有愛情，只有交情。”
“但是我想跟你說句心里話。”艾曉定定地看著蘇晨。
“你說。”
“蘇晨，我想說，在這段日子里，我心里有你。”
“嗯，這樣就已經夠了，走，洗手，吃飯。”
04
年底艾曉就徹底搬走了，她沒告訴蘇晨，她是在蘇晨上班的時候離開的。
她給蘇晨發了一條消息，她說：
她走了，要離開這里，她想去別的城市看看，屋子里那一箱子的信她不想要了，讓他處理。
很簡單的文字，不拖泥帶水，只是結尾處她寫道：“終有一天，會有人像你愛我一樣愛你的。”
蘇晨回到家，門沒鎖，他直接推門進去，干干凈凈的房間，還是原來的家具，一樣的桌椅，一樣的廚房。
可是蘇晨知道就是有什么不一樣了。
這個房間太冷了。
蘇晨把桌上的一個大箱子搬回了家，關上門，不再看一眼。
05
蘇晨本想扔了這些信，但是好奇心的驅使讓他沒忍住。
坐在地上，拆開信，一封封的看，等把整箱的信都看完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半了。
真相一切大白。
原來，艾曉的男朋友早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因疾病去世了。
箱子里所有的信都是艾曉自己寫給自己的。
她假裝男朋友還在，假裝男朋友成績好，出國，然后男朋友結婚，她去找他，發現事實，最后分手。
這一切的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像是一個精神病人自導自演的故事。
可是蘇晨知道，艾曉，她其實一直都沒有接受男朋友去世的事實。
她一直不承認，她一直在欺騙自己，否認這件事。
她自己給自己寫信，就是想從心底強化這一事實。
夜晚獨自寫信，寄出去，拆開信，再繼續寫。
她告訴自己，男朋友有了新歡，不愛她了，她想把他塑造成一個負心的人，在潛意識里她認定，男朋友不是去世，只是拋棄她了。
他還一直活著，只是不愛自己了，她想一直慢慢地把自己都騙過去了，包括蘇晨。
而后來她去美國也只是一個借口，她其實是去看那男孩的父母了。
這么多年了，她想給自己一個了斷，給自己一個交代，她也想走出來，也想忘記。
可是她已經騙了自己那么久，當真的將事實放到她面前，她卻又害怕了。
心底的那份牽掛，是她自己一點一點編織起來的，可是最后又是她親手一點一點敲碎的。
回到這里，心底忽然沒了牽掛，少了期待，所以打電話的時候，才會哭著說，找不到家了。
其實在艾曉心里，那天在機場，她是真正接受自己男朋友去世的事實。
艾曉，愛的太深，愛到可以自己欺騙自己。
就算迷失自己，也在所不惜。
06
新年過后，一天，艾曉給蘇晨打了電話。
“蘇晨，我在麗江開了個酒吧，有空來玩吧。”
電話里，能夠感受到艾曉的快樂。
蘇晨想，艾曉應該已經忘記那段日子了，至少已經接受了。
原本，蘇晨覺得愛情，全是扯蛋、閑著沒事的東西。
他是一個不相信愛情的人了，但還好在這樣的一個時候遇到這樣一個姑娘，她讓蘇晨相信：
愛情是真真實實的存在的的，在她那兒，永遠在。
蘇晨在陽臺點了一根煙，看著遠方，忽然想，得去云南一趟了。
隨即給艾曉發了一條短信：“曉曉，這么多年，辛苦了”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艾曉回復說：
“不辛苦，真的，至少多愛了他許多年啊，這樣他就不孤單了。”
蘇晨看看她發來的消息，打開網頁，定了一張去云南的機票。
都說愛著的人會閃光，
我想那道光也會照著他愛的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