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還是要過去了,新的一年,很多人都希望朝更多新的地方走走。
新的地方,總是很吸引,因為會給我們的生命帶來不一樣的體驗。
今天書房君分享一個旅行故事。
遇見更多人,更多有趣的事,或許就是旅行一個小而美的意義。
01
離開美國南方回國前,我把自己那輛黑色本田車賣給了琳達,一位在教會活動上遇到的美國老太太。
琳達老太太終于可以換掉她那輛咣當作響的破雪弗蘭了。
她每次開車去教堂時,新來教會的人看到她的車竟然破成那個樣子,都不免大吃一驚。
年紀六十歲上下的琳達夫婦,是那種典型的美國南方老百姓,樸質誠懇,老實天真,一臉傻呼呼的樣子。
琳達比較胖,肉嘟嘟的繃得一身連衣裙很緊張,關鍵是臉泡、脖子與鼻子上的肉也爭先恐后的咕嚕猛長。
就頗有點喜感了,然而她那張胖胖的臉,卻泰然自若,非常祥和,那是信仰神明的心靈透出的一種光。
琳達在做醫院臨終關懷的義工。
我想,如果一個即將辭世的人,看到琳達向自己關切地俯看下來的那張臉,可能會對將要開始的未知旅程少了幾分疑惑吧。
琳達兩口子來拿車那個傍晚,我們準備了晚餐,來慶祝這個交易。
胖胖的琳達,她身邊的先生,工程師丹尼,卻又廋又結實,一臉皺巴巴的,活象一枚干硬的堅果。
看這兩口子的形象,就好似一對脫口秀的喜劇演員。
丹尼拿著汽車的遙控鑰匙,不停的按著,享受那咔咔的車門自動上鎖和解鎖聲,哈哈笑著,說他這是第一次試自動車鑰,太好玩了。
大家吃的很開心,突然,丹尼老頭話頭一轉,問我倆對坐飛機有沒有興趣?
我與太太相互對視了一眼,心想這問題有點怪,美國這么大,到哪里都要飛來飛去,誰沒坐過飛機啊。
老頭可能察覺到了我們的詫異,略顯尷尬的咳了一聲,說道:我是說,我們想請你們夫婦,坐一次我們的私人飛機。
我和太太,頓時驚得大張了口,差點沒讓下巴掉下來。
02
這剛剛買下我的二手本田車,才告別自己那輛老破雪佛蘭的琳達夫婦,他們竟然有私人飛機?
吃驚歸吃驚,我們還是接受了他們的邀請,準備在到來的周末,隨琳達夫婦上天飛到一鄰近小城市晚餐后,再飛返。
只是,祈禱那飛機,可千萬別像他們原先的那輛汽車一樣破就好了。
到了那天,琳達開著我們賣給她的黑色本田,帶我們去到機場。
丹尼已經將他的那架白色小飛機開出了機庫,此刻正頭戴著飛行耳機,在飛機旁等我們。
接下來,丹尼語帶歉意的幾句話,又讓我們嚇了一跳。
他說:抱歉得很,他本來準備用他的另一架飛機,那一架更新更舒適一點。
但因為這個夏天,他們準備去到遙遠的阿拉斯加露營,所以那架飛機在出遠門前作維護,現在還沒有完成,只好將就用這一架了。
我連聲說沒關系沒關系,心想,你們還有多少出拍案驚奇要上演啊,兩眼卻盯著那架單引擎小飛機瞅。
還好,它雖然半舊不新的,卻也收拾得干凈利落,精神頭十足,頗像它的主人老丹尼。
03
琳達看到我們一驚二乍的樣子,解釋說,他們并不是有錢人,不過就是好玩飛機這一口,于是節衣縮食的養了兩架小飛機。
很多美國人都有這樣或那樣的癖好,不過別人可能玩的是游艇啊,老爺車什么的。
琳達還笑著說,為了多玩幾年飛機,只好逼著老公,在鄰州佐治亞一個核電站上班的丹尼不得退休了。
我這才明白,為什么這老倆口一直開那么破的一輛車了。也許,他們沒有孩子,也是因為要玩飛機?
我們先爬上飛機翅膀,然后爬進了機艙,丹尼在塔臺無線電的指引下,開著飛機很快就上了天。
就這樣,兩家人,兩條各不相同的生活軌跡,在美國南方的夏季天空上,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實現了交集,你也成了他人世界的觀摩者。
機艙不大,約可以坐四五個人,因為隔音差,發動機的嗡嗡聲讓你無法與人交談。
好在,我以前從來都是在云層上面,度過乏味的絕大部分飛行時間,今天的飛行高度,讓我可以更近的俯瞰大地的美景。
我們幾乎徑直向著西下的斜陽飛去,夕照的光線,在云層下方斜射到大地上,給所有的景物鍍上了一層金。
也讓河流,湖泊水面跳躍起一道道火焰般的光芒。一望無垠的大地,由樹林、草地與田野反復交替拼織而成,其間點綴了各種精致的小樓房,有時可見白色的尖頂教堂。田野上阡陌縱橫,道路伸向遠方。
飛機里的人都默不作聲,天地之間的景色,讓每個人有與神伴行的莊重感。
我多少有點理解了,為什么寧愿一輩子不置家產,不撫育后代,而迷醉于飛行,因為,唯有飛行,才給予你最放松的自由之感。
是的,自由,只有飛翔在天空里才得以完美實現。
人們相遇在沙漠,在海洋,在山巔,但只有天空,才有著無限多條不會交叉的道路。
你可以在那里盡享你的孤獨,而不會擔心有人來打擾。你就是天空之上,一艘帆船里,那最后的人類。
04
飛機降落在一個私人飛機專用機場,在環境優雅,風格低調奢華的賓客廳等待了片刻,坐上機場地面服務包租的小車。
趁著還有天光,丹尼開車帶著我們,順便逛了逛塔城的另一處阿拉巴馬大學校園。
原來,丹尼和琳達年輕時,就是在這個校園里相逢,相愛的。
因此每年,他們都要來一次塔斯卡努薩,紀念倆人在這里度過的青春時光。這次我們算是搭上一次順風飛機了。
在經過某個對他們有特殊紀念意義的地方時,丹尼或琳達都會向我們簡單介紹。
比如丹尼在那個運動場上比賽,琳達就在場邊當拉拉隊員瘋叫;比如某次看夜場電影后,在這條大街和公園溜達到深夜啦。
經過有的地方時,他們只是相視會心一笑,不發一言。
車開到一條小河邊,在水畔的濃蔭中,有一家燈火初燃的餐廳,環境非常幽雅。
琳達夫婦選擇了屋角的一張小桌,我們選擇了近窗的另一張,相隔兩三張桌子,好讓他們享受舊夢重溫的二人世界。
我們點了兩份魚餐,邊吃邊欣賞落地大玻璃窗外的河上景色。夕
陽已經落在天際線后面了,河面倒映著胭脂色的霞光,一條黑黢黢的小船上,兩個身影還在黃昏的微光里捕魚。
我問侍應生,他說我們吃的魚就是那條船剛剛撈上來不久的。
05
我被丹尼邀請坐到副駕駛座上,看他開飛機。
從駕駛艙的前擋風玻璃望出去,視野更開闊,可惜黃昏將盡,只有天邊殘留的一抹深紅色晚霞,和大地上零星的燈火了。
興盡而返,一路無語。直到望見萬家燈火的伯明翰,才又興奮起來。
隨著飛機的穩穩落地,幾個小時的旅程結束了,我們與琳達夫婦友好的告了別。
一次賣車引出的機緣,讓我在美國南方的天空,像讀一本打開的書,閱讀了這一方土地,也感受了在它上面生活的人們所享受的自由。
這次飛行已過去多年,每當我回憶起在美國南方度過的時光,眼前就會出現一個情景:
一對銀發夫婦,并肩坐在一架小飛機里,在漫天夕陽中慢慢飛著,他們在一次次的天空約會中,優雅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