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逝去的年華即是傷

都說返老還童,直到看見那時的外婆,我才深有體會。

“你知道我的第二個家是哪兒嗎”,姐姐問我。我木訥的搖搖頭。因為我是真的不知道。

“是外婆家。”

“為什么?”

“記得我小時候在外婆家玩,她總會給我煮粥,里面放些白糖,很甜很甜。房屋門前的壩子邊緣有一口水缸,還有一個矮矮的樓梯,順著樓梯可以爬到樓上,這個樓是用木板一個挨著一個拼成的,大概有一米高。我最喜歡在上面度過一個又一個的漫漫長日,那座年邁的老房子里有我快樂的時光,真的很想再去那個真正屬于我和外婆的家去找找那些時光,但那里卻沒人了。”

那時僅僅比我大三歲的姐姐也就七八歲,但她說那些話時卻象個飽經世事的小大人,臉上洋溢著不可忘記的快樂和言不盡的悲涼。

在我還沒有出生時,外公就去了另一個世界,留下外婆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護著她(他)們的土坯房,其實那座老房子并沒有給我留下什么印象,我去那里的時候走路還得大人抱著,所以對那老房子只有一個輪廓。其次就是能記事的時候和爸媽去給外公燒紙時路過那里,略略瞟了幾眼,和姐姐描述的確實差不多。

看著那矮矮的短短的樓梯,我想象出了姐姐是在上面爬上爬下的身影。在那里,有過快樂的時光,老舊的屋檐下容納了外婆多少溫暖呵護和姐姐多少天真無知。也難怪姐姐會在我面前“炫耀”她和外婆在一起的日子。如果我記得我(一定爬過)也在那小小的樓梯上爬過,喝過那像蜜一樣甜的粥,聽過外婆訴說著過去,我也會有那樣的快樂。

轉眼,不是物是人非,而是物非人非。

自從大姑的兒子結婚后,外婆就被她們接過去一起住。只有每次過年時,外婆的幾個女兒(外婆只有女兒)才會團聚,圍著一大堆柴火,聊聊家常,幾個孫兒們吃的吃,玩的玩,那時外婆的臉上露出了幸福。這幸福,對外婆來說卻是一種奢侈,因為每年只有一次。每每這短暫的幸福結束后,女兒們帶著外婆的孫子孫女們離開。外婆總會邊喊邊搖搖晃晃地走到我和姐姐跟前,悄悄地塞給我倆壓歲錢,錢被外婆捏成兩個小團,一個塞在我手里,一個塞在姐姐手里,悄悄對我們說不要告訴別人。那個時候因為爸媽看著,我和姐姐適當的推辭,然后再高興的揣進兜里。

小時候真的很不懂事,現在才知道年老的外婆根本沒有收入來源,因為老了,不能干其他的。所以平時收集一些廢紙、塑料瓶之類的,積攢一大麻袋,搖搖晃晃地背著去賣,并沒有賣多少錢。外婆會順便在街上吃碗熱騰騰的涼粉(外婆的最愛),家里沒人做。那些錢外婆還要交藥費,幾個女兒給外婆的錢外婆就是交幾次藥費,沒怎么花,因為外婆不舍的買其他東西。

那一刻覺得,沒有外公的外婆很堅強。這么多個日日夜夜,只有孤寂伴隨著外婆,突然發現,外婆的身影顯盡滄桑。

每次趕場時,遠遠看見一個清瘦的老人,顫顫地走著,雙手揣在兜里,幾根銀絲掙脫群體的束縛,行人匆匆地步伐襯托了外婆的孤單,仿佛這個世界不屬于外婆,而外婆也不屬于這個世界,除開女兒們和孫子孫女,沒有誰能驅趕她的孤獨。即便換回沒有神采的笑容。

風吹走剛發生的一幕幕,卻帶不回過去的一段段。

大概是高二的一天,媽給我打電話,說要回來,外婆摔傷了腰,要做手術。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外婆那一把老骨頭還要經多少折騰?

聽媽說,每次護士給外婆打針,她都奮力抗拒,因為怕疼,所以像個小孩子一樣不依,連罵帶推的讓護士只好遠遠地站著,死活不肯打針。

外婆是真的老了,再加上手術后的恐懼,腦子變得模糊不清了。無論問什么總說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不相干的事。

時間滑過,歲月靜好,我們長大,外婆卻老的像個孩子。

某年過年的時候,我和姐姐去看外婆,很幸運,她還記得我們。外婆睡的屋子很潮濕,只從窗口投進來的光讓屋子不顯得漆黑。桌子上是姑姑們和我和姐姐剛買的吃的,那些東西只是填飽外婆的肚子,但外婆那內心的孤寂呢?那一堆沒有生命的物質和外婆一起在昏暗的空間里經受時間的折磨。墻上掛了一面鐘,時針它們很履行自己的職責,總在不停地轉著圈,一聲、兩聲,讓我感到很害怕,仿佛在催促或是倒計著什么?

外婆老了,老的像個孩子。

爸媽離開之前再一次看了外婆,那個時候,外婆把系在身上的一個有些污漬的紅色錢袋拿出來,靦腆的笑著說:“我記得這里面還有10塊錢的啊。”找了好一陣都沒有,雙手卻沒有停下來。四姑和媽便給她塞了10塊進去,把它系好,塞進衣服里面,外婆這才舒心的停下來。

她們都說年紀大了,有點錢在身上心里要踏實些。也許是吧,這樣外婆才不會覺得自己身無分文,感覺被人們拋棄。

外婆真像個孩子。

那時的外婆躺在床上,外那間暗淡的屋子里,聽著時針不停地轉動聲,也許外婆心里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有時感覺屋外天氣很好,外婆也會自己撐起來下床挪到屋外,曬曬太陽。我們去看她時,那樣一個落寞的神情我想我忘不了。四姑給外婆喂飯,洗腳,那樣安詳的神態好似一個依偎在母親懷抱中的嬰兒。

經過無數個春秋冬夏,這彼此間的角色終究還是變換著。

似乎我沒有喝過外婆煮的甜粥,不禁羨慕姐姐,我的生命中沒有專屬姐姐和外婆那樣甜蜜的記憶,也許有過,我卻不記得。但我一直都知道外婆是愛我的,不需要物質體現,只需要用心感受。

每個人都有老的時候,都說返老還童,我想我現在是清楚了。

我怕時針轉動發出的聲音,它刺的我耳膜難受,想避開它,想象著我正在喝外婆做的甜粥,在那破舊的樓梯上玩耍,依在外婆的懷里聽那遙遠的過去。感受姐姐有過的快樂。

這一切沒有時針的催促,永遠都沒有。

即使怕,但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剛上大學那年,國慶放假第二天媽打電話給我說她們買了票第二天就回,當時我也沒問為什么突然回去,但總覺得有什么事,那會兒那種感覺不是特別強烈。后面隨便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晚上給媽發了短信。“你們回家干啥?” 很快短信過來了。“你外婆……” 后面的省略號讓我想起了前一天的預感。我打電話過去,剛開口忍不住就哭了,邊說邊哭,在被子里哭,媽也哭了,邊哭邊說讓我好好的,不要想其他的,她們回去就好了。

外婆走的前幾天剛好上傳了外婆的照片到空間,室友還問過我那是誰,我說是外婆。從此以后只能看那幾張照片來想想外婆。不會更新了,沒有機會,更沒有可能。

不知道走時還記得我們嗎。那一瞬間的意識是否有一點兒清楚。好遠,我不在四川,只有我離外婆最遠。我知道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天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是想把那個時間記住。也許那天是外婆最想要團聚的時候,但好像每個人都零零散散,聚不到身邊。

當我還在適應一個新環境的時候,外婆卻悄悄離開一個熟悉的環境。

以后我只有靠著模糊的記憶和那些照片來感恩外婆,記住外婆。很慈祥,時而嘮叨,因為外婆愛我

再也不會看見外婆搖搖晃晃的樣子,孤當落寞的樣子,因為時空不允許。我沒有能力抬起頭就能看到外婆,那個從外婆滄桑的面龐中透露著孩子神情的她。

照片里的外婆顯盡了太多太多的滄桑。

也許那天下午還在一個個回憶家人的時候,我還毫不知情的自顧自,完全沒想起外婆。對不起,雖然外婆很疼我。

高考后,離外婆遠了。開學了,離得更遠了。現在,這距離比更遠還遠。

16年,正月初幾,給外公外婆燒紙,在外婆的墳前,炮在響,天上有一只鳥一直在盤旋,就在外婆墳的上空,姐姐說,如果真的有投胎轉世的話,說不定那只鳥就是外婆。

我抬頭看了那只鳥,它轉了一圈飛走了,但沒飛遠又回來了,依舊在外婆墳的上方盤旋。














〔前部分是外婆還在時寫的(2014.6.19),后部分是外婆走了后的一個晚上寫的(2014.9.28),最后兩段是今天寫的,我只是想有一篇關于外婆的文章留作紀念。〕

2016.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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