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筆下,無人不寂寞。
越是比星辰更燦爛的人,越是比煙花更寂寞。
有些寂寞是心有所屬卻無法企及。
有些寂寞是曲高和寡、知音難覓;
有些寂寞是世事洞明、看得太透徹;
這三種加起來,差不多就是風四娘的寂寞。
騎最快的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殺最狠的人!
縱使她喜歡各種各樣的刺激,終究還是無法將她的寂寞填滿。
心里住著一個像彩虹一樣的人,奈何留不住也得不到。這是風四娘的第一種寂寞。
風四娘對蕭十一郎的感情在友情、親情與愛情三者之間游走。
但歸根到底還是愛情。
愛得太隱忍,于是從不曾越界;
愛得太深切,于是有了友情和親情的外衣。
讀完《蕭十一郎》,由潑辣的風四娘所聯想到的竟是平和而溫暖的劉若英。想到的是她對陳升的感情。
我一直覺得所謂的“愛之深恨之切”純屬放屁。世上所有的因愛生恨,無非是愛得不夠。
年少時曾對一個男孩有過很特殊的感情。曾對他說,不開心、不自信的時候就想想我,你要知道,不管多少人說你不好,我都覺得你好。即便早知不可能,也從未試圖強求,但這依舊是最真心的真心話。
最后,他不出所料地娶了別人,可我依舊無法因此覺得他不好。抱歉,早先的話,無法收回。
蕭十一郎對風四娘又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他很喜歡風四娘。
他們相識很多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風四娘的脾氣。他深知這位被江湖中人稱為“女妖怪”的女中豪杰,雖然很難惹、很潑辣,但有時也會天真得像個孩子。
每次與風四娘相處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很愉快。
然而,這種喜歡終究不是愛情。
畢竟,每次與她告別的時候,他都不覺得難受。
所以,他可以冒死救她,但打死也不會睡她。
正如陳升,可以在事業上對奶茶傾力相助,但與她的關系卻永遠無法越界。當她想要一個擁抱的時候,他只是拍拍她的頭。
風四娘是武林中最具風情的女人。
而蕭十一郎絕不是一個不解風情的男人。
即便是從生理需求出發,面對這樣的風四娘,蕭十一郎又怎能沒動過邪念?
但終究是什么也沒有發生。
他是聰明而善良的男人,能看到她人格中閃閃發光的地方,能感受到她珍貴的感情。
所以,他不忍也不會去破壞這樣的情誼、去傷害這樣的女人。
小說里有這樣一個片段:
蕭十一郎拉起風四娘的手,笑道:“走,今天我破例讓你請一次,我們喝酒去?!?/p>
他笑了,風四娘也笑了。
但兩人的笑容中,卻都帶著種說不出的沉痛,說不出的寂寞……
此時此刻,蕭十一郎的沉痛和寂寞,是因為沈璧君離他而去。
風四娘的沉痛和寂寞卻更復雜。
一方面,她為他痛惜,沉痛著他的沉痛,寂寞著他的寂寞,是謂“感同身受”;
另一方面,她知道蕭十一郎固然拉著她的手,可心里念著的卻是另一個女人,又教她如何不寂寞?
風四娘幾乎是古龍筆下所有女性中最令人心向往之的一位。風情萬種、女中豪杰,天真起來又像個孩子。
私以為古龍本人對這個形象同樣十分偏愛。風情之美、性情之美,在風四娘身上都有極致的體現。
她懂生活,也懂享受,三十余年的生命里從未曾虧待過自己。
所以,世間少有男子能夠消受這樣的女人。
這是曲高和寡的寂寞,是風四娘的第二種寂寞。
風四娘最終沒有嫁給富甲一方卻一毛不拔的楊開泰。
在花轎抬往楊家的路上,她用一場爭吵搞砸了這樁婚事。
面對楊開泰的指摘,風四娘冷笑道:“以前我還沒有嫁給你,所以我說的話都有道理,連放個屁都是香的,現在我既已上了花轎,就是你們姓楊的人了,所以你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是不是?是不是?”
縱然楊開泰愛她,縱然世上再難有人比楊開泰對她更好,但楊開泰終究是無法完完整整地接受她的本來面目。
結婚之前引人入勝的魅力,在結婚之后都將變成缺陷。最終需要妥協的還是她的脾氣秉性。這一切她看得太透徹。
這是世事洞明的寂寞。
常與寂寞為伍,仍要放肆一生。這是風四娘的氣概。
風四娘最可愛的地方在于可以為愛去死,但不會因為得不到愛而活不下去。
沒有愛情的日子里,她的一雙腳曾爬過山、涉過水,在灼熱得有如熱鍋般的沙漠上走過三天三夜,也曾在嚴冬中橫渡過千里冰封的江河。
她的雙腳還曾踢死過三只餓狼、一只山貓、踩死過無數條毒蛇,并且將盤據祁連山多年的大盜“滿天云”一腳踢下萬丈絕崖。
看,得不到愛情,分毫沒有影響到她精彩的生命體驗。
生命的精彩,是她永恒的魅力,更是文學作品對女性形象最好的稱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