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誰為秋色賦新詞

節氣名稱:寒露。
太陽直射:南緯3°55′。
物候緯度:北緯30°
觀察地點:徽州
氣候氣溫:晴,19~31℃
2018寒露休寧氣溫氣候:晴;13~29℃

白露,秋分,寒露,霜降,四個詞,構成一年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另一段最美好的時光,則由驚蟄、春分、清明、谷雨這四個詞語組成。

驚蟄,是春天震醒萬物的那聲號令,而秋天想要鳴金收兵,卻少了一位司號員。

誰在提醒秋的來到,和即將離去?

秋的預兆來自梧桐在涼風里的第一片落葉,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可是四野里明明還是滿目的綠意,從一片葉子落下來,到無邊落木蕭蕭下,還隔著整整一個秋天。

如果秋也有一個由盛而衰的過程,那秋分和寒露,就該是它最盛大的時刻。

盛大的秋,本該就是盛大的豐收。

這個盛大的時刻,在江南,由桂花、螃蟹、鳴蛩、詩歌見證;而在塞北,木葉就是唯一的主角。

自秋分到寒露,南方的空氣正被桂花占領——這是讓人心悅誠服的征服,甜美的芳香彌漫整個白日,整條街道,整個公園,一瞬間,仿佛生活中所有的不快,都溶解在這神奇的氣息里。

可惜古詩詞能描繪畫面之美,能傳達音韻之妙,唯獨對這芬芳的轉達卻無能為力——今天的微博、微信,對此依然是束手無策。

不知是巧合,還是誰受到了誰的暗示,東方的中國和西方的雅典,都把贏得第一和桂花聯系在一起。奧林匹克運動會的“桂冠”,中國古代科舉考試的“折桂”,一武一文,背后都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傳說里都有一個孤獨的女子:逃避太陽神阿波羅愛情的達芙妮;逃離射日英雄后羿婚姻的嫦娥……

說起嫦娥,無論是山崗上一輪靜靜的滿月,還是新月如弓、涼月如眉,月亮在這個季節里總是分外地惹人注目。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夏天的月只不過意味著暑熱里的一絲清涼,而寒露時節的月,和無邊無盡的蛩聲交融在一起,想作久久的眺望,已經需要添一件秋衣,才能抵御這清輝里的涼意。

孤獨和思念總是相伴而生,但不知道它們又肇始于何處,是月的清輝,還是夜的涼意,再或者,是木葉蒼蒼帶來了凋零的信息?仿佛一切都能夠逗引出詩人們的離愁別緒,哪怕身在故鄉,也平白地憂傷起來,把遠方當成精神的家園,把自己,當成放逐在此地的過客。

一代代中國人,就這樣把孤獨咀嚼成不朽的詩篇,成為后來者取之不盡的財富,也成為后來者難以翻越的山峰。

秋還在這里,夜的寒意還在,明月還在,蛩音還在,一切都被古老的詞語規定了。甚至在現代城市的夜空里,我們仿佛還能聽到遙遠的寒山寺的鐘聲。

春和秋,以瞬息變化的萬物,引發了詩人們的存在孤獨,和對精神歸宿的急切尋覓——但這樣的情緒不僅僅屬于詩人,它屬于每一個征夫和他的妻子,屬于每一個在瞬息流逝的歲月里追問此在意義的生靈。

詩人,只不過是替所有沉默者在道說。

這沉默的,包括萬物。

和詩人不同,農人們以雙手觸摸萬物。

寒露時節,在遙遠的北方,偉大的麥子開始播種,而在南方,同樣偉大的水稻正在收割。

這是比詩句更親切的創造物,它們的金黃里有著人類最初的喜悅和辛勞。它們也是一切詩句和數學公式的地基,是公平公正和博愛無私的基礎。

如果古老的詩人們沒有說出這一切,那么未來的詩人們將前來道說;未來的詩人們將從太空眺望地球的升起和落下,沉思人類前所未知的命運。

確實,古老的詩人們留下太多視而不見的錯缺,就像這稻谷的金黃,怎么就沒有足夠數量和質量的詩篇,來加以贊美和感恩?

羅長賢攝于紹興市上虞區長塘、湯浦交匯處

羅長賢攝于紹興市上虞區長塘、湯浦交匯處

羅長賢攝于紹興市上虞區長塘、湯浦交匯處

也許人類注定是感性而且短視的,要打動他們,必須更直接一些。

金黃的帶著芒刺的稻谷不能,而帶著金黃膏脂的螃蟹就能。

這是和桂花一樣,能打動所有國人的秋天的物候。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萊,且須飲美酒,乘月醉高臺。”這是逍遙派李白的。

“不到廬山辜負目,不食螃蟹辜負腹。”這是美食家蘇軾的。

“充盤煮熟堆琳瑯,橙膏醬渫調堪嘗。一斗擘開紅玉滿,雙螯啰出瓊酥香……”這不是什么詩人,這是每一個垂涎欲滴的食客的。

蟹滿盤,酒滿壺, 君若不飲何其愚——齊白石國畫螃蟹


人類就是這樣喜歡驚奇,那日日養育著他們的稻米和麥子,幾千年來就沒有化作同樣動人的詩句。

就連樹葉,他們也偏愛那瞬間裝點了大地的斑斕,而厭憎這秋盡江南草未凋的單調。

北方的寒意背后緊緊追著冰霜,于是整個十月,就成了樹木無盡繽紛的表演季節。那樣的斑斕驚心動魄,甚至比江南春花的盛放,觀感還要更為強烈——畢竟,這是一幕悲劇的高潮,它不是喜劇,它打動人類的,不是優美,而是崇高,那犧牲前綻放全部生命的壯烈。

寒露后一天,2014年10月9日干國祥攝于鄂爾多斯罕臺川

寒露后三天,2014年10月11日干國祥攝于鄂爾多斯罕臺鎮

寒露即日南方風景,干國祥攝于徽州休寧晨山學校


但這寒流在邊塞被阻攔,雙方反復拉鋸,好不容易寒冷入了關,又在中原大地、淮水流域打起了持久戰。

江南一直是偏安的遠方,綠色在此地可以一年四季地保留,這是它的榮幸,也是作為秋和冬的不幸。

戰斗遠在北方以北,南方屬于明月、蟲吟、桂香和淡淡的憂傷。

此刻,黎明之前,依然聽得到的,是清澈的蛩音;再也聽不到的,是搗衣聲、剪刀聲,甚至,才作為現代機器登場的腳踏縫紉機的嗡嗡聲。

能刻畫今晚的詩句都并不濃烈,但清澈綿長:

空山新雨后,
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
清泉石上流。

或者是:

移舟泊煙渚,
日暮客愁新。
野曠天低樹,
江清月近人。

桂花,干國祥攝于徽州休寧晨山學校
寒露即日風景,干國祥攝于徽州休寧晨山學校

相關鏈接:《農歷的天空下:24節氣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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