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人生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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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且叫它輪椅吧。是一把鐵管做腿的椅子,前面倆腿裝了倆轱轆。

老頭,是個客觀的稱謂,不帶尊敬,但絕不含貶意。

那老頭住在隔壁單元大約三樓。影影綽綽聽到是天天鬧得厲害,一年到頭天天都非要家里人把他抬下來放在路口不可。

所以,一個推著劣質輪椅的中風老頭,就這樣天天出現在眼前耳邊了。

前幾年有個王大爺,情況仿佛相似,又絕然不同。王家是置辦了高檔輪椅,那王大爺是完全不能走路了,每日滿臉堆笑地安坐于椅中,巴望的是與相熟的人打個招呼,聊幾句天。

不是想說這老頭家人不厚道,各人家境不同,旁人不了解而妄議是極不負責的表現,不屑為。

只是,被他吵到了。兩年了,春夏秋冬,所有寶貴的居家時光里。

家住二樓,近臨路口的第一單元,靠窗安置有貴妃榻,癱于其內,觀影,看書,做白日夢,是宅居最愛。

老頭的活動范圍是自路口到一單元口再到二單元口,后返回,后又返回,無窮盡也。

中風的表現是手腳不靈便,口齒不清爽,有著名小品演員曾表達到淋漓盡致。

一聲較輕的“刺啦”加一聲較重的“刺啦”,是鐵轱轆與水泥地突然接觸的聲音和鐵管子椅子腿與水泥地突然接觸的聲音重疊起來的刺耳加牙根癢加心肝顫的不舒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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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參加義務勞動,把鐵揪頭反扣在水泥路面拉著走,同伴準被惡心跑,屢試不爽。

停半分鐘,老頭應該是慢慢地,慢慢地,挪了左腿,又挪了右腿。然后,“刺啦”聲又起,反復無盡,完整準確地傳上二樓窗內貴妃榻上。

當然,老頭也會休息,但決不會上樓回家。他坐下來,兩眼怔怔地盯著來往人看,目光專注,不留余地,從能看見你那一刻起,到走遠看不到為止。他不說話,因為已經說不明白。他也不點頭微笑,因為也不能了。而且,可能相識的人不多。

算了一下,如果老頭坐在路口位置,出單元口右拐十米,再右拐一百米左拐,大約五分鐘才能離開這種目光。

五分鐘一直被這樣的目光盯住,有種被侵犯的感覺。如芒在背,還是異常鋒利的芒。

貴妃榻也臥得不安穩了。當然,雖沒有好心到想去攙扶,也絕對沒有壞心到去告其擾民。

一天,“刺啦”聲暫停之后,傳來高一聲低一聲含糊不清的“嗷嗷”叫喊。

從窗口看見,老頭把輪椅推到了一輛腳踏三輪車前,扶著那車在吶喊。雖聲音不大卻是用盡全力的那種。

聞聲趕來的家人趕過來勸,無用,終于把其抬上去。

竟然,癱老頭沒有摔下來。

竟然,他蹬動了那車。

竟然,車走出去足足十來米。

老頭面癱的嘴角動了動,應該是笑了。又低低向周圍吼了一聲,掃了兩眼,還是那種有侵犯意味在的目光。

但是,終于還是動不了更遠。復又被攙下來,送到輪椅上。

“刺啦”聲又起了。

深冬了,地上開始結冰,石桌石凳上團團圍坐打牌閑聊的人群早已不見。

懸鈴木的葉子只剩下一片,風中搖擺的聲音仿佛瞬間就碎。舒展的蔥籠盈潤的手掌蜷縮成干枯的暗褐色的半握的空拳,竟還是脈絡清晰,如年少時的青筋暴隆。

初春了,路口樹下,那老頭突然又在那里了,還是那種固執的帶侵犯意味的眼神兒,鬼魅一般。

懸鈴木的嫩芽郁郁蔥蔥,新長出來的小鈴鐺們在微風里晃呀晃,是一群未經世事的頑童在恣意妄為地嘻笑打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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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走到人生邊上,并不是人人都能如楊先生那般從容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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