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個精于旅行的人,對于走過的路線和沿途風景總是記不清楚,反而對于短暫駐足時偶遇的動物花草印象極深。我深知這樣的我實在不是一個好的旅伴。
但當我接近位于克拉瑪依東北100公里的烏爾禾風城時,我被深深震撼了。大漠、孤煙、長河、落日一瞬間呈現在眼前,也同時涌上心頭。
從前我只曉得雅丹地貌是風化現象,并不曾詳細想象過那風會把石頭化成什么形狀,此刻卻只見遠處的夕陽下一片紅色城堡影影綽綽,低處的是高高低低圓滑的小丘,高處的竟似龐大雄偉的神殿。萬里紅沙,風聲囂鳴,淡藍的天,血紅的光,一切都籠罩在一層詭異的光幕下。這場景讓我恍惚了一下,仿佛我已在這里矗立千萬年,眼見著滄桑變換于轉眼之間。
耳邊風聲鶴唳,我不由得四下張望,四下卻空無一人,我們的車子沿著石油工人的工作道路一直延伸至方才那片沙丘鬼堡之間。這一片奇異的風化之地被當地人蒙古人將此城稱為“蘇魯木哈克”,維吾爾人稱為“沙依坦克爾西”,意為魔鬼城;更有一說,因為此處風很大,風起之時,風聲尖銳,似地域之門大開,惡鬼嘶鳴,因此叫魔鬼城。
我們進入魔鬼城內部時恰是落日西沉,橘紅色鋪滿大地,偌大的石陣已被億萬年的風刀刨為沙丘,夕陽這一面,映滿紅色;另一面,墜入黑暗。落日下的鬼城,亦正亦邪。
攀上一處高地,回頭看,發現東方月已爬上中天,真正是日月同天。圓月正被頂在高高的沙錐尖上,如一顆夜明珠,泛著清冷的銀光。
同行的人幾乎都沉默著,只是眺望著遠處如影如幻的影像,仿佛大家都站在時空的軌跡中,被震撼到找不到合適的言語表達。
落日被地平線吞沒,余暉未盡,天空呈現出斑斕之色,我們的影子被拉的奇長,我恍惚看到這影子縱身騰起,躍上一處高丘,她一身黑衣黑裙,衣袂隨風飄擺,頭覆黑紗,烏黑的長發臨空亂舞,一手緊握寶劍,另一手握著一支粉色的波斯菊,她的臉朝向明月,背對著我。正在我失神之際,她慢慢轉身,看向我,透過黑紗,我似乎看到她閃光的眸子停留在我的臉上,似乎微微一笑,轉瞬間,她已消失無蹤。
我驀地回神,仍低頭看自己的影子,依舊被拉的細長,只是逐漸暗淡了下去。最后一抹霞光也已經隱沒。
日光漸漸褪去,月華逐漸散開。山谷中沒有任何燈光,此刻呈現出淡淡藍色,若不是明月在天,我還以為已經踏入月宮,廣寒之地。此刻的沙堡陰森森,風輕輕在耳邊低吟,如鬼魅一般在我身側穿梭。沙丘之間,仿佛有湖藍色的輕紗縹緲,隱隱約約,仔細看時卻又之見突兀的沙丘。
日光下的磅礴之美,月光下的陰寒之怖,真是一刻天堂,一刻地域。
我把衣服緊了緊,低頭準備下去,猛然見腳下赫然躺著一枝波斯菊,粉色的波斯菊,花瓣在風中輕輕顫抖。我彎腰去拾,手指碰觸到花莖那一瞬間,眼前掃過一片黑紗,還有一股幽香,抬頭時,面前卻依然空空。
幽藍色的鬼城,冥音如泣,此時讓人覺得分外陰冷。
重新回到車上,穿過鬼城,崎嶇坎坷的道路,兩旁是奇形怪狀的風化巖,我們始終行走于一處異度世界。我手上一直捏著那枝波斯菊,兩眼望住花朵,無法擺脫內心奇妙詭異的感覺。
我曾經走在路上,聽到背后有人叫我的名字,雖然輕的只有我自己能聽到,但是我清楚地聽到有人叫我,當我回頭時,卻一無所獲;我也曾經在經過家門前那棵老槐樹時,心神突然泛起一陣蕩漾,好像有個直覺馬上就會突破封印在腦中形成具體的形狀,只是最終什么都沒有出現;我好像在努力記起什么,又好像沒有。
我究竟在恍惚什么?是否這億萬年中,有什么東西殘存在我的記憶中?可為什么我找不到線索,得不到暗示?我覺得自己如同戈壁灘上數不清的石子,躺在這里卻不知道為什么。
車子緩慢前行,月光也緊緊隨行,像是要掌握住我們,不讓我們逃出她的銀色大網。風依舊呼嘯,拍打著車窗,億萬年來不曾停止地嚎叫。
我覺得我自己應該屬于這里,早在億萬年前,我就是從這里開始的。對于腦袋里突然蹦出的想法,我自己嚇了一跳。我搖搖頭,看著窗外無盡的詭異沙丘,好像我們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銀色的寒光射入車內,身體被射中的部分覺得異常寒冷,大大小小的沙丘、沙堡快速退向我們身后,看著看著,有些迷離,不知不覺漸漸沒了意識。
我是被同伴喚醒的,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回到市內。我迷糊著起身下車,突然發現手里空蕩蕩,我一驚,立即打開車門仔細檢查,座位上下一通查看。“找什么?”同伴問,“波斯菊,我睡著前手里一直拿著的,你看見了嗎?”我回頭問了他一句,繼續仔細查看座位下面。
“你做夢了吧!”他突然笑起來,“你手里什么時候拿著花了?你不是一直手放在兜里睡覺來著么,你肯定做夢了。哈哈哈……”
不可能,一切都太真實了,我絕不相信是做夢。但是,我卻始終沒有找到那朵花。
結束了鬼城之旅,我想不通的事情又增加了一件,那消失不見的波斯菊,究竟去了哪里?
無戒365天極限挑戰日更營 寫作訓練第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