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國傳統節日中元節,俗稱鬼節、七月半,佛教稱為盂蘭盆節。聽說今晚,鬼門關大開,百鬼夜行。皎灼芳艷媚婉秀,癡怨嬌慵哀憐羞,這說的是聶小倩,她幾乎集合了我們對鬼所能想象的美好的極致。打了個滴滴穿城而過,走過長長的楊樹唰唰作響的小道,看到操場上夜跑的人群,長舒一口氣,內心涌起一股莫名的輕松感,就連對這個特殊的日子的恐慌都消失了。我問小黑孩:“除了鬼節,你知道今天還是什么日子嗎?老師叔就是今天出生的呢!”小黑孩淡淡地笑笑:“哦。”他自然也不會記得,兩年前,他們倆就是在鬼節這天一起坐上去往日本的飛機的,同行的還有小將小蟹等。
老師叔到底是不是鬼節這天出生的,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的。多年前,他的確跟我說過他是七月十五出生的,但當時說的是陽歷還是陰歷,我轉頭就忘了。等趨近老師叔生日的日子里,我去跟他確認,卻遭到他極大的鄙視:“你到底能記住我的什么信息啊!”呵呵,那干脆就是陰歷七月十五好了,特別的好記。于是每年的這一天,我都給老師叔發個祝福的信息,他竟然就那么默認了。
老師叔雖然是個叔,但滿嬸的名號也是響徹宇宙的,這就意味著其實他是很能顧及家長里短并事無巨細的替班級及身邊的朋友著想了。周會的時候他會去超市買來大包大包的茶歇,并把發票細細收好;節日的時候穿上長袍馬褂往臺上一站,也能撐起相聲;遇有各種知識競賽,更是身先士卒,沖鋒陷陣;宿舍的潔廁劑等他也極力安利暴躁哥和溫婉哥好好用,當其他兩個男生覺得麻煩的時候,老師叔其實是很傷心的;跟老師叔一起出門,基本不用擔心沒有座位坐,再擁擠的車廂他也能擠出兩個空位來,美滋滋地坐上去打開 ipad 開始看電視劇;阿迪、耐克是否有打折,老師叔是能第一時間知曉的(薅羊毛這點和大羅最像),不是從網上便是親自跑去店里查看,試穿的時候總是不厭其煩(這點應該和零食哥不相上下);到了天津后,老師叔當上了暖心的班主任,實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忽然有點嫉妒那些剛入學的孩子們,以后天天聽到老師叔慈祥爽朗笑聲的就是他們了。
有一年的初春,天空經常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老師叔送我一把綠色的小傘(估計他和小將同時得到的),輕快又便捷。我偷偷打著它在一個雨夜去找小黑孩,于是小黑孩撐著這把傘送我回家,漫步在春日雨后潮濕的小路上,甚是愜意。幾日之后,又一個滴雨的清晨,我媽媽來北京,我去接她的時候,這把傘被落在了地鐵上,再也找不回來了。我把傘丟了的消息告訴了老師叔,他狠狠地瞥了瞥嘴,瞪大了本來就很大的雙眼。后來老師叔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把灰常大的粉色的緞面傘,富貴又結實,他不好意思打出去,于是又送給我了。我把它隨手放在書桌旁邊,想等下雨的時候好撐著回家。幾日之后,傘不見了。老師叔怒氣沖沖地說,我把它送給你了,你不要就算了,我送給別人了。我甚是委屈,解釋說,我是想要的。于是過了一段時間,那把傘又飛回來了。老師叔在辦公室午休的時候蓋有一床粉色的夏涼被,蓋著蓋著他又覺得不好意思了,于是換上了白底帶著淡紫色花紋的,粉色的那床又歸我了。夏涼被在一個暖氣不暖的房間里是保暖利器——我常常在想,老師叔在很多方面可比一個女生要女生多了,比如那些女生鐘愛的顏色的物件,老師叔都比我擁有的早。這句話在零食哥那里有升級版:“做女人我可比你成功多了。”
我自詡為對老師叔蠻好的了,可老師叔常常火冒三丈:“不嘲諷我能死啊!”——老師叔辦了一張物科餐廳的卡,借給我去吃飯。看著坐我對面吧唧吧唧往嘴里扒飯的老師叔,無心的飛兒姑娘說:“將來你閨女寫作文的時候,開篇一定是‘我爸爸工作很辛苦,他額頭上的三道犁溝又深了幾重,我為有這樣的爸爸而自豪’。”有一個冬日日暮,大概是吃完擔擔面回來,走在物理所西門那道路上,不知道談起什么話題,老師叔憤憤然道:“將來我要是有個閨女,我一定會把她掐死!”我也常常引導老師叔構思成為有錢大爺后的美好人生,老師叔的答案既不是周游世界,也不是包養小三,而是去韓國整容,做拉皮,讓臉部皮膚更緊致。——是的,我第一眼看到老師叔的時候,他是老師叔。我剛認識老師叔的時候,他還是老師叔。幾年過去,老師叔一直非常注重美容養顏,而今老師叔已經只能稱為“小謝老師”了。小謝老師對于可能禿頂的宿命非常淡然,唯一不能釋懷的就是額頭的抬頭紋,足足有三道。
小黑孩工作尚未明確的日子里,老師叔對我說,小黑孩要離開北京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等小黑孩工作穩定了,老師叔對我說,小黑孩已經結婚了,他只是沒有告訴你而已。——就是這些苦口婆心外加恨鐵不成鋼的責罵,使我愈發覺得老師叔是個好人。那些一驚一乍中,老師叔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做個腦殘!
我不知道老師叔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北京的,總之是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倘若想留下,他其實是有很多機會的。剛剛定下去天津的日子里,圣誕的時候,他還給我的公眾號發消息,說——其實不想走。上個月回所里上暑期班,一起在蔥蔥那年吃完火鍋回去等車的時候,老師叔也有著無限感慨:“想不到我們都認識那么久了……”
當上班主任的老師叔,一定已經忘卻了對北京的依依不舍的。就像他站在延安窯洞前的仰視與微笑,一切都是很有希望的樣子,黎明就在眼前——革命馬上就要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