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是我迄今為止最愛的書,因為它真的讓我流下了來自心靈深處的淚。
從毛姆的小說中,我看到了文字無與倫比的力量,感受到來自文學骨感和肉體的誘惑,猶如舞女曼妙身姿,宛若天仙隱現云間,同時也深陷自我無知的茫然,因為毛姆力透紙背的文字,呈現出一種對人類近距離的俯視,會讓人自覺卑微渺小。
人對靈魂的探索是對生命的救贖
僧侶打坐禪修是為了尋般若,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渡到不生不滅之岸;道士深山辟谷是為了尋主宰,得鯤化鵬的逍遙自在心,渡到物我兩忘之境。
人必須要在思考和尋找生命的本質和意義之后,才能夠安然地懷揣所謂的初心去行走江湖,否則你的每一次出發都意味著重回原點。
人對生死存在問題的思考,往往是在遭受打擊和挫折的人生低谷開始的,人在痛苦與絕望中才會發現自己的存在是如此地真實,而生命又是如此艱辛。所以才有了司馬遷所說,“詩三百篇,大抵圣賢發憤之所為作也。”
萊雷第一次思考人生的意義是在風華正茂的十七歲,陸軍航空兵團的朋友為救他而死,他看到剛剛還生龍活虎的戰友,現在卻支離破碎,觸動了他并不成熟的心靈,恐懼、驚悚、悲痛、絕望。而此后,他就走上了人生巨大的轉折點——開啟尋求渡己之路,像僧侶道士那樣苦心孤詣、孤燈前行。
為了心中神秘的上帝,為了解答存在的疑惑,為了參透靈魂的善惡,他走南闖北,流浪異國他鄉。
先是在巴黎飽讀詩書,又在法國與比利時的交界處當煤礦工人,在德國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農場收莊稼,遠赴印度在宗教信仰中尋找生命的鑰匙。他讀詩,各種各樣的詩,波德萊爾的詩,歌德的詩,蘭波的詩,他看畫,馬奈的畫,莫奈的畫,高更的畫,他每到一處就學當地的語言,法語,德語,印度斯坦語……
他以極快的速度和偉大的人格魅力與當地人融合,因為他足夠真誠,足夠純粹,毫無雜念,所有的男人都把他當成摯友,所有的女人都愿意愛他,他的笑容連毛姆都自認為無法用語言形容,足以讓人見面就去談天說地,互訴心聲。
竭盡全力探求真知的萊雷,念茲在茲,是一種“此心安處是吾鄉”的快意,無牽無絆,放浪形骸,他純粹的精神世界是吸引眾生心神的,像是天神最自然的個性外化。
他一生在尋找上帝的足跡,其實他就是上帝的化身,讓毛姆、伊莎貝爾、格雷、埃略特這些人永遠都無法理解,永遠也讀不懂他,靜悄悄地出現,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人們的視野,過著一種仙游的日子,正如萊雷所說,“能被理解的神就不是神了。”
他知道了人類能夠為自己樹立的最偉大的理想就是自我完善,你要嘗糖的味道,是不必變成糖的,每一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取得最高的成就。在他的心里,已經無視金錢,忽略性欲,而是尋求一種蘊含在精神之中的幸福。
死亡前的執著是壯烈,足以打動人心
“突然我被一陣急促而憤怒的聲響驚醒,意識高度緊張起來。那是人人都可以聽到的最最令人敬畏的聲響,是死亡的腳步聲。”
這就是埃略特迎接死神來臨時的場景,而在面臨埃略特死亡的時候,我流淚了。
那是在午夜時分,我的書翻到了埃略特的章節,窗外的夜格外地靜,靜得可怕,把所有深處黑暗的魂靈都招致出來,而此時的我正讀到埃略特垂死前接受主教做圣禮的片段,特別是毛姆在房間外等候望向窗外繁星帆船比賽的剎那,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面對盛大的死亡,越看一些與死亡無關的景象,越是試圖去逃避什么,就越在意什么,此時此刻的毛姆心情是恐懼的,憂傷的,掙扎的,難以接受的。
暮景殘光的艾略特,與年輕時在社交場合的無限風光相比,令人心生巨大反差,曾經的他在貴族和官員之間容光煥發,左右逢源,而今見其奄奄一息之景,凄涼爬上了脊梁骨。
即使在死之前,執著的埃略特還是不忘回復宴會的請柬,直到無法動彈為止,有時候真的是為他的執著而感動,為他的迂腐而辛酸。
也許,每個人的存在就是有其存在的方式和意義,埃略特命中注定就要游走于社交場合,而萊雷注定要周游世界各地,而伊莎貝爾注定要在愛情的妒火中度過,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巧妙地存在。
男人總是面臨愛情和理想的抉擇
當一個人在某一處想要絢爛綻放,就必須在許多地方做出取舍的抉擇。
萊雷在巴黎深居簡出兩年,還是覺得沒有探尋到心中渴望的人生答案,面對愛情,面對伊莎貝爾,如果他還想繼續破解靈魂之謎,他只能果斷抉擇。
伊莎貝爾面對執迷不悟的萊雷,早已歇斯底里,她瘋狂示愛,勸他放棄,回歸生活,步入婚姻。她用過激的言語逼迫就范,“萊雷,如果你愛我,就不會為了一場夢而把我放棄。”
正如伊莎貝爾所說,“我們到了十字路口,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將影響我倆的一生。”
這種情況正如卡爾維諾筆下的男爵柯希莫面臨的選擇,當戀人烏蘇拉和家人打算重回西班牙,并恢復伯爵身份的時候,親王愿將他收為兒子,也會和伯爵之女成婚,他卻為了自己的理想,始終待在樹上不下去。而萊雷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割舍愛情與地位,追求心中所想,探尋生命真相。
人要想得救,隱世并非關鍵,只要自我割舍即可。
我想相比于《月亮與六便士》里的思特里克蘭德,我們更多人的心會更貼近《刀鋒》里的萊雷,因為他的處世之道更適合我們這些平凡人——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
思特里克蘭德和萊雷同樣是為追求理想穿越不同時空的典型,不同的就是二人的歸宿,一個來自人群最后回歸自然,一個來自人群又回歸人群。
我想對于大多數平凡人來說,盡管心懷天下,但是因為時間,空間,物質和精神的限制,我們無法做到像思特里克蘭德那樣云游四方,追求理想。
但是我們可以像找到真知的萊雷回到美國那樣,在自己能力承受范圍內,去尋求一種最遠的行走,最大程度地汲取生命的養料,然后回歸最現實的世界,做一個不被世俗標簽所束縛和牽絆的人,做一個最接近初心的人,不迷茫,不躊躇,才可以成為生活中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