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巖寺的銀杏傲立在初冬的寒風里,盡管銀杏葉在寒風里瑟瑟發抖,由綠而黃,最后仍然經不住寒風的摧殘,在冬的嘆息里隨風而逝,只留下光禿禿的枝丫張牙舞爪,讓人越發憐憫滿地黃葉。而這帶著柔情的金黃,便成了這個季節最凄美的色彩。我走進這片銀杏林的時候,初冬已經成了勝者,獰笑著,蔑視這失去所有裝扮只剩下根與干的銀杏樹。那場秋風裹挾黃葉隨風而舞的絕美離別便演化成一場浪漫的風花雪月。因為錯過所以想重逢,而重逢便成了心中的結,這個結我想就是誘惑吧。
努力壓抑著這個誘惑,靜等時光重來。
今年8月,很多朋友把有限的年假消磨在麗江、在洱海、在瀘沽湖、在西藏……其實我也想跟在他們的身后,沿著他們的腳印,品嘗他們認為可口的點心與紅酒,甚至悄悄坐在某個窗口,靜靜地看他們嬉戲的樣子和快樂的表情。可是,我內心里總有一股小小的力量在萌動,那一地的金黃,那墨綠叢中的鮮紅,那看上去火紅、實際溫暖的陽光,如滾滾暗流從四面八方涌來,將我完全淹沒。我從空間里、朋友圈里看到他們在某處旅游的照片,雖然給他們送去了祝福,也迅速的點贊,但依然被秋天的紅葉所誘惑,就像那搖曳在寒風里的銀杏葉,盡管留戀與不舍,但依然扳不過季節的交替,零落成泥為冬天祭禮。
? ? ? ? 日子在等待里姍姍而來,我卻在糾結到底是去光霧山看紅葉,還是去白巖寺賞銀杏?九寨溝的彩林,還有雞冠山的原生態自然景觀聽說也是秋之圣地……還沒有細細思量,聽說看紅葉的人,還有一輛輛不同型號的轎車、越野車、公交車將進山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我有點不知所措,不知哪一處才有我心中層林盡染的秋色?
總有一些人,懷揣著相同的夢想,行走在同一個方向,為那片夢中的紅葉或孤單上路,或結伴而行。朋友圈早已經有人曬出了不同地點的紅葉,夾帶著不顯山不露水的竊喜慢慢悠悠地說“再不上路就只有褐色的幾近枯槁的樹丫丫了” ,我就在這種不是催促的催促里匆忙向青城后山的泰安古鎮進發。
想象過無數次看紅葉的地點,沒有哪一次會聯想到這個地方。 緣起最美的地方最擁擠,我不過是想覓一處清靜人少之地,與那片夢中的紅葉癡癡相望,我怕那擁擠與嘈雜驚醒了這個秋天最美的夢。出發的時候,已是傍晚,暮靄沉沉,華燈初上,但卻是滿心歡喜。我為那片紅葉而來,一路靠著導航的指引在不同的道路上奔波,行駛到青城后山時,夜色里的青城山用”沙沙“秋風與”嘀嗒“冷雨的合奏歡迎我的到來,不過這盤山的九曲十八彎讓我渾身緊張,肌肉僵硬。好幾次汽車有種會沖下懸崖的驚險,我的驚叫在冷雨中被大山淹沒,唯有被燈光映照的草葉、樹葉顯得格外的翠綠。外面早已是暮秋,而這青城山的草卻依然青翠欲滴。寒冷的風從窗縫里擠進來,我冷得發抖,這樣的低溫不就是暮秋的肅殺之氣嗎?
一夜就在患得患失里過去,天微亮,我便迫不及待地向山溝走去。
飛泉溝,必須穿過古鎮。鎮子并不大,一條主街合著幾條小巷便組成了整個泰安鎮。古鎮不古,唯有矗立在鎮中的那道斑駁淋漓的牌坊訴說著歲月的滄桑,大部分仿古建筑屬于災后重建。唐時的味江寨,清時始因古泰安寺而易名泰安場,這就是泰安古鎮的前世今生。穿過一條巷子,那座始建于清朝的古寺映入眼簾。黃瓦紅墻,佛音繚繞,廟門前“泰安寺”三個大字金光閃閃。汶川地震帶走了廟宇最初的古色古香,而廟宇旁邊幾棵直插云霄的銀杏默默地證明著”泰安寺“幾百年的存在歷史。那茂密的銀杏葉已經由綠變黃,雖然昨夜風雨摧殘,水泥地上的落葉并不多,我想銀杏葉的生命力是堅強的,剛毅的,流盡最后的葉綠素,用另一種大氣的、高貴的金黃繼續守護銀杏樹。而這不同于綠的黃,讓我感受到了一種壯美,一種只屬于肅殺之中透出的令人驚喜與向往的壯美。順著飛泉溝,沿著登山道,溪流瀑布,山石嶙峋,林木灌叢,并未發現震撼心靈的簇簇紅葉。小溪淙淙,清澈見底,山泉從幾米或者十幾米的高處飛濺下來,少了夏的張揚,多了一些秋的內斂。“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壯觀只能在想象中上演,但如白練一般的小瀑布讓人浮想聯翩,彷如一位溫柔的長發少女在山中梳洗,小瀑布可以是她的長發,也可以是她的長裙,任自己高興,把這山石、溪流、樹木、棧道串聯成一個個情景各異、情節多變的故事。紅葉已經不是故事的主角,誰說在暮秋的時節就一定會在茂密的山林里看到層林盡染的畫面?
這次是在午后,陽光正好,那片耀眼的紅就在眼前晃來晃去。一個一個標志著雞冠山的指示牌告訴我們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又因為是下午,擔心跋山涉水到達目的地紅葉卻躲進了夜晚的懷抱,那不是更讓人“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時間追趕著腳步,從去年白巖寺的銀杏到前幾天的飛泉溝,不都是因為紅葉的誘惑嗎?雞冠山沒有被打造,承襲著自然的處子之態,還有那片身居深山的寂寞紅葉不正是我應該瞻仰的嗎?夜色在不遠處偷窺,我們越發的想要趕在黑暗來臨前與山中的紅葉邂逅。車子在山路上飛奔,一座一座綿延的山頭落在車后,山路兩邊泛黃的梧桐葉讓我驚呼。梧桐樹靜靜地站在路旁,樹冠伸向路中心,兩邊的樹冠努力地想要擁抱,近處的土黃與遠處的墨綠遙相呼應,我不覺得這是某個畫家遺落的畫盤或者油彩,我覺得這就是大自然的神來之筆。沒有刻意的想要潑墨描彩,但卻不經意給了我們最震撼的視覺盛宴。自古詩人傷春悲秋,但春華秋實,耕耘與收獲不就是一年最值得慶賀的事情嗎?
在大山的深處,我看到了被秋風暈染的夢中的紅,也看到了山巒起伏的墨綠和天邊地平線上的湛藍,我對自己說:“不要以為誘惑就是洪水猛獸,有時誘惑不過是對心中美好事物的向往!”正如朱自清《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我這時被四面的歌聲誘惑了,降伏了。”
此時此刻,我被色彩斑斕的秋天誘惑了,降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