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落日的余暉用金晃晃的色彩給山巒勾勒出清晰明朗的線條,絢麗的彩霞在天邊熾烈地燃燒,奔放而寂寞,絲絲縷縷的炊煙從一間間農舍的房頂升起,搖曳著,裊娜地飄向遠方,如輝煌的舞臺上寂寞舞蹈的阿娜麗人。晚風拂過,山崖下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叮叮……聲”,一只紫色的風鈴掛在山崖的一根樹枝上,每當風起便叮鈴作響。崖底,一座黃土壘起的沒有碑文的墳墓與風鈴對峙……
樹枝上那支風鈴是喜妹的,崖底那撮新墳也是喜妹的……
幾天前,也是在這樣一個美麗的黃昏,喜妹握著這只紫色的風鈴從崖頂一躍而下,風鈴掛在了樹枝上,喜妹卻落到了谷地,鮮血染紅了她姣好的面龐,也浸潤了崖底那一片燦爛的花草。一坯黃土收容了她的身體……
〈一〉
崖對面的山坡上,一溜三間土坯砌的茅草房是喜妹的家。山里的泉水清冽甘甜,滋養的人也明眸皓齒,清秀動人。在小村里長到十六歲喜妹便出落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十六歲的喜妹最喜愛是每天的黃昏時的山巒,總是那么變幻多姿,似乎一天一個樣,總也看不夠。看呆了喜妹常常把芋頭燒成了焦炭,一頓罵就再所難免了。每天和父母在地里勞作時,喜妹總會偷偷地望著門前的山崖發呆輕輕地感嘆
“要是我能爬上那崖頂,瞅瞅山崖那邊是啥樣兒,該多好!”
老爹一聲咳嗽把她拉回現實,一家人的生活還指著種這塊地呢!天奈地揚揚兩彎柳葉眉,喜妹低下頭,一粒泥土趁機濺到她清秀的面龐上。
十六歲的那個黃昏,外出尋夢的表哥披著一身的霞光從山崖那邊回來了,新潮的衣服,整齊的頭發,一副大墨鏡,比山崖還高的大樓,衣著時尚的俊男靚女,山外的世界被表哥描繪得五彩繽紛,那一刻喜妹多想盼望能去試試商場那些美麗的衣裙,可是……望望土砌的墻壁喜妹沉默了……
表哥臨走前的尋個黃昏,偷偷找到喜妹把一串紫色的風鈴塞給了喜妹,那是一串十分分精巧的風鈴,大大小小若干個鈴鐺,風輕輕吹過就發出悅耳的叮鐺聲,那聲音比山里老藝人吹的笛子還動聽,比林子里最巧的雀兒的歌唱還婉轉。就在喜妹底頭看那只風鈴時,表哥一低頭一個吻落在了喜妹的額頭,可是當她再次抬頭時,那個俊朗的身影早已飄向了遠方,心田里那粒珍藏的種子,剎那間生根發芽,開出了,羞答答的花骨朵
喜妹把風鈴掛在了她房間的窗口,每當風起就能聽到悅耳的風鈴聲,即使在夢里那悅耳的鈴聲也在枕邊回蕩。凝視著那只風鈴喜妹仿佛看到了山外的繁華都市,仿佛看到了那個俊朗的身影,這樣想著夢里,喜妹的嘴角也蕩漾著細細的笑紋也許某個黃昏表哥從山外就披著一身的霞光來到了眼前……
〈二〉
日子悄悄地在喜妹那把精致的木梳縫里流過了,三年過去了。喜妹18歲了,在小山村里喜妹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齡。可是守著那只風鈴,守著那叮叮咚咚的夢一樣美妙的音樂,喜妹頻頻揮手把往前探頭的媒人一齊擋在了門外。終于早已心急火燎的母親,洞察了喜妹的秘密,可是無論母親怎樣苦口婆心地勸說,無論父親粗糙的大手是怎樣一下下地砸在喜妹嬌嫩的臉龐上,守著那只風鈴,喜妹不改初衷。即便是在挨打后,淚水尚在眼角徘徊,她仍是癡癡地望著那只美麗的風鈴。
父親被徹底激怒,小山村不能容忍一個叛逆者,父親從窗口扯下風鈴,丟在地上準備一腳把它踩個稀爛,平日里溫順的喜妹沖過去抱著父親的腿,任那粗糙的巴掌如磚塊般砸在背上,臉上,仍紋絲不動。父親無可奈何地一腳把喜妹踹開,嘆一聲,抹著兩淚濁淚出去了,從地上爬起來喜妹小心地拾起紫色的風鈴,輕輕拭去上面的灰塵,仔細檢查確信沒有一丁點兒損壞后喜妹又把它小心翼翼地掛在窗口。那一夜喜妹渾身每一個地方都鉆心地疼,可是夜風拂來,枕著那悅耳的鈴聲,喜妹睡得很香做了一個好夢,夢中表哥披著一身的霞光回來了,后來他們一起走上了上山崖路,朝著表哥描述的那個城市前進,一路上表哥的手里握著喜妹的手,喜妹的手里,拎著那串紫色的風鈴,山風輕輕指過悅耳的鈴聲,仿佛奏響了他們走向幸福的序曲……
〈三〉
無可奈何的父母讓步了,母親不再淚流滿面地哀求她,父來如磚塊般厚重堅硬的手掌也不再砸在喜妹柔嫩的身體上,靜靜地聽著風鈴悅耳的聲響,喜妹仿佛聽見了喜福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天有不測風云,向來健碩的父親一下病倒了,柜子里薄薄的鈔票和倉里的糧食、圈里的牛羊很快就變成了藥罐里翻騰的藥渣。父親病得愈來愈重了,醫生說必須到縣醫院去治,要盡快。可是巨額的醫療費卻成一座擋路的大山……
聽著父親一陣痛似一陣的呻呤,喜妹把自己塞進了鄰村一個男人的花轎,五千塊的彩禮錢救了父親的命,喜妹沒要任何的嫁妝,她只是小心地摘下那串風鈴,把它掛在了新房的窗口……
奔波于灶間地頭喜妹,再也沒有時間去仔細聽那只風鈴的歌唱,可是只要一有時間喜妹就盯著那只風鈴,癡癡地發呆。喜妹的丈夫是一個粗暴的漢子,喜妹這樣不務正業,巴掌便如雨點般落在喜妹身上,渾身輕一塊紫一塊的喜妹,想到了逃跑,可是他說了,要是喜妹跑了,他就去找到她的爹媽要五千塊的彩禮錢,想想滿失白發的父母喜妹走不動了。
一年后女兒出生了,白白嫩嫩,如喜妹般漂亮,喜妹給她取名叫鈴兒,那吊風鈴喜妹把它掛到了女兒的搖籃上看著女兒喜妹覺得也許日子還會有盼頭不過將來,喜妹她一定要讓女兒翻過門前的山崖,去燈火通明的都市去看看……
這樣想著,那些拳頭如雨下的日子,喜妹竟也一個個熬過了。
〈四〉
依然是在那黃昏,依然是披著一身霞光,表哥回來了。從前的故事被人們再度提起,喜妹粗暴的丈夫終于洞悉了那個風鈴的秘密。
對著喜妹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此刻地喜妹已不再哭泣了,生活早已讓她的每一個神經都痛到麻木了,她用沉默對抗全部的暴力。丈夫氣急敗壞,一把扯下風鈴扔在地上就去腳去踩,蜷縮在墻角的喜妹沖過來俯在地上用身子護住那只風鈴,粗暴的丈夫一腳下去喜妹的兩只手指斷,抓起那只風鈴喜妹沖到了崖上,就在她準備飛向各底時,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擋在了她面前,一雙溫厚有力的手握住了她腫得饅頭一樣的手,“跟我走吧!”他接過她手里的風鈴。
看著那張掛著都市氣息的臉,喜妹仿佛看到了幸福在招手。就在那個黃昏喜妹把人們的議論和女兒一起拋在身后,披著一身的霞光,聽著鈴聲走了,她想某一天她在都市過上幸福生活時,他們會發現她的選擇是擇的,她也必將給女兒捎來幸福……
〈五〉
跟著表哥喜妹來到了一座小鎮,雖然沒有表哥描述的都市那樣繁華,但是與家鄉的土坯房相比,那鋪著地板的小樓已經是人間天堂了。喜妹興奮地認為幸福將和她一起從此在這里扎根!
又過了一段喜妹才知道房子是賒的,房款還沒付,盡管如此喜妹毫不灰心,她尋未來提出了各種構想,她認為憑著兩個人的努力不久后不僅這座房子將屬于他們更多更大的幸福也將接踵而至。可是各種提案都被表哥否決了,他認為這樣賺錢都太慢了。
呆呆地望著窗口的風鈴,喜妹沉默,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某天表哥摟著喜妹,說出了他的計劃,他說喜妹的美貌其實是他們最大的財富,只要她愿意一年他們就能買下這所房子,三年他們就能存一大筆錢,到了那時候他們就能用這筆錢做生意,從此過上當老板的日子。
驚愕的喜妹拋給了表哥一記耳光。可是他不僅沒有住口,反而是十分認真地分析了他們目前的環境,描述了都市的繁華,喜妹不為所動,他拉下臉來丟下一句話,不這樣,你是讓我們在這里要飯,還是回去給他們打死。就三年,三年后我們就是有錢有體面的城里人了,到時你還能把你女兒接來。
盯著那只風鈴,喜妹哭了一夜,想想過去,又想想女兒,她終于同意了,也許幸福的生活真的是要用一些非常手段換取的吧!
〈六〉
很快表哥就把喜妹帶了她的土班的地方,喜妹隨身帶著的仍是那只紫色的風鈴。穿梭在一群又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中,被蹂躒被凌辱,喜妹快支持不住了。
可是望著窗口的風鈴,聽著鈴聲喜妹仿佛看到了表哥描述的那個幸福的未來,一年后他們真的已經買下了那所房子。喜妹把每一筆錢都寄給表哥,她仔細地盤算著,幸福似乎真的要來了。喜妹也給父母寄錢,盡管起初他們無法原諒喜妹,可是后來,他們竟開始把喜妹當成一種嬌傲,以為在城里,她真的過上了好日子。
就在喜妹盤算未來幸福生活時,卻發現表哥并沒有把錢存起來,而是一次次地揮霍在了酒吧與發廊里。氣憤的喜妹歷聲責問他,他卻輕描淡寫地說:“
你現在賺錢不是容易嗎?我花點怕什么?”
喜妹管多了,他的拳腳也會落在喜妹身上
日子糾糾纏纏,可是守著那串風鈴,喜妹相信幸福,已經在遠方開向向她前進了。
〈七〉
就在那個夏天喜妹發現身體越來越差,到醫院栓查才知道是職業病,治療要花很多錢,喜妹奔回房子去找表哥,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房子早已換了主人。
絕望地她拎著那串風鈴,踏上了回家鄉的路,可是剛進村口,流言蜚語就差點把她淹沒了,她在山外的一切似乎在一夜之間傳遍了小村的每一個角落,人們鄙視的目光,如一刃刀利劍直插她的心臟父母也拒絕認她這個女兒。
她最后決定去看看女兒,可是女兒早已不認她了。
那個黃昏喜妹拎著那串風鈴徘徊在夕陽下的山崖上,好久好久,她拼命地撕扯那只風鈴,抓著那串風鈴只打顫。冷笑一聲,喜妹決定和那串風鈴一起跌入谷底,可是風鈴掛在樹枝上,喜妹落到了谷底。幾天后,人們在谷底為喜妹攢了一個黃土坯,給了她最后的恩賜。
一陣風起,風鈴聲依舊悅耳如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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