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在遙遠的國度，遙遠的一個皇宮，有一個大玫瑰花園。大花園里有一樹老葡萄架。

沒有人知道老葡萄架究竟有多老，在花園里第一朵玫瑰花盛開之前，老葡萄架就在那里了。老葡萄架在這個國家非常有名，聽說在這樹葡萄架下許下誓言的情人，會非常幸福。

下過雨的夜晚有些晴朗。透過老葡萄架的葉片，可以看見非常明亮的星群。

玫瑰長在趴在矮矮的木欄桿上，百無聊賴地晃動著自己帶著尖刺的細腰，木欄桿上濕漉漉的，上面爬滿了青苔。玫瑰帶著露珠的身體伏在青苔上，它打著盹兒，整個身體舒展著，愜意極了。

“嘿，嘿，玫瑰花兒！”

玫瑰抬起頭，四處張望著：“誰？誰在叫我？”

“是我啊，你向下看。”

玫瑰順著聲音的來處瞧著，老葡萄架下，一株灰色的不起眼的蘑菇旁，有一只渾身灰灰的小兔子，小灰兔的眼睛是紅色的，非常晶瑩剔透的紅色，像紅色的寶石。

“你的眼睛比王宮里小公主的嘴唇還要美。”在以后相處的日子里，玫瑰曾對小灰兔這么說。

“你是誰？你要吃我嗎？”

“我是兔子，兔子不吃玫瑰花。”

玫瑰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聲音非常清脆悅耳，她笑起來好像最溫暖的風吹拂過耳蝸。

灰兔的大耳朵動了動，它感覺自己的鼻子尖微微發燙，它盯著那抹笑得花枝亂顫的白色，眼睛眨也不眨。

“上來和我玩呀。”

灰兔和玫瑰成了朋友。

夏天的末尾，皇宮里為剛剛成年的公主舉辦成人禮，鄰國的王子和公主都會前來為她慶賀。公主一大清早就帶著她的仆人們來到花園。“我要這花園里最漂亮的花，擺在我的舞會上，你們聽懂了嗎？”

公主下達了命令，小心地提著她花邊繁復的蓬蓬裙，轉身離開了這充滿骯臟泥土的花園。

仆人們忙起來了，他們收集了花園里最漂亮的最鮮艷的玫瑰花，把它們用鑲著金絲的水晶瓶子裝著，放在公主的舞會上。

這其中當然不包括這只白玫瑰，這只白玫瑰的顏色不夠鮮艷。玫瑰趴在木欄桿上，小小的尖刺無聊地撥弄著木欄上的青苔。

“喂，灰兔。”

“嗯。”

“我很丑嗎？”

“你美。”

“我沒能參加那個舞會。”

“……”

“公主不喜歡我。”

我喜歡你。灰兔心里有一個非常小非常小的聲音說著。在老葡萄架下，灰兔的心砰砰跳著。

它用自己粉色的鼻子輕輕觸碰著玫瑰的葉子。

“灰兔，讓我自己呆一會兒。”玫瑰躲開了灰兔的觸碰。兩片葉子包裹著自己的花瓣，輕輕地抽泣。

灰兔靜默地看了玫瑰一會兒，跳著離開了。

傍晚，舞會的音樂聲漸漸從王宮傳了出來。

灰兔又跳著來到這里。

“玫瑰，你好些了嗎？”

“我不好。”

灰兔低著頭，它灰色的大耳朵垂了下來。“玫瑰，你為什么想參加那個舞會呢？”

“我想見小公主，當我還是花骨朵的時候，她曾經幫我捉住了一只啃食我花瓣的大青蟲。”

灰兔咧開它的三瓣嘴，兩顆雪白的門牙露了出來。“別擔心，我幫你。”

灰兔摘下自己一顆紅色的眼睛，放在玫瑰的花蕊中心，整朵玫瑰剎那間變成了嬌媚的粉色。

“你的眼睛比王宮里小公主的嘴唇還要美。”玫瑰贊美著。

灰兔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撫摸著玫瑰的葉片。“你去吧，舞會一會兒就開始了。”

玫瑰眉開眼笑，小心托著自己美麗的花瓣，趕往舞會。

公主的舞會非常盛大，有很多穿著華麗裙子的公主，舉止有禮的王子，玫瑰看得眼花繚亂。舞池正中間，有一個巨大的水晶噴泉，噴泉周圍環繞著一圈美麗的玫瑰花叢。

就是那里。玫瑰趁大家不注意，一頭扎進了玫瑰叢里。

舞會開始了。

公主穿著雪白的長裙，從臺階上一步步走下來。她的大眼睛黑亮黑亮的，像深邃悠遠的夜空，她的頭發束在頭頂，盤成一個繁復的發髻。她微笑著，世界上最甜的蜜糖都不及這個笑容甜美。

公主！公主！舞會里的人為她歡呼著。

玫瑰激動得渾身顫抖著，就是她，就是她。她還如初見時那么漂亮可愛，玫瑰的葉子抖動著。

公主！看這里，看這里啊！

公主穿著她漂亮的長裙，和鄰國的公主們喝著甜酒，她們稱贊她的美麗。王子們彎腰伸出一只手，邀請她與自己共舞一曲。公主像花朵一樣，在舞池里旋轉著，綻放著。

玫瑰和其他花朵一樣專注地看著舞池中的公主，這時，一個毛茸茸的爪子輕輕觸碰了下她的葉片。

“玫瑰，你看到公主了，我來帶你回家。”

玫瑰轉過頭，看到灰兔的耳朵耷拉著，身體藏在玫瑰花叢中，身體被玫瑰的刺劃傷了幾處。

“灰兔，我不想回去，我想和公主在一起。”玫瑰猶豫了一下，說道。

“可是公主根本看不到你啊。”灰兔的聲音悶悶的。

玫瑰的枝葉垂下來。“如果我是紅玫瑰就好了，紅色很搭配她白色的裙子。”

灰兔的耳朵動了一下，它小聲說：“別擔心，我幫你。”

灰兔摘下自己另一顆紅色的眼睛，放在玫瑰的花蕊中心，整朵玫瑰剎那間變成了非常明艷的紅色。那紅色，紅得熱烈，紅得肆意。現在她可以非常篤定地說，她比花叢中任何一朵玫瑰都美了。

“你的眼睛比王宮里小公主的嘴唇還要美。”玫瑰用自己的葉子撫摸著灰兔柔軟的額頭。

灰兔沒有說話，轉身一跳一跳地離開了。

玫瑰的紅色非常耀眼，似乎洋溢著水晶般的光芒。公主一曲舞結束，手里端著一杯蜂蜜酒站在舞池旁，她一眼就看到了這朵美得驚人的玫瑰，她走上前，雪白的小手摘下這朵玫瑰，“這朵花很搭配我的裙子。”

她說著。命令一旁的仆人將玫瑰的刺剪掉，然后小心地扎進自己的發髻里。

公主穿著白裙子，頭上一朵紅玫瑰，襯托得她像一個小精靈一樣靈動。她帶著這朵玫瑰在舞池里繼續舞蹈著，跳著，笑著。她和每一個王子跳舞，喝了很多椰子酒和蜂蜜酒。

侍女們扶著公主去后殿換了一身金色的裙子，舞會進行到了中途，國王微笑著出現。公主站在大殿中央，金色的王冠被國王雙手捧著，微笑著戴在公主的頭上。

公主真美。大家說。

那只紅玫瑰被丟在了地上。舞會結束了，仆人將所有的玫瑰用手推車運出王宮，倒進了附近的溝渠里。

沾滿污泥的玫瑰躺在水溝里，不遠處，一只瞎了雙眼的灰兔子死在水溝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