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碼字愛好者+八十八線文案寫手+曾經的媒體民工,我粗略算了一下,碼過的文章字數,沒有七八十萬,也有五六十萬。某天我突發奇想,翻出舊文一篇,想了解一下自己10年前的寫作水平到底啥樣,結果……如遭雷劈。
這是我當年給某動漫雜志寫的一篇文。其中一句話,我是這樣寫的:
那些和你在一起的歲月,終將成為潮漲潮落花開花謝之外的永恒定格,傲然地看那光陰喧鬧著消失不見。
……我震驚極了!這狗屁不通的東西竟然是我寫出來的?!真想穿越回去狂扇自己耳光……但這明顯不可能,比較實際的辦法還是痛定思痛,回過頭來對這句句子審視一番。所以我去掉一切定語修飾,只留下主謂賓,這句句子是這樣的:
歲月成為定格,看光陰消失不見。
結合原句來看,毛病主要有以下幾點:
1、歲月的含義與光陰相似,歲月怎么去看著光陰不見?病句,邏輯錯誤;
2、潮漲潮落花開花謝之外的永恒定格,此短句意思不明,說白了就是看不懂;
3、傲然地看那光陰喧鬧著消失不見,喧鬧著作為狀語,用來修飾“消失不見”,非常奇怪,屬于搭配不當。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寫此文時,我還在讀大學,我念的是工科,基本脫離了嚴肅的語文教育,在高等數學、概率論、英語視聽說這樣的課程里焦頭爛額……閑暇之外我倒是熱衷去動漫BBS寫帖子,后來機緣巧合,陸陸續續給動漫雜志寫過幾篇稿,說實話,當時是蠻自鳴得意的,滿足于文章刊登上雜志的那種形式感和虛榮心。雖然如今看來,這篇東西竟然能登上去也是蠻神奇的一件事……
當然了,我也不是每篇文章都胡說八道,大多數文章還是對得起稿費的……
Anyway,雖然我很震驚,但剖析完畢之后我又有點欣慰,覺得自己好歹是進步了。以前只是一味寫,看完讀兩遍,沒啥錯別字也就完事兒了;直到近幾年,我才逐漸意識到應該站在“批評家”的角度去重新審視自己的文字。
再看遠一點,之所以沒能培養起隨時審視的習慣,可能和語文教育缺失有關。這幾年我經常和朋友們討論起這個話題。以前我們語文考試,閱讀理解都有一個標準答案,無外乎表現了作者怎樣的情感,體現了怎樣的精神。現在去想就很不能理解,為什么閱讀理解一定要有標準答案?但憑當時單純的頭腦和膚淺的閱歷,卻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可謂是腦子僵化了。
我記得一個段子,很有代表性,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但一直印象深刻:大體說的是某次考試,閱讀理解節選了某位知名作家的某個寫雨的場景,標準答案說表達了作者強烈的惆悵心情。有人去問作者是不是這樣,作者回答:只是湊巧寫這段的時候在下雨啊……所以說應試教育就是如此荒誕。
另一方面,我認為還是自己讀書讀得少的緣故。雖然魯迅、朱自清、莫泊桑、馬克吐溫的作品都看過一些,但更著名更經典的像《紅樓夢》《紅與黑》之類的我都沒看過,和身邊朋友們說起時大家都很驚訝。當大家在看這些書的時候,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同一時間在干些什么,好像唯獨這部分記憶被撕掉了似的。
為什么文學名著讀得少呢?細究一番還是回到鑒賞水平的問題。我中學時讀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讀了三頁我就傻了,明明通篇都是翻譯的漢字,但我就是看不懂啊!然后我就放棄了,給自己制造了“名著很難度”的標簽。直到前兩年我重新讀,我才體會到為何世人對馬爾克斯留下如此多的贊譽,才理解為何《百年孤獨》的開場白讓人如此熟悉,就好像這個開場白你曾經看過千百遍。原來他才是毫無疑問的開創者,后世的諸多作家可能窮盡畢生都在模仿他這句句式的套路,甚至多年以后,郭敬明的粉絲都以為用“很多年以后”開始的句式是郭的獨創。
如今,各類寫作平臺崛起,教寫作的在線課程網站、app、微課也是層出不窮,這說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開始重新思考文字對我們的意義。從商業角度看,人們的學習熱情(需求)決定了寫作教育市場的無限可能與蓬勃生機,反過來從社會需求來看,各行各業同樣需要優秀的寫作者去發揮價值。無論是虛構類寫作(小說家/作家)、非虛構類寫作(自由撰稿人/特稿記者)、劇本寫作(編劇)、文案寫作(商業寫手/資深文案),都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因為我們不能再忽視文字所帶來的力量了。
當然了,這個時代還是一個混亂的時代,文學寫作領域充斥著大量抄襲現象,長期陷入“只賠錢不道歉”的怪圈;商業寫作領域存在咪蒙這樣充滿爭議的寫作者,隔三差五要引起人們的唇槍舌戰。有些朋友提起咪蒙是會痛心疾首的,說她再也不是寫金圣嘆的那個咪蒙了。而我更早是看她寫的一本書叫《圣人請卸妝》,那副可愛的小才情令我無比懷念。如今我認可她的商業價值與合理性,卻也只能保持敬而遠之的態度,因為她能帶給我的感動已經沒有了。
但我還是相信,這種混亂會趨于平息,我們終會把咪蒙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給忘記,無論是資本市場也好,整個社會的受眾也好,對文字的審美將變得更為細分,多元化的寫作者必將涌現(其實已經在涌現了)。但一切前期是,我們真的愿意為此付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