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

小的時候,我們哭得聲嘶力竭,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受委屈了。長大以后,我們受到更大的委屈,卻連哭都只能沉默著不敢發(fā)出聲音,怕恨自己的人聽到,更怕愛自己的人聽到。

你明明很難過,卻總是哭不出來。這種感覺就像你的喉嚨被什么東西抓住一樣,你愈是卯足力氣吼叫,它抓得愈緊。你明明很想流淚,卻只能把頭抬起來。

過去的這幾天里,我要跟所有擔(dān)心我的親人,朋友,說聲對不起!突然就要辭職,突然一刻也不停留的踏上遠(yuǎn)去的列車,朋友說如此任性的不管不顧,真的不是我。我沒有給任何人解釋,就斷了聯(lián)系,斷了網(wǎng),甚至過去的四天,選擇關(guān)機(jī)。

我不知道再次突然的失去,讓自己還能怎么冷靜!過去的兩個多月,我像沒了靈魂一樣存活著,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一切都好像是隨意的由著,一天天的過去好久好久……

打開手機(jī)的時候,看到很多短信,是擔(dān)心,是牽掛,有人說累了就回來吧,有人說不痛快說不出來就寫出來我們一直在看,也有人說真要覺得難了為自己活一次痛痛快快的離開……

看著看著,眼眶就濕了,我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控制不住眼淚了。總是偷偷哭,總是不停的自責(zé),總是小心翼翼的面對所有人…我不想,太多的欲言又止,都覺得我是個懂事的孩子,我是個可以依靠的朋友,我不愿意在愛我的你們面前,脆弱的不堪一擊!

看看上次更新,是三月二十八號,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樣,什么都?xì)v歷在目。二十八號,媽媽下午六點五十分打電話給我,問什么時候回來,飯好了…二十八號,我搗鼓著廢電腦,大半天坐在客廳里,她看電視,我敲下了鍵盤…二十八號,我記不得是星期幾了,媽媽跟我說,明天要回家把兩塊地種了…二十八號,她纏著問我給姥姥的手機(jī),哪個時候有時間還是再去實體店買的號…二十八號,媽媽突然想到到我的臥室來,說天氣熱了,別關(guān)門了,不然去妹妹房間睡,或者跟她睡,空間大點……

雖然我很不想相信,可是冷靜下來的時候,好像一切都有預(yù)感一般。妹妹說,那個周天她在房間洗衣服,媽媽撐著難受的身體躺在沙發(fā)上陪她,看著看著眼淚下來了,跟她說了很多,卻全都是關(guān)于我……

天曉得兩個月后的五月二十八號,我能瞬間失控,作出了自己都難以想象的舉動!!我走進(jìn)領(lǐng)導(dǎo)辦公室,要辭職…

我哭著給大媽打電話,說要走,我就那么忽視她忍著擔(dān)心,紅了的眼眶,問我“就真的連吃頓飯都等不了了嗎”……我說不出來話,只是搖頭……眼淚像豁了口的堤壩,從那一刻起,再也沒有停過!上了一輛車,沒有方向,就走了……我掛斷了朋友的電話,拒絕跟任何人交流,看著一直不停閃的消息提醒,索性關(guān)了手機(jī)。

我不知道,甚至不敢再多停留一秒!腦子里空空的,心里更是空的叫人窒息。那樣的感覺,糟糕透頂了……

離開的這幾天,我架不住關(guān)心的朋友拉住,她讓我停一停,我還記得她送我去車站時說“認(rèn)識你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這樣。你媽媽走了,我想象過很多次我們之間的對話或者是見面,但看見你的第一眼,你快倒了你知道 嗎!你瘦的讓人心疼,虛弱的讓人害怕……”我在朋友的描述中,反應(yīng)過來自己狼狽的樣子吧。

那天,她逼著我吃下了四五天以來第一口東西,那半碗白粥,就像是救命…我不知道如果我硬是連她也沒有聯(lián)系,也許下一刻會出事吧…

我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泡在雨里整整一夜一早晨,她急的不停發(fā)消息跟我說,回來吧!快回來!最近的一趟車,我就在車站接你,保證你一出門就能看到我……

她強忍著想要責(zé)備我如何要這樣糟蹋自己,鋪好床,不停的跟我說話,第一時間把我推進(jìn)了衛(wèi)生間“啥也別說,濕衣服換了,洗個熱水澡,再踏踏實實睡一覺,有我在呢……

可能我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還存在吧,感覺不到了,就那么機(jī)械的由著她安排,在陌生的城市里,還好?她在…

車窗里閃過的風(fēng)景,似乎并沒有在我腦子里有太多停留,踏上回蘭州返程的列車前,她在進(jìn)站口的身影,一直盡力往我這邊看,她說,這次也許對你來說是個轉(zhuǎn)折點,我不要說你要怎么樣,而是必須要開始學(xué)會愛自己了!你也是個人,不要總是為別人考慮,你也很重要!就你自己覺得你自己不重要!起碼在我這里,你一直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她說,寫東西不要停!不要去在意別人,說不出來就寫,你的公眾號我可是置頂?shù)模睦锊煌纯炝艘矊懀∥也幌肽闶裁炊急镌谛睦铮阌涀。l不信你,我也永遠(yuǎn)挺你!

是吶!我看著她,自己像頭受傷的小獸,失去了有生機(jī)的活力,她說她可能做不到太多,但是累的時候別一個人,回頭,她一直在……這樣的感動,在那一刻,給極度無助的我心里,一點安慰和鼓勵。

下了蘭州的車,已經(jīng)有人在那里等著了,上課還是去自習(xí)的書本,重重的一袋都沒來得及放下,什么也沒說,目光卻一直沒離開過我。走的時候,又是看著我坐上下一站的車,蘭州的天氣,很不巧的也飄起了小雨,她站在外面很久,我低頭看手機(jī),一條信息“那我就走了,到了一定跟我說一聲…”

我何德何能,讓一個不善言辭的她,給我發(fā)了好幾頁的信息,她在用心努力讓我感受到她很擔(dān)心,多么希望我好,但很無助,就只剩下祈禱…毛毛雨中,她走又回頭的身影,讓我心生愧疚!

見到四姨的那一刻,她只是輕聲喚了一聲“燕子”,我便在她懷里,哭得稀里嘩啦。我覺得自己很混蛋!屏蔽了親人的關(guān)心,那是她的姐姐,沒有哪個人的難過會輕易過去。我看著她忙碌的做飯,就像是媽媽的影子,我看著小姨舅舅見到我時,硬忍著淚,把笑容給我,我像個孩子,才像個孩子一樣,被他們用他們的方式小心翼翼的保護(hù)著……

飯碗里不停的夾菜,坐在我身邊即使不知道說什么,也在努力的找話題…他們心疼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不成樣子,卻是小心翼翼的思量著話語,安撫著我空洞的心……

我肆意的享受著這一切,就像重新有了媽媽的關(guān)心,我哭的像個孩子,第一次說好多心里話。就陪著我難受,陪著我流淚,還要努力讓我笑一笑,不要一個人沒神一樣坐著發(fā)呆……雙胞胎妹妹見姐姐來了,很是開心。可她可能不明白為什么這次姐姐沒有笑,沒有跟她們玩,哭得那么傷心,卻是吃飯的時候輕輕爬上床在我耳邊,向說悄悄話一樣“姐姐,吃飯啦,吃完再睡吧,快吃飯…”

我羨慕的看著她們,無憂無慮玩的開心,纏著四姨,一聲聲媽媽,叫的那么暖心……

從不善言辭的三姨,突然跟我說“燕子,我不會說話,但琳子今年高考,完了上大學(xué)第一年的學(xué)費,不管多少你給我說,我管了!到時候你一定得說……”我已經(jīng)顧不得她后面說了什么,在那一刻,眼淚就沒有停過,我說不出一句話來!媽媽遠(yuǎn)嫁離家千里,過去二十幾年,因為生活的種種原因,回家的次數(shù)加起來,一只手都能數(shù)的過來……我這些舅舅姨姨們,沒有見證過我和妹妹的成長,我們甚至都沒有太多對他們的關(guān)心和問候,割不斷的血脈和親情,這是我二十多年沒怎么感受到這么強烈的……我滿心歉意和愧疚!面對淳樸的他們,給我的這些溫暖,能夠惦記一輩子!我看著三姨生病消瘦的身體,堅定的話語字字撞進(jìn)我的心里!!!過去兩個月里,四姨說她一直和小姨微信每天聊很久,除了牽心就是牽心,沒媽的孩子,卻讓她們好久睡不好覺了……

我也終于笑著安慰自己,原來重情重義在我們家族里,是遺傳的,我不是那個孤獨的異類……

就像所有的委屈,瞬間有了片刻休息的寧靜,那般有力,在心里刺激著最后一根神經(jīng)……

我聽著,追著,詢問關(guān)于媽媽的故事,小姨說我媽媽也有一段軍戀,只不過不了了之,媽媽也有自己堅持的夢想,只不過為了最終選擇的愛而擱淺,媽媽也是個有趣的人,天也有很多故事……我安靜的聽著她們拼起來的回憶,原來我真的是跟我的母親最像的那一個!怪不得媽媽,總能感覺得到我的心,感覺得到我好不好,總是那么理解我,好像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全部,不像一個只有初中文化的農(nóng)村婦女……原來媽媽的生活,也是那么坎坷,我的倔強與堅強,我的隱忍與善良,我的固執(zhí)與真誠,全部是她交給我最寶貴的財富!!!

可能前一刻,我痛苦的掙扎,自己如此格格不入,一直想要保護(hù),卻無形中在傷害,一直除了自責(zé)內(nèi)疚就再也很無力,是不是堅持的東西,真的錯了……

真如朋友跟我說,請別懷疑你自己,你是我認(rèn)識的董佳逸,你一直給我力量,你很棒了,別苛刻……我瞬間有了被理解的安慰,說不出的委屈也找到了慰藉一樣,感覺到自己的堅定。

我終于,在妹妹走進(jìn)校門前,站在了她面前!她把最簡單的笑留給了我,說“姐,我很擔(dān)心你!我不會讓誰欺負(fù)你,以后我保護(hù)你”

我說,“我知道,好好加油,你比我先離開,會走的更遠(yuǎn)……”

站在窗戶邊,看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今天,將是她的戰(zhàn)場!我很慶信自己,沒有以很糟糕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她面前,我只想回來,告訴她,我一直在!!!

手機(jī)屏亮起,我拿起手機(jī),發(fā)出去了一條訊息,看著她拐彎的身影,我又哭了……這次,有笑著流淚……

六月十號的馬拉松,我說雖然成這樣了,但這是我悄悄給…準(zhǔn)備的畢業(yè)禮物,比任何物質(zhì)來的實在,從報名到現(xiàn)在,自己一直醞釀著這樣一個驚喜,我其實一直有想給看到自己的努力,卻總也覺的自己不好,避開人群……

朋友說,擔(dān)心你的腿,跑不下來咱也不能硬來,記住了別不當(dāng)回事……

朋友說,知道你最近的身體糟糕成什么樣,想勸你,卻不知道該怎么說,我在終點等你……

朋友說,你倔著呢,但一定可以,到時候不要硬撐啊……

朋友說,等你到了終點,記得一定給我拍張照片,我要第一時間發(fā)朋友圈,我要炫耀跟所有人,我朋友就是這么拽……

朋友說,那天工作我推了,就看你!……

朋友說,擔(dān)心卻無條件支持!希望你不要只是一個簡單的理由,也為自己拼一次……

這一次,我沒哭,沒眼淚了,卻有勁!我何德何能,有你們這樣的信任,是你們愿意看到我的努力,心里委屈少了,多了點點自信!

既然哭不出來,那就讓眼淚流進(jìn)心里。

三天后,是我的戰(zhàn)場,對不起!這次妥妥的亮出來,讓你擔(dān)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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